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人生最大的悲剧是什么？是黑发人送白发人。披头散发的奶奶，抱着还有余温的孙女萧敏，坐在地上，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呼喊着：“敏敏啊，你不应该死啊！你不该死啊！你才十六岁，就死了，好可怜啊！你这一死，我也不想活了，还是让我跟你一道去吧！我不想活了啊，呜呜……”周围的邻居得知萧敏上吊自溢，都震惊了，纷纷围过来看个究竟。不少人见了，忍不住伤心的抹泪水。有的人蹲在地上劝奶奶，说：“奶奶，别哭啦，快起来吧！”“这孩子是可怜，可她已经去了，人死不能复生，现在也是没办法的事，奶奶你身体也不好，就多保重自己去吧！”“奶奶，你别哭了，快起来吧！”
　　 “奶奶，起来吧！”众人一起劝道。
　　 可奶奶那里肯听，众人越劝，她哭的越撕心裂肺，整个房间笼罩在无限的悲伤之中……
　　 今天上午，萧敏参加了县三中全校初中毕业典礼，拿回来一张毕业证书和年级数学考试第一名的奖状，交给了奶奶，说：“奶奶，你辛苦了！你以后想孙女的时候，就拿出来看看吧！谢谢你对我的关心，你永远是我的好奶奶，可我不是你的好孙女。”说完，就进屋把门关上了。
　　 “傻孩子，你是奶奶的乖孙女。”奶奶对着进屋的萧敏背影说了一句。
　　 奶奶不识字，但她知道这是孙女的奖状，喜滋滋地翻过来，倒过去看了好一阵子，然后用饭粒贴粘在墙的正中。倒退几步，眯着眼睛，看了看，才对在房间里的萧敏说：“敏敏，奶奶去买菜了，今天我去买一条鱼，咱们吃鲜鱼汤，给你补补脑子。”便把门“吱呀”一声关上，兴高采烈地朝菜场走去。
　　 萧敏是奶奶的最爱，她心疼孙女，每每有好吃的，总是留给孙女。今天她特别高兴，孙女马上就要升高中了，想多做几个菜，好好庆祝一下，除了买一条鲫鱼外，还买了半斤猪肉，准备做两个孙女平时最喜欢吃的红烧肉圆子。可当她兴冲冲地回到家里，却看到才十六岁的孙女悬在房梁上，当即吓得昏倒在地，过了好一阵子，才醒过来，就呼天叫地的大哭起来。邻居听到奶奶的哭喊声，赶忙跑过来，割断绳子，救下萧敏，可惜已经断气。便出现奶奶抱着孙女悲惨痛哭的那一幕。
　　
　　 （二）
　　
　　 萧敏一家住在西南一个不大的县城，父亲萧丁宜开了一家连锁超市，母亲刘慧英平时管店，父亲管进货。一家人的日子过得相当富裕，还买了房子。可因刘慧英迷上了麻将，常常打牌到深更半夜不回家。夫妻两个为此吵闹不休。在萧敏小学六年级那年，两人在县民政局办了离婚手续，超市归刘慧英，萧敏也判给了母亲。可刘慧英劣性难改，天天仍然搓她的麻将，输的连超市也抵给了人家。但她才三十七八岁，加之又有几分姿色，就在麻将桌上与麻友施斌相好上了。施斌做建材生意，老婆因车祸身亡，现在带着女儿过日子。他倒有意与刘慧英相好，听说刘慧英也带着女儿，就摇头，说：“我最宝贝我的女儿，到时候我对谁好？对我女儿好吗，你女儿有意见；对你女儿好吗，我女儿不高兴。我难处理，你也难办。”
　　 “只要你有意和我相好，这个，我有办法。”刘慧英说。
　　 “你有什么办法？”施斌问。
　　 “把孩子送到她爸爸哪去。”
　　 “这可是判给你抚养的，她爸爸能同意？”施斌摇摇头说：“我怕不行。”
　　 “你每个月贴点钱不就行啦！”刘慧英说。
　　 看着漂亮的刘慧英，施斌认为钱不是问题，只要对方同意，每月贴个两千三千都行。就说：“那你们先商量吧！”
　　 当初在离婚协商时，萧丁宜就想要萧敏，只是刘慧英想多要些财产，特别是想把超市拿过去，才执意要走萧敏。而在这个问题上，双方都未征求已经十二岁的萧敏的意见，没有问问她愿意跟谁走？就由两个大人决定了。大人离婚，对萧敏已经是个不小地打击，而在愿意跟谁的事上也不问问她，就更是对萧敏心灵的伤害。其实她本想跟爸爸，因哪里有个喜欢她的奶奶，结果却跟了妈妈，这让萧敏整天郁闷，但萧敏还是把精力放在学习上，每天放学回家就洗菜，烧饭，而刘慧英仍然整天打麻将，对萧敏的学习，生活一概不管不问。这让萧敏很难过，常常躺在被窝里哭泣。现在又听说妈妈要把自己送到爸爸哪里去，本来应该高兴，可萧敏却发起了倔脾气，说：“我又不足球，让你们踢来踢去，我不去。”
　　 刘慧英见萧敏不从，就狠狠打了女儿两耳光，骂道：“我还是你妈不？你竟敢不听话！看我不打死你。”
　　 “打死我也不去！”萧敏一肚子委屈，哭着跑出了门外。正好给赶来接萧敏的萧丁宜看见，就对刘慧英讲：“你打孩子干什么？她又没做错什么？”说完就拉着萧敏走了。
　　 搬走了刘慧英与施斌结婚的绊脚石，他们两个人很快就领了结婚证，组成了新的家庭，而萧敏在爸爸和奶奶身边也过得平平安安。
　　
　　 （三）
　　
　　 萧丁宜离婚后，所剩钱财不多，就开了一个杂货店，请了个叫董梅的女人帮他看店。时间一长，便产生了感情，董梅觉得萧丁宜老实，萧丁宜觉得董梅勤快。两年后，就成了夫妻。婚后不久，女人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街道管计划生育的干部知道了，就上门做思想工作，说：“萧丁宜已经有一个孩子了，你们不能再生了，得想法子打掉。”
　　 可董梅也不是好说话的人，她死活不同意，说：“我是头婚，这个孩子我一定要生下来。”
　　 “可上头有政策啊！”计生委的干部说。
　　 “我不管。”董梅的态度很坚决。
　　 其实，萧丁宜也想要这个孩子，不同意去医院做手术。计生委的同志也不让步，天天到董梅的杂货店来做动员，弄得店里不能做生意。董梅也不是一个吃素的，时不时把气出在萧丁宜头上，常发脾气摔碗砸瓢，闹得一家人寝室不安。萧丁宜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把萧敏再送回去。就对董梅说：“萧敏本来就是判给我前妻的，我还是把萧敏送回去吧！这样一来，街道的干部也不好再说我们是生第二胎了。”
　　 董梅脸上露出了笑容，说：“本来就是吗，那你还不赶快去说？”
　　 “我明天就去和刘慧英讲。”
　　 第二天一早，萧丁宜来到麻将馆，找到了刘慧英和施斌，就把自己的情况给他们讲了。原来腰缠万贯的施斌自从和刘慧英结婚后，由于两个人都整天扑在麻将桌上，两年多输掉一百多万，建材商店也关门了。现在最需要的就是钱，因为他们想拿钱翻本，哪怕是借高利贷。听说萧丁宜想把萧敏送回来，刘慧英灵机一动，忙讲：“把萧敏送回来可以，但你要把这两年我们给的抚养费全部退还给我们。”
　　 这两年，萧丁宜是有了些积蓄，就说：“这两年多，你们一共给了孩子五万八千元，一半给孩子读书，吃用了，也没剩多少？”
　　 听到这句话，刘慧英就来气了，说：“怎么，你不想还钱是吧，那我们一分也不要，孩子你也别送过来。又不是我求你，算啦算啦。你回去吧！”
　　 在一旁的施斌打圆场，说：“萧哥，你老婆是头一胎，不生下来会遗憾一辈子。我看你们还是回去商量后再说吧！”
　　 萧丁宜知道董梅的厉害，如果这事办不成，回去也没有好果子吃。就问：“你们想要多少，说个数，我回去商量。”
　　 “五万，一个子也不能少！”刘慧英斩钉截铁地说。
　　 “能不能再商量？”
　　 “没商量的余地。”
　　 “这个女人真厉害。”萧丁宜心想。他回到家里，把刘慧英的话传给董梅，董梅也对萧丁宜吼道：“是钱重要，还是我肚子里的孩子重要？”
　　 就在这一来一往中，几个大人，再一次决定了萧敏的去留，在萧丁宜把五万元交到刘慧英手里后，萧敏不明不白地又像足球一样，被踢到了刘慧英这边。
　　 施斌的女儿比萧敏大三岁，经常欺负萧敏。有一次，施斌女儿过生日，施斌给她买了好多礼物，好奇的萧敏拿起一个看了看，施斌大声喊道：“这是给你姐姐买的，不准乱动。”吃饭时，看见别人唱生日歌，吹蜡烛，切蛋糕，萧敏心里非常失落。在分蛋糕时，施斌只给萧敏切了一小块，连他女儿的一半都不到。萧敏觉得自己受到莫大的侮辱，把蛋糕往桌上一扔，跑进房间，捂着被子“呜呜”地哭起来。因现在刘慧英是寄人篱下，对施斌的举动也是敢怒不敢言。
　　
　　 （四）
　　
　　 事情也太蹊跷了。萧丁宜把萧敏送到刘慧英哪里才一个多月，董梅到医院检查，查出是宫外孕，不能继续让腹中的胎儿生长，否则，大人有生命危险。吓得董梅不得不住进医院动手术。
　　 施斌得知此事后，就对刘慧英说：“我们结婚前是有协议的，你必须把萧敏赶走，现在董梅这次又不能养，你还是把萧敏送到他爸爸身边去吧！省得我们天天为了孩子的事拌嘴。”刘慧英也看不惯施斌父女欺侮自己的女儿，就同意了施斌的要求，趁萧丁宜在医院陪董梅动手术的空挡，把萧敏送到了萧丁宜的住处。加上这次，在这三年的时间，萧敏在她的爸爸妈妈之间踢来踢去，已经是四个来回了。
　　 在学校里，萧敏在老师面前，始终是一个乖孩子，好学生。上课专心听讲，回家认真做作业。下课后，除了上厕所，就是坐在教室看书，课余时间不与同学讲话，不参加任何课外活动。有的同学说她是清高，是书呆子；有的同学说她是林妹妹，整天忧愁善感，不与人交流；有的同学说她是神经病，脑子有问题……总之，没有一个讲她好。但这些她都装着没听见，也不笑，也不回答。然而，她的成绩，始终是班里第一名。现在，初中毕业了，她拿到了毕业证书，拿到了奖状，她要完成的事情都完成了。当她回家把这些交给奶奶后，就走进自己房间，坐在台子前，铺开纸，含着眼泪，把心里要说的话，一股脑儿全说了出来：
　　 “爸爸，妈妈：平时，你们很忙，我也不愿打扰你们。今天，你们的女儿已经初中毕业了，毕业证书我已经给了奶奶。你们的女儿，没有给你们丢脸，算对得住你们。我要谢谢你们给了我生命，谢谢你们抚养了我十六年，谢谢你们拿钱供我读书，今天的毕业证书，就算是我的答卷吧。
　　 但是，我要问爸爸妈妈，我是你们的女儿吗？我觉得不是。每个爸爸妈妈应该关心自己的女儿，可你们关心过我吗？关心过的学习吗？关心过我的生活吗？关心过我的思想吗？关心过我的心理健康吗？没有，统统没有！你们只知道自己离婚，结婚；只知道自己赚钱，只知道自己打麻将，赢钞票；好像在你们身边根本就不存在一叫萧敏的女儿！
　　 如今，我已经十六岁了，我是一个有生命，有思想，有情感的女孩。在这个家庭，我可以，也应该有说话的权利。可你们把我当成什么啦？把我当成一个没生命的皮球，随便，任意踢来踢去，想踢到那，就踢到那。你们在乎过我的感受吗？没有。征求过我的意见吗？没有。我甚至连一个没生命的足球都不如，足球进去了，还有人鼓掌，喝彩。可我却是受别人的欺侮，凌辱，没有喝彩，只有流不尽的眼泪，没有高兴，只要苦涩和心酸！
　　 这次，我到了爸爸身边，我能高兴吗？不能。那是因为后妈怀孕出了意外。如果下次再怀孕呢？你们一定还会把我踢走。所以，在我看来，我在你们眼里，就是一个多余的女孩子。在这个世界，这个家庭，我就是一个多余的负担！与其这样被你们踢来踢去，还不如我自己找一个归宿，自己早点找一个去处！
　　 爸爸妈妈，在这十几年里，最疼爱我的是奶奶，我最舍不得离开的也是奶奶。我希望奶奶不要因我的死而悲伤，难过。我先走了，我在那边会为奶奶祈祷，祝她长寿，把我所剩余的命都给奶奶吧！
　　 爸爸妈妈，我走了。我的走，不是我对不起你们，是你们的作为让我做了这个选择。我现在一点不痛苦，对死亡一点不恐惧，因为我觉得我现在活着很痛苦，死了全解脱。我没有悲伤，没有眼泪，因我的眼泪早已流干。
　　 最后，我还要说一点，如有下次，我绝不再做你们的女儿！
　　 敏敏 即日”
　　 萧丁宜看完萧敏这份遗书，又递给刘慧英。对女儿的责难，对女儿的愧疚，对女儿过去一切的一切，他们能说什么呢？再华丽的辞藻，再多的表白，都显得苍白无力，无济于事，人都被他们害死了，还能说什么呢？就让他们在内心慢慢的去赎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