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由于一些特殊原因，使我又穿起了五年前的这身衣服。黑色高领无袖的无襟衫，前片点缀着不均匀的白点。一条下垂度极好的黑色麻纱混纺料双层筒裤，外层的裤角撒开，左角点缀着星星点点不是很起眼的几网线条。很修身的一套衣服。买它那年刚生过儿子，匆忙间一试倾心便买了下来。这一穿就是五个夏天，只因我着实喜欢穿它的感觉。其实至今我也还很喜欢它，只是由于它实在太老了，我怕继续作为主力军穿熟人会笑话我太会过，所以今年让它退居二线了。
　　 再度地穿起，外面罩上过膝的隔离衣。每当经过玻璃门时，我看见自己投在玻璃里的影子，就心生喜欢。恰好不松不紧的粉色隔离衣像是外裙，而里面随风摇曳的层层叠叠的黑纱裙裤脚像是内里的纱裙。我喜欢这种感觉，好像自己是位古典的小姐。看着这个影子，我想起自恋这个词。蘅芜说，“衣服是个梦”。这个论点让我找到了自己为什么总在服装的选择上“失误连连”的原因：我的梦是飘在遥远的过去的，它怎么也走不回今天来。这身装扮在别人看来很是过时或者古怪，在我心里却是与衣袂飘飘，古香丽影紧紧连在了一起的。
　　 我最喜欢带着古典元素的衣服。也钟情于八十年代末期到九十年代中期的服装流行风格，那个一切刚刚苏醒、刚刚开放的时代，人们对于美的审视观念很是健康朝气，一切像是春天的感觉。而二十一世纪到来后，一切变得火辣辣，什么都讲求性感、标新立异就是美，这种感觉就好像是流行风味进入了夏天一样，有些难以抑制的疯狂。也许因古典戏曲和电视剧、小说看得多些，加上那十年间正是审美成长的重要阶段，那些明星们的形象也就定格在了情结当中。
　　 喜欢旗袍。未婚的时节旗袍正流行过，我常常很怀念十年前长长的旗袍裙大行其道的年代。一部《花样年华》把我的这份钟爱捧到了极致。也曾穿过两件，穿起来还很自恋。一件格子的穿了一个夏天便因坐摩托车不小心滑下将下摆绞得面目全非，而只得扔了。生过孩子后走过卖旗袍的店还是忍不住又买了一件，就是这件黑底素花的短旗袍今年也搁置了起来，没有勇气再穿上身。前天一同事问起怎么不穿了，我笑笑，不适合了。爱它，是因了那份恋旧复古不愿走进当今时尚之风的情结使然。把它的细节与元素放在身上，算是暂时骗骗自己做一个梦吧。梦里自己是一个花样女子，有着修长的脖颈，玲珑的身材，典雅的气质，还有轻如薄雾的眼神。脚下是湿漉漉的青石板路。
　　 喜欢贵妇名媛们的晚礼服。一袭修长华丽的摇曳生姿之装，在烁烁灯光下她便是一颗明珠。那种只在夜色里娇媚与高贵的典雅风韵，只属于极少数人可以近观的情态，应该是所有女人们的另一个梦。只是这个梦，对每一个普通阶层的女人，都是一生永不能企及的高度。多数女人都只能在拍婚纱照的时候过一把瘾，然后把这个“夜玫瑰”的贵夫人梦再尘封起来。这样的衣服，可展肩、可露背、可低胸、可见腿，但是，却永远不会让人把它与色情与低俗妖媚相联系起来。原因只一个，穿它的人活在不一般的高度。
　　 喜欢连衣裙，连衣裙里又最爱那类裙裾宽广、长及脚踝、线条简洁、针脚流畅、颜色单纯的风格。不要水钻，不要蕾丝，不要那种高至胸下的紧紧的腰，更不要那种一层一层均匀叠摞的裙摆。我喜欢在裁剪和缝纫上下了功夫的衣服，而不是在点缀和装饰上加筹码。穿上这样的裙子，即使席地而坐，也是公主一样的温柔与虔诚。如果转动起来，那是一朵盛开的花。
　　 喜欢长裤，长裤里面又最爱筒裤。到夏天它可以加宽到衣袂飘飘的宽度，便叫做裙裤了。穿上它，走起路来习习生风，立在地上亭亭如荷。即使骑车，即使在野外席地而坐，它一样不会使人惴惴不安，担心露出不雅之姿来。
　　 即使冬天里看羽绒服，我也还是喜爱长款。走在雪地上，一双小靴才露衣下，咯吱咯吱的响声，常会使人想起可爱的小红帽来，还会想起《丑小鸭》里那句话“又温暖，又舒服”。
　　 去年兴头上买的一件花色颇夸张写意的丝质睡裙。穿上它束上带子，总感觉它更像和服一样，宽广的袖子，一舞动便会露出手臂来。放下手臂，袖子也会抖落下来。有时换衣服出去时，当穿上那条纯白的筒裤时，我总是不忍换上衣了。因为我太喜欢就这样“混搭”的装束。白色的宽裤脚在裙摆下飘飘洒洒抖抖前移，我照照镜子，可不就是古装里的里裙内裤吗？活像一个小丫环迈着急匆匆的脚步。我问儿子“妈妈就这样穿着出去，好看吗？”他大笑，“不好看，像傻子啊！”是啊，这世上早已没有如此装束的人了。梦，一刻便醒了。
　　 穿上喜爱的某件衣服，便变成了某个喜欢的人，虽然这往往是不现实的。往往这件衣服只是给自己带来了这种联想，在别人眼里的你还是你，一个够土够不漂亮的人。但至少还有梦的存在，这是衣服带给我最大的幻想之趣。而今天流行的衣服，让我不知道穿上它自己最美丽却还可以是谁呢？
　　 好像从06年起，裙子开始越变越短，从仅及膝下直至今年的仅及臀下，从短袖、无袖发展到吊带，外面还偏要再罩上个小编织衫来画蛇添足。正如今年许多流行装扮里胸下一段、臀下一段、膝下一段的人体视觉分割一般让人难以接受，有多颀长的身材可以经得起这样的分割呢？上衣的颜色也是越来越花哨，细细碎碎，各色丛杂，层层页页，蓬起来像个公鸡尾巴一般的翘。从今年夏天，长裤在女人身上已经难寻，取而代之的是直接短至大腿上的热裤了。所有的外衣下面，春天已是一条条的黑丝袜，到了夏天反而又全变成二十年前的脚蹬裤了。从体重八十斤到一百八十斤，从十五岁到五十岁的女人，九成以上的街头美女都在如此的赶着时髦：一头弯弯曲曲的黄发，一条或长或短的光滑黑色紧身裤，一件说不上是连衣裙还是大上衣的外套。只要满足了这三个条件，走到街上，可以有人说你俗，但绝不会有人笑你土。并不因为美丽，而是它符合主流。
　　 所以，我一年比一年添置的衣服少了，感觉没什么可买的。既是不喜欢，还是穿原来的吧，至少我曾经深深喜欢过它们。初见时，我是那样的心动过。对于曾动了心的事物，总是难以忘怀的，我是如此的恋旧。
　　 像87版的红楼，看了再看，里面的发型与服装我总是认为与原著描述是最相契的，也是古典服装发挥到了极致之举。就连那批演员一张张圆满的脸庞和丰韵的体态我也认为是青春期应有的外在张力，这才是健康，才是朝气。
　　 突然想趁尚未苍老再玩一把造作之戏。去那间古韵影视挨个服装试试拍些照片来看，也算是彻底过一把时光倒流的瘾。
　　 衣服是个梦，这个梦越来越飘摇，我想它将渐渐遥远的连触摸都难了，将连回味也没有了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