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微笑着上场，上半身微向前倾，步子刻意放慢。他在等，等聚光灯打过来的一瞬，他忽地挺直脊背，优美地摆动两臂，快步走上舞台，神采飞扬。
　　 他的对面，心型的屏风开启，女孩出现了。
　　 女孩叫久儿，像极了《金粉世家》里单纯、恬静的女主角。场上爆发出一阵热烈掌声，甚至有尖利的呼哨声。
　　 这是一档电视综合娱乐节目“爱情我做主”的录制现场。
　　
　　 主持人娓娓道来他们的故事，讲得很动情。
　　 十年前，还在读高中的久儿疯狂地爱上了他。久儿把零用钱甚至吃饭的钱，都省下来支持他做音乐，最苦的时候，两人三天只吃过一个馒头。但久儿说，那是她感觉最幸福的时光。如今，他的事业做得风生水起，爱情却遭遇考验。在一次演出结束后，他竟然和一个女艺人上了床。久儿离开了他，他追悔莫及，想通过参加这场节目，祈求久儿的原谅。
　　
　　 那么，请现场各位观众朋友积极参与讨论、心理专家们指点迷津。主持人激情澎湃地讲述着，大屏幕上不断闪现、变化着他的演出剧照，背景音乐是他沧桑、磁性的歌声。
　　 久儿早已泣不成声，舞台下的观众和专家们各抒己见，指责、规劝声此起彼伏。最后，主持人建议大家拿起手中的表决器，支持分手的摁红色键，支持原谅的摁蓝色键。
　　 红色和蓝色竟然各占一半！场上的气氛越来越火爆。
　　 突然，他说话了，他一直默不作声，低着头听着大家伙儿数落的。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清清楚楚地通过话筒，送到每个人的耳朵里。
　　 “那不能全怪我！那天我喝酒了，我的脑子就像拍戏断片了。她也可以背叛啊，一次就行！这样，我们就都扯平了！”
　　 人们一下被激怒了。混蛋！观众席里有人骂街了。你的人格已经扭曲、分裂了！有个女专家气愤地指着他的鼻子训斥。
　　 主持人更懵了，根本就没有这词啊！这小子吃错药了吧？
　　 久儿愣了，停止了抽泣。忽的，她抹了把眼泪，几步走到他面前，声音发颤，问：你刚才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我说，我够了！我要分手！他直视着她，一字一顿地回答。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他的身子晃动了一下，用手捂住了被打的脸。
　　
　　 全场一片哗然。
　　 你们看！我的这块刺青！他举起了右臂，就在手腕上端，一条蛇的芯子缠绕着一朵娇艳的红玫瑰。摄像师赶紧给了个特写。
　　 我为什么要刺青？为的是，遮盖一道疤。她砍的！原因就是我把冰箱的门没关好！我知道，她帮过我，她一直爱我，但那就是她爱我的方式！
　　 所以，我说，我够了！我要分手！
　　 镜头里，他泪如泉涌，踉跄着冲下舞台。
　　 一霎时，全场鸦雀无声。
　　 很快，几个拿着麦克风，扛着摄像机的人追了过去。
　　 第二天，好几家报纸的头版头条都是关于他的绯闻，在这个大都市的演艺圈，他一夜成名。
　　 一个初秋的凌晨，在他老家的那座小城，市中心的那家叫“艺人坊”的咖啡馆外。他在宝马车里坐了很久，直到东方天际泛起夜与昼剥离的色彩。他走进咖啡馆，还是坐在最西排，临窗第十九号桌上。他已蓄了长发，一身考究的西装。
　　 那个时间，整家店，只有他一个客人。
　　 他知道没有人会来赴约。老板亲自送上一杯咖啡和一封信。那是他最爱喝的、不加糖的。他恍然记起，这老板以前是这间店的服务生。
　　 信里只有一行字：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久儿。
　　 他把信纸点燃，等最后一片灰烬落入咖啡，直到它们静止、完全融合。他端起杯，闭上眼，一饮而尽。啪嗒，有东西掉进空空的杯里。
　　
　　 此文发表《短小说》2012年八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