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散文】闷夏.时光轴
时光是一条没有起点和终点的轴。负轴属于过去,原点是现在,未来在箭头朝向的、永远看不清的远方。
——题记
烈日。密叶的缝隙。滚烫的柏油路。尘土飞扬。
晨曦。雨后。幽静的石板路。花开草长。
老屋。破门。褪色的春联。倒下的墙。绿草。树苗。
墙上。古旧的钟。滴滴答答。空气里静止的是时光。
时光轴,是一条没有起点,也没有终点的直线。最初的时候,位置是原点,踏过它的一霎那,就再也没有原点。驱赶自己行走,走在正轴上,身后的成为负轴上永恒的过去。
轻轻地推窗,看那潺潺的溪流,如此清灵如此平静,就这样默默地流过了无数个春夏和秋冬。
忙碌而拥挤的这个世界,时间显得渺小而无力。无心于品茶饮酒,无意于停驻留恋身边的风景,更无暇去思绪那些无谓的不相干。守着日子,守着时光,守着梦想熟透的那一刻。
习惯于播下种子,醉心于收获累累的果实。沉浸于幻想和希冀,还有可爱的理想和希望。于是不屑一顾地在一条路上,孤单前行。
前方有更美的花和甜蜜,旅途是一副流动的水彩。心田里有一种最原始的使命感。纵然是千里迢迢,纵然是天涯海角。
有匹骏马,手持希望的铁鞭,一下一下抽在满是血印的后背上,驱策皮肉之下的力量。奋勇前进。偶尔会洒落一片失落,有时会是低潮。
这又何妨?
叶子,等待那阵虚无缥缈而又多情的季风。天灰,勾引一场不绝的青雨。斜阳,展开最后一抹血红的微笑。
密不透风的长树,密不透风的围墙,密不透风的路和世界。
如果走到了夏。
闷。
走不出去。
一扇门锁住了自己,一把心锁搁浅在自己永远无法企及的地方。于是,前进的车轮失去了行走的动力。于是,时光的轴心开始摇摆。于是过往和未来开始颠倒。
趴在灰尘身上的光,随着蝉鸣的消退,也染上了忧郁的不良习气,冷漠。一直冷漠。失去了温度和暖色彩。
很亮的金黄色。无形的有许多张开的嘴潜伏在角落里。深呼吸一口。如同贴在大腿上的黑不溜秋的蚂蝗。如同附在筋骨上的白色针管。它们的肚子里满是一片红。一声令下。
雾。灰。蒙。暗。夏夜。鸣蛙。静谧。诡异。死的魂灵最喜欢漂泊的时空。
万家灯火、一盏一盏害羞的灯笼。田间玩倦的孩子,一张满是灰泥的花脸,疲惫慵懒的步伐,紧张不安的小小的心。丢掉的那只妈妈新买的凉鞋怎么也找不到了。
傍晚的田里的水有一股难以抗拒的冰寒,那活蹦乱跳的龙虾总是那么惬意地观望着周围的一切。小手里紧紧抓着一只张牙舞爪的虾。小眼睛里满是得意的光彩。
这下,看你还嚣张!
院子里洒了冷水,摆上一张长竹床,回来的时候恰逢端菜上饭的时机。孩子洗了洗手,把虾随意丢在一个水桶里,开心地坐到竹床旁。
晚饭只是几碗匀称的白粥,几碟干硬的咸菜和几枚咸蛋。
几番家常,几通抱怨,嚼着酸硬的咸菜,喝着软软的粥。数着日子里的清闲与希冀,想着时光之下的得与弃。一声轻叹,叹出人生的不易。一副漠然,无言,不再想着太多过往和明天。
后知后觉,星星爬上了枝头。青白的狼牙月,默默注视着寂寥的黑夜。阴阴的风吹过森森的树,冷冷的。灯光亮了许多。
孩子困了。小手里的筷子也拿不稳了,眼皮子重重地往下拉。碗里的粥还有一大半。咬了一半的蛋白掉在了地上。惹得妈妈几声温柔的吭骂。
这不怪他。夜虫叫得太早。静谧和低沉也来的太突然。
妈妈含着笑意把他抱回屋里。夜里微冷,他盖上了被子。井水铺过的竹席,消灭了死灰般的灼热,晚饭过后便有了对清凉无限的痴迷。
今夜,他安分了许多,不再吵着要一个新的故事。妈妈知道他太累了。指甲里还有许多未洗尽的泥土。
轻摇散发着淡淡清香的蒲扇,诉说着属于古老和时间使者的故事,那一字一句,都是一个完美的童话,在他的内心深处根植,长出茂盛的根系。
这是习惯了,尽管他已传来温软的呼吸。
虫鸣。窗外。浓墨。诡谲。风声。影动。
风还是如期熄了。夜半的空气粘稠起来。身上的被子被掀翻在地。烦躁和不安鬼魅的侵占了孩子。
故事,故事,故事。嘴里发出低低的诉求,寻求一份安全感,一份有依靠的清凉。妈妈摇起扇子,无风的黑夜里,那如清泉的字句装满的是沁人心脾的清凉。
月朗星稀。下弦月。虫鸣弱了,蛤蟆乖乖进洞。蛇不再调戏老鼠。黑鸟开始伸腰准备觅食。墙上的乌鸦张开大翅向月亮奔驰。
某年某月某日。
走过荒草与荒芜。
时光轴。缓缓流转。悄悄隐匿。站在零点的自己已经变成将来。与自己一起站在零点的,已经属于过去。
闷。
还是在夏。
树高得吓人。蛤蟆早已出洞。蛇和老鼠玩刺激游戏。风和乌云在滋长邪恶计划。乌鸦和不知名的黑鸟遮住了整个月亮。它们就站在一堆布满青苔的碎砖上。虫鸣多了几倍。夜故事因为有野草的铺垫,多了成批的观众。
荒草成疾。
空虚俨然。
晨曦。甘露。密林。野鸟。小河。清澈冰凉。
独自骑着车子去远方的学校。孩子的脸还挂着妈妈打扮好的微笑,心里满满的都是害怕和紧张。第一次,他需要按时起床,第一次他要去独自面对。
独自去很远的地方。
路的遥远并不是真的远。
心永远不要去远方。
太阳收敛着脾气,嬉闹声夹着跳水声从河中心传到河岸。绿荫泛滥的林子里坐满了出来偷欢的伙伴。树顶和树梢、青石头、阴凉的地面、蓬勃的野草丛、发呆的小沙堆、干净光滑的土地。
忽而,沉重的树枝一般,从各个角落里络绎不绝地钻入水底,直条条的,掀起一阵轩然大波。平静后,水面上开出一朵一朵小小的笑脸。
老黄牛搅乱了一方清水,它有自己独特的畅快。
雨后的小荷,青色的蛙有些瞌睡,顺着水珠滑落到河里。
窗台。暴雨。阳台上的牵牛花。灰蒙蒙的世界。湿透的麻雀。两两相望。
趴在那里,这场雨疯狂而伟大。拿起笔,写下今天的日记。这是作业,也是期待。期待未来有一天能够抒写,能够书写。
心中没有见到伙伴的惆怅,心中的对生命脆弱的感怀,心中对未来满满的期许,心中小小梦想的快乐,心中难以名状的失落。雨天,最容易被打湿。
雨中的鸭子,雨中没带伞的小伙伴,都光着脚狂奔着。孩子和鸭子嘻嘻地笑。
未来有一天。
站在原点的自己已经变成将来。与自己一起站在零点的,已经属于过去。
时光在慢慢转动。
没有了情致去小河旁。没有了心思去想过往的人事。没有了必要,去寻找那一点一滴的情趣。既定的人生轨迹。找不到在一起的人和物,任何一个。
身着岁月的风衣,孤单的行走,无风也无雨。交抱着双臂,怀揣着希冀,睁大着眼睛。聆听自己的声音。
那阵突如其来的骤雨,由不得自己。
但如果走到了闷夏。
我还是会想。
烈日。密叶的缝隙。滚烫的柏油路。尘土飞扬。
晨曦。雨后。幽静的石板路。花开草长。
老屋。破门。褪色的春联。倒下的墙。绿草。树苗。
墙上。古旧的钟。滴滴答答。空气里静止的是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