我的职业生涯
就像史铁生说的那样,我的职业是生病,业余是写作。
我是一九七八年走进生病的生涯的。那一天,小麦刚开镰,学校放了忙假,走出校门后,我还是活蹦乱跳的,急着向家里赶,小学离家有二里路,路旁的麦田里,是镰刀映起的太阳的光芒,我跑着跑着,就不对劲了,两条腿像绑了石头,沉重得抬不起来。天空左一晃右一晃,太阳好像被抖落到我的眼前,耳边响着蝉儿尖锐的叫声,脚下的路颠簸起伏越走越长。我都不清楚自己是怎么走完最后一段路程的,等我坐在自家的门墩上的时候。已经什么都不知道了。
家人把我抬进县医院,一个月后医院下了病危通知,要求紧急转院西安。父亲和叔父用一块木板抬着我,在西安辗转了两个月。家乡的亲友和村人,你十元我五元,一张一张零碎的票子凑起来,大家都拧成一股绳儿,企图合力把我从深渊里打捞出来。结果一个秋风萧萧、落叶凋零的日子,父亲和叔父还是低垂着头,含着满眼的泪水把我抬进家门,重新放在自家的土炕上,这一放,我就在炕上生了根。尽管家人想尽一切办法,认识和不认识的人,也都纷纷出谋划策,土单偏方用了无数,大小神灵求了一个又一个,目的只是希望把我从炕上拔起来,结果都没有成功。什么药喝到我的身体里,都不见了踪影。而神灵呢,他离我们是那么远,他看不见我们的痛苦……
那年的冬天,死神第一次召唤了我。世界在我的眼前,一点一点黑了下去,一点一点离开了我。我奶奶却死死抱着我,怎么也不肯放手。阎王爷没有办法,又把我送还了人间。但我的听力却被他留作了纪念,这一来不要说谁给我说话我,就是趴在我的肩上吼秦腔,我也感觉不到了。我这才知道,自己一直满怀自信,以为病好了可以继续上学的想法,已经成了一个梦。
那时,在剧烈的疼痛中,读书是唯一能够让我忘记病痛的事情。我记不清那些年读了多少书。反正不管白天夜晚,我都如痴如醉地沉浸在书本里,夜里灯油熬干了,我就躺在暗夜里,让书中的文字一点点从我的脑海里流过,它使我快乐。
多年后,家人终于把我从土炕上扶了起来。我也开始在文学路上蹒跚前行。作品发表后,我出人意料地收获了我的爱情,那时我以为,自己成了世界上最幸福的人。我在“比翼齐飞”的梦想里轻轻飘飘地不着实际。可热闹过去,回到正常的生活,我才知道,养家糊口是不容易的。结婚后的十八年里,我什么事情都做过。卖过书、副食、冷饮,开过话吧。甚至像女人一样坐在缝纫机后边给人家修补过衣裤。病还是从不间断,它仿佛在我身上生了根,认定我是它最佳的居处,对我情意缠绵,不肯放手。我对它这种一往深情的执拗劲儿一点办法都没有。期间,它似乎为了警告我不要太乐观,特地拉着我再次去死神那里转了一个圈又回到人间,让我知道活着已经很不错了,别的可都是奢求。
偶尔有那么个清闲的夜晚,我望着天上的星星,想起自己以前的文学梦,想起曾经写过的作品,我恍如隔世。仿佛自己从来没有过那样一段经历。于是,心里也隐隐作痛,我想做人活着怎么这样难,谁也没法在兼顾生活的同时兼顾理想……
这样的日子我也没能一直过下去,有一天,我的门市没有了,一家人的生活都变成泡影,于是整个家四散分离,妻子带着小女儿去了远方。当衣食都没有着落的时候,谁还能指望爱情什么呢?想办法活着才是主要的。我一个人呆在家里,病一天天地沉重了。躺在床上挣扎的时候,唯一能拿得起的就是笔。所以,我至今不埋怨命运,它在断绝我的一条路得时候,又给了我另一条路,它让我知道,活着还可以做一些别的事情,日子总归能过下去。
近几年,我在生病的之余,一路跟跟跄跄,用键盘四处敲打,总算给自己洞开了一扇通向外面的窗口。我终于理解了,上帝终归是公平的,他会给予那些永不放弃的人,实现理想的机会的。
连忠照,陕西作协会员,六八年生,十一岁因骨髓炎致残,并双耳失聪。八九年开始发表作品。为了生活,不得已放下了手中的笔。2007年,重新拿起笔来,创作长篇小说《生命的微笑》(三秦出版社出版),散文几十万字,在全国各类刊物发表,先后获得各种文学奖励。其中,介绍《生命的微笑》创作过程的散文《一个残疾人的文学人生》被收入人民教育出版中学语文阅读教材。散文《乡村食话》选人人民文学出版社《21世纪年度散文选。2011年散文》。
地址:陕西省咸阳市旬邑县园丁小区一号楼二单元一号
连忠照
邮编:711300
QQ:895747704
手机:18240801356(因为本人听不见,请发短信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