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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行三界(十四)不测风云

作品名称:五行三界      作者:一孔      发布时间:2012-09-01 12:29:32      字数:14602

  一
  就像门前的树叶,总是黄了变绿,绿了再变黄,又是三年过去了。
  乔勇安安稳稳地在镇子上做着小本买卖,势头还不错,几年下来,把欠叶强的钱也全部还清了,自己还落下俩仓库的货物以及一定数量的流动资金,不做不知道,以为就这么个小本买卖能糊口就不错了,怎么能赚钱?可一做就知道了,不显山不露水的,钱来得真快、不要说他的规模还算可以,那些单独只卖大米、面粉、还有什么猪糠的街坊都把自己弄成了小康人家了。在送钱给叶强的时候,他给利息叶强就是不要,两人拉扯了很长时间都没有结果。乔勇心里不痛快,自己又不是没那个钱,不想欠人情,叶梅说那好办,叶梅就带着嫂子和侄女到了县城好好地帮他们拾掇了一下,从头到脚全部置换了行头,把个李梅红乐得不行。毕竟都说他家有钱,可作为女主人她还真没有见过多少钱,更别奢望叶强会抽空到街上帮他们买衣服。穿衣服请个裁缝扯两尺布不就行了吗?到街上哪能买到那么合身的!
  李梅红也吵,那乔勇不经常帮小梅买衣服?
  叶强不耐烦了,我家小梅有身材,个条好,衣服好买,你看你能买什么?
  原来他是觉得自己长得不好看,所以懒得替他买衣服。李梅红气得关在房里哭,一直把叶强哭得心烦气躁,然后才甩了几百块钱让她自己上街去买,钱要是不够还给。
  李梅红获得了短暂的胜利之后,兴冲冲地跑到县城。一看傻眼了,从东头跑到西头,就是觉得没有一件是自己适合的,试穿了又放回去,一件都不行,这个不合身,那个又太洋气,要不就是颜色太花哨,要不就是款式太离谱,只得耷拉个脑袋,悻悻地回去了。
  叶强在客厅里悠闲地抽着香烟,一看梅红的表情就知道空手而归,洋洋得意,声明自己不是不舍得,而是看得准!梅红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系着围裙气呼呼地钻到厨房,拿起菜刀拼命地在砧板上剁肉,响声震天,肉沫横飞,叶强在客厅里连忙提醒他别把屋顶给弄翻了。
  现在叶梅陪她一道就是不一样,叶梅不知道哪来的魔力,就知道什么衣服适合她。价钱虽然贵了一点,可穿着合身,自己照照镜子越照越觉得自己还真有点上镜,这“人靠衣裳马靠鞍”说得是一点没错,有了这两套衣服一穿,自己一点都不掉价。怪不得那时的那个杜红成天把自己勒得像个妖精,那死丫头要个条没个条,要脸盘没有脸盘,就剩下两个晃来晃去的胸脯和两瓣南瓜似的大屁股,要是再不把这点精华给端出来,谁会正眼看她?叶强当时犯浑,不是因为她漂亮而是那死丫头舍得作践自己!
  以前老戏上唱过的,那个死丫头红大概算是西宫娘娘之类,自己大概算是东宫娘娘,这西宫的心肠都狠,东宫的都善,西宫是妖精,东宫是皇后。我身份比杜红高,那我穿的当然不能像杜红那样,叶梅选的这几套衣服往身上这么一穿,自己还像那么回事。
  叶梅笑得腰都直不起来,这哪儿跟哪儿啊!不过提到杜红,叶梅就问那个丫头现在还在大哥哪儿你能放心?
  不太放心,可我能怎样?我们姐妹两个让你哥给骗到这儿,受点气连个帮忙的人都没有,在老家我有三个哥哥啊!就当时那事,我哥要是在,他们能把叶强给打残废了,把那个丫头给撕了。可太远了,这么多年我们一趟都没回去!说着眼里有了一丝泪花。
  叶梅说,乔勇也到矿上去过,那丫头的确在大哥那儿,可人家是夫妻两人都在那儿。丈夫就在眼前看着,不会出事的,你就放心吧!再说他每天晚上不都回来吗?
  叶梅嘴上劝嫂子,可心里也在嘀咕,丈夫在那儿就没事?叶强现在是什么德行她这个做妹妹的一点都不知道,以前他可是最好的大哥了,骂人都说不出脏字,更别说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了。
  自己也别想那么多,不管有事还是没事,只要嫂子不知道就行!嫂子不知道就不会吵,更不会觉得自己有多委屈,这日子就能平静,日子平静就行了。至于叶强的事情,自己是妹妹也管不了哥哥啊!
  乔勇会不会那样?叶梅忽然冒出了这么个想法,她自己都有点吃惊。
  要不自己就跟到镇上去,当时说好的,站稳脚跟自己就过去,现在应该是站稳了,而且势头很好,家里的那点田地荒个三年五载的也不是问题,没有多少损失的。
  乔勇心里老想着照顾姑姑和姑父一家人,自己完全支持。天龙刚上高中,学习负担更重了,平时住在学校,个把月回来一次。现在上学和乔勇他们以前不样了,交通方便了许多。原先进城一天就一辆班车,早晚各一趟,所以等车子的时候一点都不能马虎,错过了就进不了城晚上也回不来。而现在有了几辆私人买的面包车,专门跑客运,一天能跑四五趟,等车的时候心里没有负担。不但乔集到县城里通车,乔庄都有人买了客运车,现在庄上的人到集镇上舍得的人都会花两块钱坐车,不过也还有不少人骑车或步走的,周正天夫妇来回的时候全靠步走。乔勇原先是骑自行车,后来也懒得骑了,坐个车子挺方便。天龙进城上学之后乔在枝总说自己要回庄子,乔勇不同意,说还让天龙回来的时候住这儿,我帮他单独弄个房间,绝对不会影响天龙的学习,再说镇上毕竟比庄子方便,天龙回来的时候买个菜都方便一些。乔在枝也在犹豫,不过回庄子的心还时常会产生。
  自己现在提出到集镇上去,乔勇会不会多心,自己去绝对不是想挤走姑姑和姑父的,相反也是为了更好地照顾他们。不过这个得和乔勇明说,夫妻之间没有必要藏着掖着,那样会生分,今晚就说。
  下学期开学就过去,乔乔过去上五年级,乔叶上三年级。让她们都在镇上的中心小学上学,那儿的教学质量高,听说全部是公办老师,还有的是城里的,讲的都是普通话!
  乔勇高考没有复读,自己没有机会上高中,这可能是两个人内心都有但嘴上都不承认的终身遗憾。现在姑姑对孩子都那么重视,自己怎么能不上心?
  外面雷轰轰的,门口的杂树东摇西摆,乔乔和乔叶趴在堂屋的小桌上惊恐地看着外面,不时的一个炸雷过来,吓得她俩老把头往里面缩,可雷声过后,还是忍不住好奇看着外面阴云密布的世界。
  “爸爸会回来吗?”乔叶仰着头不时地问叶梅。
  “会!会!还不写作业!”叶梅有点心烦意乱,饭做好了,就等乔勇回来做饭。在新上午来过说了捐款的事情,讲起来是捐款,实际上就是在摊派,捐了就敲锣打鼓,又是立碑又是刻名字的,书记点了你的名字你要是不掏的话,以后在庄子上就没法混的,乔勇肯定要掏。
  然后再把自己到集镇上的事情跟他说说。
     也奇怪,这天说变就变,折腾了老半天,居然雨没有下来,乔勇应该坐班车回来了。
     
     二
     
  乔勇慢慢地泯了一口白酒,他不怎么喜欢喝,今天心情不错,没淋着加上看到叶梅状态不错,时间也没法打发,就喝了起来。
  酒真是好东西,一杯杯下肚,往事就像放电影一样一幕幕地从脑海里经过,十几年的时间重洗丝毫没能给那些往事增加一点记忆上的模糊,相反越发地清晰。
  影像越清晰他就越觉得叶梅的不易,自己当然对得住叶梅,可是生活的平凡让自己在内心里逐渐与叶梅疏远了,在不经意中,很多时候自己是在应付叶梅,经常随口哈着,不知道叶梅在想什么,最要命的是自己并不太想知道叶梅在想什么。
  店里周转资金不大,那也得拿,你明天就送去!
  叶梅点点头:你也可以露一回脸了。
  乔勇说:才不是呢!我年轻轻的,干嘛让别人把名字写在碑上,那也不吉利啊!不过在新的面子我不能抹的,他也不容易,一直想帮村里做点事,可什么都做不成,修路是件好事,掏点就掏点,权当赌钱输了,别心疼啊!
  叶梅说怎么可能?钱是你挣的,我当然不心疼!你露脸我不跟着后面沾光。
  第一个问题算是处理完了,第二个事情就是到镇子上。
  乔勇不知道她内心是怎么想的,自己一直希望叶梅过去,她不去,现在主动要去,是不是有什么事。
  叶梅告诉了他自己的真实的想法,乔勇相信叶梅的所有话。这事就这么定了,不过咱们还是要留下姑姑个姑父,不能让他们多心。
  叶梅说他们要是回来,我就不去,就是逼我都得把你姑逼在那儿,我什么架势你能不知道?
  说完叶梅诡异地一笑,乔勇也会心地笑了。遇到事情,两军对垒叶梅绝对不会输,只不过是对自己还算满意加上日子一天比一天好,叶梅想施展脾气都没有机会了。
  乔在枝更犟,我这个做姑姑的总不能赖在侄子家里,不行我得回去!
  叶梅说,你要是回去,别人就说是我来赶你走的,我这个侄媳妇以后不得用裤子套着头走?你只要一回去,我就老不来镇上!
  在枝说你们俩孩子孝顺我知道,我睡着了都替你们高兴!更为自己高兴,可是,我做长辈的要有个长辈的样儿。
  叶梅说长辈的样儿就说你能把乔勇养大,就应该还把他养好,他从小没爹没妈,你小时候能给他当爹当妈,现在为什么不行?
  乔在枝流泪了,周正天也眼圈红红的,从来不敢冲在枝发火的他今天忽然有点激动:你干嘛难为孩子啊,真是的!
  叶梅获胜了。
  九月份,叶梅带着两个孩子搬到了乔集镇,还是住曾经住过的楼上的那间屋,不过边上那两间原先叶强以及老叶住的小房间现在刚好分别做他家的客厅和厨房,而楼下的老宿舍正好给姑姑和姑父住,天龙一个人一间屋,剩下的是大通铺,就是老周夫妇的卧室也是厨房兼客厅。乔勇说可以隔成两间,把厨房分出来,在枝说不用,你姑父晚上要到前面睡,那里面东西不少,不要马虎,一把锁锁不住小人,要是让人家给一锅端了,你这几年又白干了!
  乔勇说不用,我和叶梅可以到那里面去看护。
  乔在枝说你别争,看家护院是我们的事情,不听我的我就回去!
  已成事实,没有选择,乔勇和叶梅不再坚持。
  生活已成定势,楼上楼下住着一大家子的两家人,共同经营着前面老厂房改成的日杂商店。人来人往、进进出出,在利来利往当中还没有荡尽最后的温情。
  老孙越来越老,老工人们也越来越老,乔勇信守承诺地按年付给他们租钱,每到付钱的时候,他还特意在饭店摆上几桌请大家好吃好喝一顿。看到条件合适的工人,他还推荐他们干一些别的事情,比如老王家现在卖菜虽然辛苦一点,可效益不错,老李家还弄了不少小人书租给孩子们看,也能挣点钱。老孙没有做什么生意,他的口头禅是我只要把孩子弄好了我就都值了,两个孙子都考上了名牌大学,我还做什么,我就等着每天都捧个茶杯了。
  真是各有各的想法,各有个的路子,但是都好!以前说什么谁乐不思蜀,乔勇说我现在就乐不思蜀,对吗?此间乐、不思蜀!他说这话,知道的并不多,天龙知道,可他现在在老娘的虎视眈眈之下,一门心思就读书,至少在家里是这样的。
  如果总是这样,也许不是最好,可乔勇和叶梅觉得也就行了。干嘛要出人头地,干嘛要惊天动地,乔勇倒是出了两千块钱,也终于把名字刻上了石碑,结果没有多少变化啊!大哥现在自己当矿长还有小轿车,整天不也是哀声叹气?二哥都在城里当老总了,也不见得二嫂说他的好啊!
     叶强和叶海很富裕却好像有着各种各样的烦恼,叶梅和乔勇没有他们富裕却很知足。叶强和叶海不知足日子却过得顺汤顺水,叶梅和乔勇只想着小富即安却迎来了不测风云。
     
     三
     
  以乔勇现在的影响力,把两个孩子弄到中心小学是很容易的事情。
  住在镇上,混在镇上,成天就看到那几张熟悉的面孔,没事见面都打个招呼,看起来也都很亲热,真到办事的时候自己牵个头请那帮校长老师的在饭店里坐一下,酒杯一端,亲兄热弟的,像这样的小事那是不成问题的。
  乔乔和乔叶都安排进去了,甚至在班上还都坐到了前排,起初的时候,老师都还特别的关注,喜欢找她俩提问,然后就是发动全班同学给他们鼓掌,乔乔都显得有点不好意思,一抬头,看着走过来的老师,分明闻到老师打的饱嗝里还残留着淡淡的酒香。
  十月的一个上午,天气还没有完全转凉,乔勇安闲地坐在店里看看这个,摸摸那个。电话响了,是老师打的,说乔乔病了。乔勇急忙放下电话,三步并作两步就到了学校。学生们都在上课,他在门卫那儿登了一个记,急匆匆地往里面赶,看门的老头一看就知道是乔乔的家长,还招呼着他让他别急,他越这么说乔勇心里越没底,也越担心。到底出了多大的事情呢?
  班上已经安静了下来,老师也不再上课了,教本搁在讲台上,他和班上的同学都围在乔乔那儿,乔乔安静地坐在自己的桌上,眼神里布满了惊恐。
  “怎么啦!乔乔?”乔勇不停地喘着气。
  老师一看到乔勇来了,一伸手把乔勇拉到了门外。
  “乔乔以前犯过病吗?”老师问。
  “犯病!犯什么病?”乔勇很纳闷。
  “刚才在上课的时候,我让她起来回答问题,题目答到了一半,忽然嘴里吐白沫,然后忽然地向后一倒,幸亏后面还有个桌子拦着,否则那事情就大了。学生们都吓傻了,我也没有见过这样的情形?现在想想都后怕!”年轻的李老师看样子是很害怕,他没见过,说话的时候声音都还有点抖。
  “那后来呢?”乔勇觉得不可思议。
  “后来同学把她扶起来,在她的后背上抹了几下,又在办公室里找了一手巾帮她擦了擦脸就好了,你现在问她是怎么回事,她一点都不知道!”李老师也觉得不可思议。
  “我问了其他老师,他们说这事典型的羊角疯,也就是癫痫病,难道以前没有犯过病吗?”
  “羊角疯!癫痫病!怎么可能?”乔勇当然不相信自己的女儿会有这样的病,这都是哪儿跟哪儿啊!
  李老师说你还是带她到医院看看,她这样子上课我心里实在不放心。
  第二天,乔勇和叶梅把孩子带到了医院,医生说从症状来看,应该是那种情形,而且随着年龄的增长,这样发病的机会会越来越多。问题是那病还不好治,想根治几乎没有可能,只能用药物控制,读书是可以的,但是最好身边要有人,一个人在外面要是忽然犯病了那就不得了,后果不堪设想。
  叶梅眼睛都哭肿了,自己的日子过得刚上路,什么觉得很好,老天偏偏在她心上狠狠地戳了一刀,不公啊!
  乔勇心里当然痛。可他不能哭哭啼啼的,孩子就是自己的命,说什么都要治好,实在治不好,我就把她养着,一直养到老,就是自己死了,也把钱给她留足,不能让这个孩子受苦。
  “那还上不上学?”叶梅不忍心她再往学校里跑。
  怎么说都要上个初中吧!这孩子以后不能当文盲啊!即使是陪读,我们都要让她知书识礼!乔勇态度很坚决。
  “陪读不现实,总不能让我这个做妈妈的整天陪着丫头在班上上课啊!老师也不容许啊!”叶梅不是不爱孩子,可叶梅说的完全有道理。
  最后想了一个法子,镇上有个姑娘和乔乔是同班的,老师就把他俩调到一个桌子上,让她们坐同桌,这样她们上学放学上课下课都在一起,有个照应。反正那种病也就犯病那会儿厉害,犯过了就和平时一样。
  人家姑娘同意了,叶梅两口子千恩万谢,给那姑娘做了几套衣服,叶梅反复地说,我家乔乔的病我们一定会把她看好的。
  乔勇带着孩子跑了很多地方,上至省城,下到深山的茅山道士,中药、西药乃至草药该用的全用了,就是没能除根,不过经过那么一折腾,犯的次数少了不少。乔乔只能成天吃药,像个药灌子,身体越来越胖,体重快超过叶梅了。叶梅看着心里难受,因为她知道,那不是女儿过好了,而是药物的副作用导致的。
  尽管在犯病的时候,乔乔并不知道,可是爸妈这么反复地带她看病,她自己也知道了自己得的是一种怪病,甚至也能猜想出自己犯病时的窘态,姑娘变得很自卑,头成天低着。后来犟脾气上来了,那么听话的一个孩子说什么都不去上学了。乔勇不同意,叶梅说你就依着孩子吧!她不可怜吗?
  乔勇叹了叹气,泪雨倾盆。
  乔乔只上到了初二,就辍学了,乔叶说我也上初中了,我可以和姐姐在一起上学,我能照顾她,谁知道乔乔一听这话就更不干了。乔勇说你就在店里卖卖东西,我给你发工资啊!一样的,人家考上大学也就是发这点工资的。
  乔勇心里想,即便你这病不能断根,我也要让你以后受不得半点委屈!
  一个十四五岁的女孩子不能上学,不能单独出门,别人很少和她交流,她自己也很不愿意和别人交流,逐渐把自己封闭了起来。
  好在姑姑还很喜欢她,根本就不把她当病人,没事就和她说说话,也是在开导教育她。按照姑姑的说法就是家里人要是老把她当做病人都不理他的话,这以后就没有人能理她了,她长大了怎么办?
  姑姑的话是对的,乔勇也说从今以后我们从心里都不要把她当病人。
     也许是孩子感觉到了轻松,也许是孩子小事情忘得快吧!乔乔终于渐渐地变得开朗起来了。乔勇两口子只要一看到乔乔高兴,就能从泪花中挤出一丝久违的笑容。
     
     四
     
  善武打电话过来,让乔勇一家到方集乡去看看,好久没见面了,挺念叨他们的。
  乔勇说没有心肠出去玩,家里的事让自己心里负担很重。善武说你还得真来,你这儿有个高中同学很想见你,他说你们十几年没见面了,来了你就知道他是谁。
  乔勇那能是谁?不过高中同学挺多的,上学时都是海誓山盟的,也就是刚毕业那两年,大家还相互写写信,相邀着聚聚的。现在人人都有了手机,联系比以前方便一万倍,可大家却没了联系,连个手机号码都不知道。
  成长有时就是一种忘却,还有就是无意中的丢弃。还是去一趟吧!
  去只有自己一个人去,叶梅必须在家,乔叶上初中,乔乔还有病,她现在哪儿都是不能去的。
  韩乡长在方集乡最好的饭店里接待了他,还有什么副乡长,办公室主任的满满地坐了一桌,乔勇一瞅除了善武和储贵之外,自己一个都不认识。
  善武变得越来越富态了,啤酒肚快能前面的桌子给挤走了,估计站起来都嫌费力。脸上油润润的,满脸的肥肉把眼睛挤得很小很小,笑眯眯的只留下一条线了。大背头梳着,上面好像还打了一层发蜡,颇有高干的风采。
  边上的储贵似乎也讲究了许多,坐在那儿刚好可以遮掩自己的五短身材,脸上涂了粉底,看起来白了一些,一套灰色的套裙穿起来还算庄重,无赖是不太和谐的脸盘无法更改,否则那一定是不惜一切代价的。
  坦率地讲,储贵怎能弄,他都觉得不如他家叶梅。善武那副模样,他丝毫也不觉得多么的有风采,反倒有点不太健康的感觉,四十来岁的人,因为胖而略微觉得有点老!
  当然他没有注意到自己,自己对自己是最熟的,所以总觉着自己还是以前的自己,其实他给人的感觉也不年轻了。
  韩乡长端起酒杯给大家隆重地介绍了乔勇,说这是我们县里出了名的企业家,在我老家开了一个大型的百货公司,你们叫他乔总就行了。
  乔勇一看看自己,头发乱糟糟的,一条牛仔裤穿得好像是十几年都没洗过似的,那双运动鞋也沾满了泥水,口袋里揣的香烟也就是十来块一包,在这个桌上人家是看不上眼的。听善武这么一说,自己倒乐了,这现在当官的可真会扯大旗当虎皮啊!那就成全他吧,别人喊乔总他也就应着。
  那个办公室主任真是慧眼,端起酒杯说一看乔总就是与众不同,就在这身打扮就是文化的显示,这往大街上一站,就是艺术家,不是搞音乐的就是画画的,要么就是大牌导演,您应该是儒商。
  储贵说,你们不知道乔总那是我们那儿出了名的美男子啊!你看四十岁的人还是没有点老样子啊,人家这底子好啊!
  善武不怀好意地撇了储贵一眼,嘴上没说话,心里想还不就是你想吗!我怎么没听说别人想呢?
  善武一拍大腿:“我怎么给忘了,我得给你介绍同学啊,梅校长,你起来一下!这是咱们中学的梅校长!”
  乔勇顺着善武手指的方向看了一下右侧的一个人,戴着金丝眼镜,文质彬彬的,到现在一句话没说,老是抿着嘴保持着谦逊的笑容!
  梅华!对,是梅华!乔勇跑下桌子,一把抱住了梅华。
  哎呀,这老师当得把人都当漂亮了,斯斯文文的,真他妈的像个老师!
  一不小心,把读书时候的脏话都给蹦出来了。
  梅华依然笑眯眯的:“你小子是咱们乡长的贵客,哪能轮到我给你拍一下马腿呢?”
  “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不是在梅集吗?要是早知道你在这儿,我早就过来了,怎么说也该看看你啊!另外怎么着还骗了一个校长啊!”
  “你怎么说话呢?我这是怎么是骗的呢?这是领导们的信任,我这副瘦肩膀快让领导把我给压扁了,再说你都发财了,就不兴我也来发发光,冒冒热!咱们啦待会儿再聊,现在不能打扰领导们的兴致,喝酒!”
  也对!待会儿我到你那儿去,你给我安排一下,咱哥俩好好聊聊。
  善武说也别啊!他那个学校挺远的,我已经把你安排好了,就住在乡里的招待所里,梅校长要是没有什么事也可以到招待所里,你们有多少话都够你们说。
  热闹的饭局之后,韩乡长问了一下家里的情况,也安慰了乔勇,让他不要背太大的思想包袱,该给孩子看病就看病,可不能把自己拖垮了,还有一大家子人指望着他,乔勇点头称是。乔勇也了解了善武的现状,善武说还那样,职务未动,变化就是孩子大了,到了城里在上学,自己用按揭贷款在城里买了一套房子,家里现在像水洗一样。储贵现在正常就住在城里,专门照顾孩子上学,今天听说你来了,还特意从城里赶来的。
  善武说你就在这儿先住着,我也要送储贵回城了,梅校长你就好好陪乔总聊聊。说着准备走,又停了一下,好像有点意犹未尽的样子,储贵还是把他拉走了。
  乔勇说你们那乡长走了,你到底是怎么回事,那年我到你那儿去过,又怎么弄到这儿来了,现在给我老实交待。
  那是九二还是九三左右,乔勇还真说不上来,反正自己还在养螃蟹,卖完了蟹子之后觉得有点闲,就捞了几只带给了张峰,把张峰的嘴都给戳破了。张峰说你既然不错你去看看梅华吧!那小子搁在下面的中学,成天要死要活的,你也弄点好货让他尝尝,我这也叫劫富济贫。
  乔勇让张峰一道去,张峰不干,我现在才不去呢?那头货现在神经不太正常,我见到他都有点怕!
  越说越神秘,乔勇心想不至于吧!同样地提溜着几匹螃蟹坐上了去梅集乡的客车。
  车子一路摇摇晃晃的,全是土路,真是一路烟尘相伴,鸟语花香不闻。走了有三四个小时,打听了好多人才找到梅集中学的所在地,那也就是梅华上班的地方。
  说是中学,可那简直就是一座破庙。乔勇还真猜对了,那学校原先还就是庙宇,一前一后两幢房子,中间的位置栽着一面旗杆,国旗没有降,还算好找。学校座落在半山腰上,乔勇爬上去累得直喘气。应该是放学了,学校里寂静无比,乔勇摊在石阶上心里都有点后怕,这儿到底有没有人啊!怎么一点人气都没有,这要是在这儿住着,自己都能把自己吓死,就这环境也就是和我那蟹塘差不多啊!
  终于看到了一个脑袋,在一个低矮的窗户下,梅华升出了头,以为是贼来了,厉声喝道“谁?”不过大喉咙遮不住有点发抖的颤音,他这应该是怕的。
  原来偌大的校园到了晚上只有梅华一个人住校,其余的老师都是附近人,早回家了。
  一看到是乔勇,梅华差点没哭出声音来,一把抱着,兄弟啊,你终于来了,就你讲点良心啊!还知道来看看我,要不我死在这儿,都没有人知道啊!
  胡说什么呢?
  乔勇边说边往梅华的房间里走。那是一间小平房,应该是从教室里隔出来的,因为边上就是一个两间的教室。一进门,就是一个水桶和一个煤炉,水桶里放满了水,做饭喝水全靠这一桶水,还是下山到人家的家里挑来的。然后就是一张学生的课桌,上面摆着锅碗瓢盆之类。平房的正中间放着一张床,被单胡乱地堆在床上,颜色已经有点发黑了。床的前沿是一张破旧的书桌,应该是一张旧办公桌,上面码了两层书,都是一些专业方面的书籍,还有一张台灯,说是上届学生毕业时学生们凑钱买的。
  乔勇说你这大学生现在就混成这样?你这哪是房间啊,狗窝都不如的。
  梅华说你别笑话我,上次张峰来的时候就这么说,我就叫他滚蛋,哥们弟兄谁看不起谁啊?那小子不是有一个城里的老丈人他能丢在城里,还不是和我一样。我能怎么办?一没钱二没权,这些地方我们不来谁来?
  乔勇说你多心了张峰那架势你还不知道,他说话从来不打稿子,你别多心,我们是什么关系啊?你计较什么呢?
  梅华说我不是计较,我心里也不痛快,还不让我发泄啊?
  也是!乔勇说我就觉得老梅不会的,多么有主见的一个人啊!还有能难倒他的事情。
  我想得很开,毕竟有口饭吃,毕竟比这儿的民办老师好啊!这里面有十几个老头一个月拿的钱还不到我一半,他们才伤心啊!我现在就教书、看书,然后就是数日头,过得也快,你看几年都过去了。
  梅华说的是不是真的,乔勇相信一个年轻轻的人会如此轻率地谈到与世无争,不思进取,是不是有点颓废啊!
  梅华说我骗你小狗,你看我昨天刚写的,我正准备把它挂在墙上。说完他打开了书桌上的那一卷纸,上面笔力虬劲地写道:“无利不摧眉,斗米能折腰,何时能忘我,终日乐淘淘!然后是某年某月某日梅庄主人自勉”后面还盖着鲜红的印鉴。
  这小子字写得比以前更漂亮了。
  “就这么混?老婆不讨,事业不求?”
  “也不是,哪个人还能没个想法,除非他不正常。我也想换个环境,也想讨个老婆啊!可我爹在家里割稻啊,他能帮我什么啊?你问他今年水稻值多少钱,他一口能报出来,到现在家里一有农活的时候,还让学生带信让我回家干活,你说我这一圈下来,不是白忙活了吗?我只能靠自己了,可我自己就这么个样,也不知道怎么办?”
  “行尸走肉!对!我现在就是行尸走肉!”梅华给自己一个准确的定位。乔勇心里有点酸楚。
  “那你不能考研究生啊!你们大学生不都喜欢考研究生吗?求人不如求己啊?”乔勇有点替梅华着急。
  “说得轻巧,你还不知道,我就上这么一个师专,还复读了一年,谁愿意读书啊,我是买了一些专业书籍,可除封面是旧的之外,里面比大姑娘都干净!”梅华还不忘把事情往女人身上联系一下。
  “不说了,咱们喝酒,我这儿还有两瓶,是校长来人时没喝完的,丢给了我,我不要白不要!”说完,梅华在床底下掏出了两瓶白酒,诡秘地放到桌上。
  平时吃什么菜啊?有酒没菜不行啊!乔勇环顾四周从这个房间里实在找不到有菜的迹象。
  梅华说你等着,要不你先把我煤炉子打开,再把你那螃蟹刷干净,我去去就来。
  乔勇照做,梅华一会儿就上来了手里一大把大蒜。一问才知道趁人家不注意在人家菜地里偷的。他还给自己解释,没事的,这东西在人家那儿不值钱,就当资助贫困老师吧!再说平时也有孩子给我带菜,这回我自己动手,省得他们背来!
  梅华还打开了隔壁教室的门,找了两张课桌并在了一起,上面铺了几张报纸,这就是他俩的酒桌。
  总算忙活成功了,哥俩一杯杯地端着,谁都不提结束,直到两瓶酒见底,人也不能动了,就趴在桌子上对付了一夜。
  清早直到学生敲门找老师要课桌,他俩才醒了,相互一对视,两个人脸的右侧全部是课桌的刻痕,还有嘴角一丝丝的口水。乔勇一抹脸,头生疼,摇晃了几下,还是把梅华叫醒了。
  十几年前的事情忽然全部涌上了心头,挥之不去。
  那后来呢?
  后来考了几次研究生,分数一年比一年低,也就没气了。家里人给介绍了一个对象,方集的,家里是个杀猪匠,日子过得不错,我就同意了,然后就调到这儿来了,现在在方集中学。老婆继承父业,目前主要事情就是卖肉,一天能卖个半头左右,日子还行吧!
  乔勇又想笑,你这个成天吃猪肉的怎么变得文质彬彬的,人家都说吃猪肉、讲猪话,干猪事啊!
  别扯淡啊!那就养螃蟹你就横着走路啊!一码归一码,另外我还不是和你吹,就我家那杀猪匠,乍一看谁都不信,都以为她是大家闺秀,一张皮裹得挺好的,不亚于你家的那个什么梅的,要是比你们庄的那个乡长夫人,可就天上地下!
  这小子家里女人漂亮还拿出来吹牛真没见过,看来因为娶了一个杀猪匠梅华还很得意。
  改日还是去看看会杀猪的嫂子啊!
  “人家不杀,是他爹杀,她只负责卖!再强调一下!”梅华有点急了:“你这一口一个杀猪匠是对嫂子不敬啊!”
  “当然不是,主要是好长时间没这么开心了,韩乡长是怎么回事啊?”
  “这韩乡长到中学去过两次,我有幸陪他吃过两次饭,他对我印象不错,还把我从教导主任的位子上提到了校长。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对他感恩戴德的,这段时间才知道,我们班上的吴新现在到了县里当上了副书记,韩乡长想让我给他跑门子。你说这吴新你不是不知道,当时我们几个把他打得哭爹喊娘的,你还背了处分,你现在让我去求他,我真不乐意啊!早知道这样,这个校长我不干啊!真是骑虎难下,所以我就跟他说你也是他同学,他这不把你也叫来了吗?你看你这个乔总今天多风光啊!”
  “是这么回事!”乔勇情绪大跌,好好的一个邻里关系、同学关系怎么又缠上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我告诉你,善武是乡长、你是校长,我什么都不是,你怎么找吴新我不管,反正我才不去呢!老实说即便去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开口!”乔勇一口回绝。
     “你们这帮人活得怎么这么累啊!不升官、不发财就能死啊!”乔勇拒绝之后还不过瘾,又点评了一句,心里才畅快了一些。
     
     五
     
  乔勇出去看趟同学,原本是想放松一下,可没想到掺杂了那么一出,心里还是有点不大对味,回去也没有和叶梅说。说什么呢?说了无非又是让叶梅添堵。
  叶梅添堵的才不是这么回事,叶梅在家里像是傻了的一样,叶强出事了!出的是一件大事,现在还睡在医院,生死不明。
  叶梅你别慌,你跟我说说是怎么回事?
  这不你那天前脚出门,嫂子就过来了,说书薇老师要找叶强谈事情。接着她自己一个人就到了矿上,哥也不知道嫂子去,可能就没注意。嫂子走了三四个小时,跑到矿上,第一眼就见到了杜红在哥那间屋里,他俩头抵着头在那儿有说有笑的。嫂子往门口一站,杜红就想溜,嫂子不分青红皂白一把就揪住了杜红一顿死骂,反正什么难听骂什么,把以前陪杜红堕胎的事情全部都抖出来了。杜红站不住了两个人就厮打了起来,哥实在忍不住了,跑上去噼里啪啦就是几个嘴巴,把嫂子都打青了,杜红那小男人也把杜红给拉走了。
  乔勇说,你捡重点讲,后来怎么样。
  后来嫂子就哭啊!把山都给哭得晃荡,然后就是往回跑,哥怕她想不开开着车子在后面追。追到之后两人又是一阵撕扯,叶强好容易把嫂子拽上了车,可嫂子不干,使劲地拉车门要跳车,叶强又只能拉她,车子碰到了前面的大石头,整个一下子翻了,滚到了路边的水沟里。沟里还有水,嫂子掉到了水里,哥的头却结结实实地撞到了石头上,当时就昏死过去了,到现在还在医院里躺着。嫂子也在那儿,小书薇现在在二嫂那儿,你也去看看吧!
  “这叫什么事情,都是作的!”乔勇连续地剁着脚,“那咱们还不去看看?”
  “也没有什么可看的,头上整个给包起来了,就剩俩眼睛,一点知觉都没有,嫂子老是在边上哭!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啊!我在那儿呆了一天,他整个人没反应,你说这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以后可怎么办啊!”
  “能不能往好处想想?”乔勇心烦意乱。
  乔勇还是赶到了医院。就像叶梅说得那样,叶强住在病房里,盖着白色的被单,头上反复缠着几道纱布,就只能看到呆滞的眼睛和缩小了一半的脸盘,嘴和鼻子集镇在一起,像是拳击运动员带着白色的头盔一样。
  乔勇站在那儿,不知道说什么好,想说叶强吧!这都胡搞了多少年怎么就丢不下呢?害人害己,可叶强也听不见啊。想说李梅红,怎么能那么疯狂呢?什么事非要弄成那样,你就是不考虑叶强的死活吧!你总得注意一下自己吧!你们俩都玩完了,孩子不又是一个孤儿!可是他又怎么能说得下去。
  矿上的工人陆续地来看望这叶强,那些工人乔勇倒是认得一些,礼节性地招呼着。来人多半说了一些惋惜的话语,惋惜事件的发生,或者是祝福的话语,希望叶强早点好起来,当然也有希望梅红坚强之类的语言。说过之后,忙不迭地就回去了。
  李梅红说乔勇你也回去吧!老呆在这儿也不是个事情,我现在就在这儿看着,他要是醒的话,我就打电话给你,他有手机的……说着说着又哭起来了。
  女人哭是最烦的事情,乔勇真想好好地发一顿火,不都是你的鲁莽导致出这样的结局!可是他说不下去,因为面前的这个女人也是一个极其可怜的女人。总不能让她宣泄一次都不行!谁知道,就这次,她的祸闯大了,悔之晚矣!
  梅红一边哭一边说:“姑父啊!你看你什么时候到矿上去一趟,我一个女人家的什么都不懂,你去看看是什么情况,这矿可是叶强承包的,还没有到期啊!”
  乔勇心想到现在还什么矿不矿的,都是这个他妈的煤矿惹的事情,人都快没了,还要什么矿啊!不过还是应该去一趟,就是不干了,花出去的钱总该拿回来吧!这娘俩以后还要过日子啊!于是,他点点头说,嫂子你放心,不过我去了解一下情况,大主意你拿!
  我还拿什么大主意啊!你就看着办吧!我哪知道会这样啊?要知道这样,我管她什么狐狸精,他就是再养一个狐狸精我也不管了,我们娘俩有口饭吃就行了!
  乔勇实在是不愿意再在这儿呆着,又劝了两句回去了,他必须为自己到矿上做好准备,应对可能发生的一切,这是一件大事。
  叶强上了一趟山,不过这回他可不是步走的,走一趟花三四个小时能把他累死,再说还要回来啊!他在镇上叫了一辆面包车,包车来回也就几十块钱,比步走舒服多了。现在他经常包面包车,主要是为了进货收货方便。他原本计划准备买辆车的,也不图什么漂亮,主要就是实用就行。可是乔乔的事情一出,他情绪大受影响,经常连动都不想动,发展的劲头大受影响,买车的事情也就耽搁了。
  矿山热闹得像是在开舞会似的,大家打牌的打牌,抽烟的抽烟,估计是没有一个人在干活。一见到乔勇过来了,七嘴八舌地说,你这小妹婿过来干什么啊!是不是给我们什么交待啊!
  乔勇很纳闷,你们这帮人也太不地道了,这矿长在医院里躺着,你们倒好在这儿连矿井都不下,在这儿糊时间,你们能过意得去!
  一个正在甩扑克牌的老年矿工说:你别站着说话不腰疼,矿长不在我下去干活,我们傻啊!谁给我们记账,谁付给我们工钱?
  乔勇问边上的那个于会计:“你们怎么不记工啊?”
  于会计颤巍巍地说:“你也知道,这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你也别生气,你大舅哥那个样子,谁知道他能不能好或者懂啊什么时候好啊!我光安排人记工是行,到时候我拿什么给他啊!”
  工人们一阵吆喝:“谁给钱我们就干,谁不给钱,我们就不下去,他们整天在上面吃香的、喝辣的,我们在下面他们给钱我们认怂,现在工资没有着落,我们才不干呢?”
  乔勇还想解释,工人们根本不给他说话:“别说好听的,有奶就是娘,没奶的那是太监!”
  乔勇好在还经过不少事,处理这样的场景对他来说并不有多难。他把于会计叫了过来,问他账上还有多少钱,于会计把数字报了。乔勇说,叶强家属招呼我来全权处理这件事,你们还是复工,你们上一天班,我就给你记一天,你们要是停一天,我想我不应该给你们钱,对不对!
  你能做主?大家有点怀疑,乔勇坚定地点了点头。
  有工人开始骚动起来,一个中年矿工高声说:“这个乔兄弟我知道,就在镇上老机械厂里开店,都说人不错,我今天就信你一回!”
  矿里算是安定下来了。乔勇让杜红把叶强办公室打开了,还让杜红把几个不下矿的管理层人员都叫过来,他想了解一些情况。
  杜红的丈夫也就是采购员小李向他汇报了采购的情况,说自己在外面还订了一些东西,钱是自己垫付的,现在叶矿长都这样了自己可怎么办?说完便装着一副委屈无助的样子。
  于会计也说,账上的钱也差不多没有剩下多少了,维持不了多少天,究竟怎么办?还是您拿主意。
  安全员老王坐那儿一声都不吭,乔勇说王哥你说一下情况吧!
  老王终于开腔了:“我这人说话直!叶矿长搞到这个程度我们大家都不希望,可他现在还躺在医院里咱们就散伙那不对,也不地道!依我看,小乔你就过来帮着照应你们说是什么管理也行,我就是那个意思。我不信,就这么个煤矿能像你们俩说得那么穷!”
  于会计眼一瞪:老王你什么意思?
  老王撇了他一眼:我没意思!你们觉得是什么意思就是什么意思!小乔你还是把这个担子接过来,你把这弄好了,既对得住你大舅哥,让他至少有看病的钱啊!我们这些个工人也能稳稳地拿份工资,我在镇上就听说你这人对机械厂里的工人不错!我眼光没有问题吧!
  老王的话里可能还有不少没有挑明的内容,乔勇能感觉到,只不过是初次接触不愿明说罢了。
  乔勇说谢谢你们,不管怎样,这事不是个小事,你们都忙去吧!我相信叶强会好起来的。这是他承包的矿当然由他管理,他管不了我家还有嫂子不是吗?至于这段时间究竟怎么弄?我还要和家里人商量商量,不过在这之前,我肯定会对大家负责任的。
  乔勇一个人在叶强的办公室里找到了叶强和镇政府签订的承包合同。知道了这矿也就是年前几个月合同就要到期了,不过如果继续发包的话,叶强享有优先承包权。说白了就是叶强你干着,你不干就让别人干!你要是想干,你就接着干!
  这叫什么合同啊!这就等于把这个矿给了叶强啊!怪不得当时叶强那么死抱着善武的大腿啊!
  乔勇把矿上算是安定下来了,回去就和叶梅商量,初步想法就是要不你先把这个店面经营着,自己抽身到矿上把叶强那个矿接过来。挖煤的事情就是在数钱,挣的钱就交给李梅红,自己最多拿份工资或者就什么都不拿都行,总不能眼睁睁地把那么好的一个财路给断掉了,而且你说就你哥这病究竟要花多少钱,谁也不知道啊!没有钱可不行啊?
  叶梅说你说的是有道理,可是我吃不准,这事你跟嫂子说吧!一定不要坚持自己的意见,太坚持的话,没准能让她产生其他的想法?
  什么想法?乔勇一愣。
  什么想法,你去的话,别人会认为你是趁人之危拿过矿山,别人能认为,我嫂子就能认为,甚至我二哥也能认为!家里的事情,尽量少搅在一起,最后能把情分搅轻了,你忘记了球拍厂那档事吗?幸亏你俩抽身快,要不离翻脸也就不远了。
  那他们娘俩怎么过啊?乔勇不能不为李梅红娘俩的生活担忧。
  “只能接济,不能搀和,再说别忘了我还有个二哥,他现在可是大老板,就是轮流也应该是先是二哥然后才到我们。”叶梅显得很理性。
  乔勇倒吸了一口凉气。陷入了沉思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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