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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白玄妮的爱情


作者:李小懒 童生,779.5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3058发表时间:2012-09-04 16:51:37

白玄妮的日子从前论年、论月、论天过,现在论月信过。论月信过不是因为少女时代的羞涩,也不是因为少妇时代的厌烦,而是一种惶恐。惶恐不是因为痛经,而是因为年华似箭,青春如鸟,眼看月信来一次就少一次了。白玄妮之所以会产生这种时不我待的紧迫感,是因为年过四十,突然遭遇爱情。
   “丫头,起床了。”恋爱以来,“丫头短信”便成了白玄妮的起床号,也正是这一声丫头,让白玄妮枯木逢春,老树新发,欲罢不能。丫头,这是一个多么美妙的称呼呀!几分亲切,几分怜惜,几分疼爱。一个温和男人的亲切怜惜和疼爱,对于女人来说就是一支蘸了剧毒的箭镞,嗖地一声,所向披靡。大概女人们的内心深处都有一个丫头情结——即便是白玄妮这样的老妇女——她们都希望有一个集哥哥、情人、父亲等诸多角色于一身的男人,轻轻叫自己一声丫头。
   白玄妮就是被“嗖”地一下击中的。他说,呵呵,这丫头!丫头,他叫我丫头!玄妮一下愣住了,并有一股异样的暖流涌遍全身,她立即想到了大哥,想到了父亲。她固执地认为,叫丫头,是因为喜欢,因为爱。妮即丫头,“玄”有丑、调皮、顽劣的意思,当然,被呼之玄妮,主要是一份亲昵,一份珍爱。白玄妮的确有点“玄”,腰身粗壮,头发稀疏,所好的是她不但姓白,皮肤也白。腰身粗壮不要紧,玄妮衬打扮,这个年龄的女人穿衣服一般奔着端庄大方,而玄妮却特别适合那种另类款式,夸张的图案,热闹的颜色,奇怪的襟袖。头发稀少也不作难,可以烫染摧残,弯曲枯黄一蓬松,就不显得稀顶了。再加上一白遮三丑,在小镇同龄的妇女中,白玄妮还是比较洋气的。
   “丫头,起了吗?记得吃饭哦。”白玄妮还没有起床,并且懒得说话,因为她刚刚做了一个梦。关键时刻醒转过来,她四肢瘫软不能动弹,感觉床垫是那么熨帖,任凭自己五体紧贴,肆意喘息。肆意,这真是一个恰切的词语,有什么比在梦里更肆意呢!不怕名声扫地,不怕伤风败俗。做春梦也是需要积累经验的,白玄妮最初总是放不开,躲躲闪闪半推不就,怕自己成为不要脸的女人,慌张张醒来才发现,自己不说,连对方都不知道。于是再做梦的时候,再慌张的时候,她就告诉自己,做梦呢!没人知道,于是从容坦然。梦里明白自己在做梦,白玄妮不知道这是不是特异功能。
   第一次接触网络聊天,白玄妮立即想到了那种肆意的梦。太像了,爱跟谁聊跟谁聊,想说什么说什么,拿姿作态装一下清纯,装腔捏调搞一点暧昧,一言不合就开骂,一意不投就拉黑,换个头像就是一个新形象,改个ID就有一份新心情,注个新号就是一个新朋友,什么形象素质,什么履历行径,什么名誉影响,爱谁谁,电脑一关就是梦醒时分,一切不用买单。当然,白玄妮并不想“爱谁谁”,她只是不愿被时代甩下列车。毕竟自己也高中毕业,可是刚读初中的小女儿已经不屑跟她谈论了,动不动就撇嘴:你奥特啦!
   “怎么了丫头,怎么不说话?”白玄妮伸手摸过手机,双眼迷离写短信:“肚子疼。”那边立即说:“怎么会肚子疼,月经不是刚来过吗?”玄妮翻过身,把脸埋进被子里静静趴着,趴了一会说:“就是刚来过才肚子疼。”他说:“乖,去看医生。”“不看,懒得动”,玄妮摁动键盘的手指娇弱无力,一松,手机砸到了耳朵。他立即明白了,说:“那就来看我,亲爱的!”这分明是在撒娇。白玄妮好久都没有这么放纵了,一直以来,她都处在郁闷中,跟他的会面从最初的新鲜刺激到后来的尴尬失落,这种郁闷与次俱增。当为了让他不紧张而把战场挪到他自己家的床上后他还是不行的时候,她失望极了。短信继续卿卿,爱情继续生长,可她总有一种一脚踏空的感觉。这算什么事呢,架子也放下了,床也上去了,却什么都没做,这即便不算偷鸡不成蚀把米,不算没逮到黄鼠狼惹身臊,也算得没吃到葡萄惹嘴生气吧!
   可这一刻她的确想撒娇,怎么办呢?忍都忍不住。其实她已经忍了好久了,并且也因为一个“忍”而让自己吃尽了忧伤。虽然只能是个撒娇,但这种事情也是一发不可收拾的。不是因为寂寞才想你,而是因为想你才寂寞,这歌词真他妈有道理。白玄妮侧身朝向床沿,伸手从对面碗架下拉出尿盆,解个小手,又翻身上床钻进被窝。玄妮的尿盆其实也是泔水盆,里面漂着鸡蛋壳烂菜叶,因为她的厨房卧室卫生间共用一室,总共不足十平米。租房开店以来,玄妮就过着这样的生活,不过她不觉得怎么不方便,房子再大,躺下也就只能占那么点地方,餐桌再宽,要饱也就那么两碗。吃喝拉撒经营经济,玄妮的生活静若止水。但自从她接触网络、读多了QQ空间里转来转去的那些小情绪之后,心底似乎有一种东西渐渐苏醒,这东西悄悄穿透平静的水面,疯长成一片茂密的问号,那就是:男人还活着,我为什么却得守寡?
   “好点了吗宝贝,今天逢集吧!”白玄妮还在被窝里抠摸手机的时候,外面已经喧嚣起来。玄妮蓬头敞衫拉开店门,转身回到床灶间梳洗打扮,这个年龄,不吃饭可以,不洗脸可不能见人。玄妮正啪啪啪往脸上拍紧肤水,听见有人进店门,伸头一看,是后街收粮食的老板娘甄梅花。甄梅花可是小镇妇女的一个榜样,说榜样不是因为她勤劳俭朴温柔贤惠对丈夫体贴入微百依百顺,而是因为她勤劳俭朴温柔贤惠对丈夫体贴入微百依百顺之后,丈夫却不稀罕她,整天在外面拈花惹草。也就是说,她是一个反面的教材,让广大妇女们警钟长鸣的那种。她能主动走进化妆品店,这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玄妮想。
   白玄妮拍完第五遍脸从里间出来,甄梅花一脸艳羡,说:“呀,你真白!”玄妮一抬下巴:“抹的,涂料!”甄梅花讪讪笑,好象抹五层涂料的是她自己,说:“我也得弄点抹抹呀!瞧我这脸!”白玄妮装模作样凑近一瞧,说:“你呀!这是抑郁气结导致内分泌失调,你看,都起斑了,得先用点祛斑霜,然后再补水保养。”甄梅花一听心悦诚服,但又有些犹豫,说:“专家不是说祛斑霜含水银啥的毒素吗?”白玄妮一撇嘴:“你要听专家的啥都别干了,我才不管那么多,我天天都抹,只要脸能白,我喝水银都愿意,咱女人不就这样嘛!”如果白玄妮王婆卖瓜说自己的商品如何如何纯天然纯自然纯植物,甄梅花或许还有所犹豫,但白玄妮饮鸩止渴的一套理论说得理直气壮,反而给了对方一个安慰一个台阶。
   甄梅花抱着高高低低好几瓶,满怀希望出门去,白玄妮跟在后面紧叮咛:“女人啊,以后要对自己下手狠一点!”隔壁农药店老板房鸽子捧着“每天八杯水”中的一杯踱过来,扛着一张美容院做出来的大白脸对着甄梅花的背影意味深长地笑,说:“这回急了吧!”白玄妮说:“咋?”房鸽子一撇嘴:“你还不知道?男人要跟她离婚,新人都领回家了,想把她气走呢!”白玄妮刚想说你咋知道,想到跟她相好的野男人和甄梅花的丈夫关系好,便紧闭了嘴巴。白玄妮和房鸽子虽为近邻却很少来往,白玄妮看不起房鸽子招蜂引蝶浪声嗲气,房鸽子看不上白玄妮故作清高假装正经。曾经,那时候白玄妮还没有网恋,女人们闲聊扯到相好的,白玄妮说作为一个女人随便跟人相好简直就是猪,房鸽子立即义正严词,明确表示,作为一个女人一辈子没个相好的那才是猪。
   房鸽子嚼了一会儿长舌头,扭身回去招呼顾客,白玄妮呆呆站着,悲愤交加。悲的是甄梅花这样的好女人遇人不淑,愤的是房鸽子这样的狐狸精幸灾乐祸,是谁说好人有好报,可分明是祸害一千年。
   “亲爱的,我们很快就能梦想成真的,相信我。”白玄妮不知道他说的“梦想成真”啥意思,并且她也不相信他能很快怎么样,包括事业和身体。一把年纪的老男人,两手空空被人扫地出门,再怎么努力也没多大潜能吧!但白玄妮不在乎,不在乎不是因为恋爱中的女人智商为零。当然,就智商的问题,白玄妮是不惮以对号入座的,第一次会面发现他并非头像上那么阳刚、也没有屏幕前运指如飞的洒脱的时候,看到她的老婆一个人带着伙计开着大卡车餐风宿露跑生意。他却在家里跟别的女人幽会的时候,得知为了要二胎他积极配合老婆假离婚后来却被老婆假戏真做一脚蹬了的时候,她都怀疑过自己的智商。但怀疑归怀疑,总归餐风宿露的是别人,跟他勾搭的是自己,感觉也就不够切肤。再说她都傻了大半辈子,不在乎再傻小半辈子。关键是活到这把年纪她知道了自己想要什么,她只想要个男人,宠她,疼她,陪伴她,惦记她,哪怕他是平庸的。而没有性功能,这事儿的确有点意外。
   白玄妮打开电脑挂上QQ,偷几棵青菜,抢几个车位,斗几局地主。正无聊,一股浓烈的葱花味扑面而来,徐三娘扎着围裙扭进来,一本正经道:“你非要我帮你去进货呀!”玄妮抬头看着她,愣了半天才明白,嘿嘿笑:“我不进货。”徐三娘抓起货架上一支新口红往嘴上涂:“不进也得进。”玄妮撇嘴道:“涂地再美视频时还不得捂着嘴巴?别糟蹋东西了,回头我没法卖!”“今儿不视频,零距离接触,等会去叫我,记住,进货。”三娘说着转身要走,玄妮摇头道:“你能歇歇不?别太离谱吧!”三娘回头道:“没人勾引我,我就从良!”徐三娘,白玄妮的死党闺密,对面小饭馆的老板娘,柳叶眉,丹凤眼,大龅牙,每天站在摆满冷拼热炒的柜台里收银掌柜,拿杯递勺间不忘一眼一眼瞅着挤在案边的手提电脑,跟人视频的时候总是捂着嘴巴,尽量调小显示器和键盘之间的角度,以便对方能俯视到她姣好的面容和低眉浅笑的温柔。
   白玄妮没等集罢就关了店门。她本来不想这么轻易就去看他,她想熬熬自己的性子,谁知徐三娘拉她做掩护,无意间给了她一个台阶,让她从一场自我混战中暂时解脱出来。他的牧场搬迁了,从QQ空间搬到现实世界一所废弃的乡下职高里。这是他被老婆孩子抛弃后的第一次正式创业,其实也不能算创业,投资是朋友的,他只是负责经营管理,连场长带工人总共他一个人,但也算实现了他窝居县城时发展养殖的梦想。空寂的校园荒芜衰败,穿过青瓦灰墙的教学区,便到了荒草漫道的实训基地,残破的拱门上依稀可见“苗圃”、“养殖”等即将漫灭的字迹。干涸的鱼塘边是一排依墙而建的小瓦房,他的养鸡场租用了其中的六间,两间养肉鸡,两间养野鸡,两间是他的卧室兼仓库。野鸡和肉鸡大概只是品种的差别,它们一律是吃饲料的,说是野鸡,大概是因为它们的祖先曾经野过。生命一旦被大规模饲养,也就了无意趣。白玄妮正站在笼架边捂着鼻子看挨挨挤挤的野鸡,不经意间一回头,猛可里被两团腾腾的火焰烘了个趔趄。
   熊熊烈火摧枯拉朽,失重状态下的白玄妮像茫茫海面上的一叶扁舟,任凭自己在炽热的气旋中,旋转,翻飞,凝聚,奔突,交织,升华。然后,慢慢着陆,脚踏实地。世界出奇地静寂,只听得隔壁一只鸡崽儿的笑声。她扭头看看躺在旁边同样丢盔卸甲的他,说:“我算知道了,你只有跟野鸡住在一起才能行。”他嘿嘿笑,一脸得意与狡黠,说:“你是说我有点野?”玄妮一撇嘴:“臭美!”然后一推他的胳膊,神秘兮兮道:“哎,我来这里没人看见吧!说不定你还能到村里勾搭个小寡妇啥的,我别影响了你前途,有合适的一定要抓住机会哈!”他没有笑,侧过身体,把脸静静伏在她肩上,说:“想跟你一起过日子,天天盼。”玄妮便也庄重起来,应声道:“我知道。”
   回家的汽车上,白玄妮信念坚定,满怀憧憬,精心制定了一套详尽的离婚方案。婚必须离,不管他同意不同意,再说他没资格不同意。两个闺女从小到大也没见过他几次,不存在心灵伤害问题,并且孩子们已经长大,只需要拿钱供她们完成学业——幸亏当初生的不是俩儿子。主动提出离婚,家里的房产估计自己得不到,不过没关系,实在不行可以净身出户,当下这个温和的社会里,没有人会活不下去。到时候把他娶回来,自己开店做生意,他做饭洗衣裳——作为家庭妇男他可是相当称职的。要是他还想搞养殖,没问题,娘家的大院子空闲多年,另有几亩耕地种粮种菜,要不直接在庄稼地里盖房子,田畔农家,养真正的野鸡。只要两个人心心相印,哪儿还有不好过的日子呢!
   下车还没站定,徐三娘已经从小饭馆里窜出来,一把拉着白玄妮,上上下下打量,眨巴着诡秘的眼睛悄声道:“这回行了?”白玄妮红了脸:“你咋知道?”三娘唧唧咕咕笑:“谁看不出啊,从前你“进货”回来,那脸色一次比一次难看,今儿这个滋润哦,啧啧!”玄妮一把甩开徐三娘:“滚。”一转身,竟发现自家的店门大开着,白玄妮心里咯噔一下,愣了片刻回过神来,禁不住满心羞愧:只顾自己欢乐,竟然忘了两个孩子要回来过周末。白玄妮迅速确定了一个理由,正襟进门,还没开口,小妞已经叫着妈妈扑上来,不停问“你上哪儿了?”,语气里充满了失而复得的惊喜。大妞从电脑前抬起头,白玄妮等她也问“你上哪儿了?”,然后一起回答,但她没问,只是定定的看着妈妈,似乎想直接从母亲脸上找到答案。看了一会儿,从身上掏出一卷钱,说:“给。”玄妮莫名其妙:“啥?”作为家长,白玄妮习惯了她们每个周末回家来伸手要钱,还从没见过她们会给自己钱。孩子起身,伸过两臂,郑重道:“我爸寄给你的,两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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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预计到了中年的妇女,身体和心灵都被日子磨平到波澜不惊的地步。为了跟上时代,而学会了上网,和不同的人聊天。认识了一个聊得来的男人,甚至发展到见面、欢好。以为这是生命的第二春,遇到了爱情。甚至计划着离婚。可是,心里却是忐忑的,有一丝不安的存在。文章末尾几段,给人意犹未尽之感,尤其是“俺爸说了,今年过年他一定回来,他说给你买项链!”充满了讽刺意味。给人留下无限的想象空间。【编辑:海林夕】【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X012090601】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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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海林夕        2012-09-04 16:52:25
  要注意标点符号的使用呢!这次已经修改了。
回复1 楼        文友:李小懒        2012-09-04 17:33:16
  谢谢海林夕,辛苦了,我一定会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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