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不让她父母生气,也为了我们的将来,我不得不逼着眷眷不舍的梦青回武汉.尽管心中十二分的不愿,在我的劝说下,梦青还是默默的打好了行包.临走的前夜,梦青哭了,带着泪眼轻声嘱咐我要注意身体,少干那些危险的事儿.这人嘛,也就这个样.当初,她喜欢我是因为我在外面混得开,风光,可一旦放不下你,她要的就只是你的平安了.我默默的把她搂在怀里,心似刀割,却不能让她有一丝一毫的察觉.只要我稍稍有些流露,那我先前劝说她的那些努力就会前功尽弃.终于到了分离的那一刻,我把梦青的行包安顿好后,默默给她一个有力的拥抱,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即将起航的客轮.其实,我并没走远,只是躲在码头的一角偷偷注视着渐行渐远的客轮,直至它在我的视野里消失.朔风中,再一次感到孤独,体会到人生的无奈!
　　 一天到晚无所事事,混混们却总会有许多理由让自己充实.或三五相邀在一起喝酒,完了到大街上撒酒疯,或四个聚在一桌打牌,然后输的骂娘赢的笑.总之,没见谁正式去赚过钱,可猛一看却是谁都不缺钱,也不知道这些人都上哪弄来的钱(其实我自己也好不到哪去,一天到晚的泡在酒里面,可口袋里不知道啥时候又多出钱来了,也不知道是谁塞进去的.).日子在风平浪静里流逝,倒也过得悠然.偶尔有些冲突,我都压制着那些小兄弟忍下来,一切大局为重,等雄出来后再说.
　　 终于等到了和周大队约定的三月之期,我揣上钱就往农场赶.当晚,我见到了升任中队保管的雄,知道他这几个月没吃什么苦后,对周大队的承诺就更有信心了.夜半时分,我带上早就准备好的礼物直奔周大队家里,周大队也挺满意雄的表现,让我第二天去大队办公室商量捐赠事宜.我知道上办公室只是去做官样文章,怕是他们几个实权人物早就已经定好结果了的.在周大队的授意下,我又去拜访了大队的教导员刘胖子,这个刘教导员的胖和周大队的瘦可是极鲜明的对比,他开口就问什么"意思",迫我不得不拿出一千元的小意思后,我得到肯定的答复,雄表现不错,正在给他整材料报场部减刑.一夜无话,第二天,我大清早就等在了大队办公室.好不容易等到周大队等一些主要干部到了办公室,却又被告之还得等,因着捐赠的数目不小,场部会派个领导来主持这个捐赠仪式.只好耐着性子继续等下去.快到中午时,那领导来了,是狱政科长带着两个不知什么职务的领导.先让我写个捐赠申请(真是滑稽,这天底下送钱给人还得先申请,不经历过说出来怕是要笑掉人大牙的),说是感谢政府对雄的挽救,为了改善犯人们的居住条件而捐款一万元.接下来是大队财务接收,等把钱点完了,那边的酒桌已经摆好.看那架势,这一万元根本就没法让他们吃上几顿的,光好酒就是四瓶,菜的规格怕也是这里最高的了.酒酣耳热中,周大队告诉我:"今天请那个狱政科长来就是签减刑材料的,不用一个星期,材料就会由劳改局返回来,上边不怎么管事,全靠这科长说了算.只要他大笔一挥,啥事儿都能成!"
　　 回到家的我没几天就收到了雄给我的消息,减刑一年成功,相信用不了几次就能让他回家了.面对他的说词,我没法说什么,这里边的艰辛谁又能明白呢?有苦自己知!要知道,光有钱是不管用的,那里边有钱的主儿多着呢,并不是就他一个人愿意花钱,这钱得花在坎儿上才有效.接下来,又是漫长的等待了.等待的日子里我不许小兄弟们闹事,却鼓励他们拉拢人,生活很低调,势力却在不断的扩张.这时的我已经不再想打架闹事博个名气,我想的是怎样赚钱让兄弟们过上好日子.不同于雄的想法,靠偷盗去养一帮人,让他们整天无所事事,我觉得尽管是混,也得让他们每天有点事干,尽管不用象正规上班那么严格,却也得奖罚分明,要不就不用混了(这就是我后来有钱了为什么要办个夜总会,让他们到里边上班的缘故).尽管和雄的想法不一样,但我还是得用在雄那小金库拿出来的钱为以后做铺垫.和市里一众领导的公子哥儿喝花酒赌钱便是我最主要的活动.当雄在坐监满一年后被"保外就医"出来时,我已经把目标瞄上了市火车站的建设项目了.
　　 雄并没有过多的和我谈起以后的发展方向,许是这一年的牢狱生活把他的性子磨平了不少吧.既是他不愿和我多说,我也不想强迫他那么快就并入我的轨道,只是粗略的将我的想法和资金的使用情况告诉了他,让他先安心调养一段时间,等身体缓过来了再去操心我们以后的事业.雄也乐得什么事都不管.不知道是出于他的本心还是在和我玩深沉.那会的我一心想让跟在一起的混混们转型,在这社会上有些地位,也就没去思量些什么了.正当时机成熟,我把火车站一个土方工程签下来,四处张罗着找运输车队时,一件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
　　 雄在舞厅里为个女孩儿和一个台湾商人闹起来了,那台湾商人的一帮马仔把雄打到不省人事.在接到这消息时,我正陪市长的公子在喝花酒.我来不及多说什么,只是赔个不是,让老板记我的帐就匆匆赶往舞厅.一路上吩咐各路小兄弟抄上家伙往那赶.那会用的是跟砖头差不多大小的大哥大,一路叩机下来,等我到舞厅门口时,已经聚集了好几十人在那.也该是那台湾佬倒霉,他竟是不管不顾的还在疯玩.等我安排人把雄送去医院后,我直接走到了那台湾佬的面前.一张肥肥的脸涨得通红,在着急或是吃惊时有些结巴的普通话,所有这一切都让我觉得恶心.我轻声吩咐身边的军:"清场,让跟雄一起来那小兄弟站门口认人,只要参与打了雄的人一个都别想走."那个台湾佬或是有些怕了(说真的,在我宣布清场后,舞厅里就不再播放音乐,把整个厅的灯全打开了,看着一群手持刀棍,又凶神恶煞的混混,能不心惊的人也算一条好汉了),结结巴巴的用不太流畅的普通话对我说:"我可是你们市长请过来的,你对着我干是没好果子吃的."我没多想就回了他一句:"你砍我兄弟,你就得死!"最后这四个字,我是一个字一个字的说出来的.那台湾佬一害怕,竟是扑通一下跪在地上:"老大,不是我的错啊,那女孩本就喜欢和我跳舞的,是您兄弟强抢着和她跳,我才会让人揍他的啊."换在平时,我会觉得打这种人脏了我的手,可现在雄在医院还不知死活,加上有这么一大帮小兄弟在场,我要是息了事,那还有谁会认为跟着我这大哥有出息.所以那会我根本不会去和他讲什么道理了.一声"打",确实解了许多恨,但后果却是无法估量的.那台湾佬被我砍倒在血泊中,他那些马仔也没一个是完整的走出那舞厅的.事后,我让人找车送他们去医院.军不解:"砍就砍了,送他们去医院干嘛?""送去医院等他们缝好伤口了晚上再去砍,一次就要做到他们彻底的害怕."我从牙缝里蹦出这几个字,让熟知我性格的军都有些动容.可惜,没等我如愿,还没到吃晚饭的时间,警察就找上了我.那会我正守在医院,雄刚醒,还没和他说清楚怎么回事,一双冰凉的手铐就拷到了我的手上.
　　 这次不像以往打架进仓那么轻松的关在留审站,简单的做个笔录后就直接送进了看守所,签字时我看了一下,是刑事拘留.可以想见那台湾佬已经把他的关系网打开了,要不是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把这一司法程序走得这么流畅的.第二天,有东西送进来,却不许接见,是军他们一众兄弟.我仔细的翻查每一件物品,很简单的东西:一些日用品,两条烟和一些零食,另外就是一包用朔料袋装着的菜和两瓶饮料.烟是没开封的,估计是临时在接见室的小卖部买的,那些零食打开就一目了然,毛巾肥皂一一检查过,还是没有发现.军他们不可能不传消息给我的啊,不死心的我终于在牙膏上找到动过手脚的痕迹.轻轻展开牙膏尾部的锡皮,我拿出了一张用朔料包着的纸片和一枝圆珠笔芯.展开纸片,这才知道事态的严重.那台湾佬关系颇为复杂,又极有钱,这次本是到市里来投资一个大项目的,这会被我砍到左手残废,一条腿也得瘸上几个月.市里极重视这事儿,现在给我定的是破坏统一战线和故意伤害这两大罪名.最少也是要判十年以上.到这时,我反是不再胡思乱想了,那台湾佬没死就让我省了一大半儿的心了.我拿出一张香烟的包装纸写便条,让军尽快找到那几个公子哥儿去活动活动,同时还不能放下那个土建工程的事儿,一众兄弟还得等着那里赚来的钱糊口呢.当号子里有人接见时,我让那人顺利的把便条带了出去,剩下的,除了等待也只有等待了.
　　 看守所里的生活单调得让人心慌,却又无可奈何.刑警们偶尔来提审也只是走走过场,不过就是在审讯室里陪我抽几枝烟,聊聊天而已.不到一个月,就传我出去签了张逮捕证.原想很快就会开庭宣判,放我到监狱里去了,却不想在签完逮捕证后的几个月里竟没人理会我.那种蒙头蒙脑的日子才叫难过.直到有一天,司法局的李叔叔带着雄来见我,我才了解到外面的局势.那几个市领导的公子在各自的家里施加影响力,所以现在我这案子悬起来了.由于我的案子没结,那天参与打人的几个主要骨干都还被关在收审站里.军缺乏管理经验,那个土建工程到后来不得不让给了别人."吞到口的肥肉竟然让他给败出去了,这不争气的小子."我有些心痛,却又怨不得人,谁叫咱自个不冷静处理雄那事儿呢.据李叔叔的了解,市里那些领导的意思就是先把我这案子悬在这里,等那台湾佬走了后再结案.听到这些,心里略感宽慰,那些领导的公子哥儿还是帮我出了力的,要不,我不会这么轻松.嘱咐雄带好一众小兄弟后,李叔叔带着雄出了监房.在号子里又熬过了沉闷的几个月后,终于等到开庭宣判.由于外面一众朋友的努力,我只是被判了五年,但没能如愿的送去我早就安排好了的改造场所.加刑减刑几次后,我以两年半的青春作为了砍伤那台湾佬的代价.(在狱中的一节我会用另一篇文章"黑狱"写出来,这里就不赘言了)
　　 走出监狱的大门,阳光明媚,两年多来一直呼吸着的空气也变得格外清新.深呼吸一口带着油菜花香的气息,在心底默念,永别了,这该死的鬼地方.不远处,有人立在车旁等我,是军和星.军依旧没变,还是那一脸憨憨的笑,仿佛什么事都没在他心里,什么事都值得他乐上一乐.星却老成了许多,可能这几年里经历了不少事情.在几个小时的车程里,我大致明白了现时的状况.许是老话说得没错,树倒猢狲散,一众小兄弟在我入狱后抓的抓,跑的跑,只剩下几个玩得稳当的还在家里.当我问及梦青时,他们在沉默良久后,推说不知道.敏感的我知道有事发生,却又无法逼他们说出真相,只好闷在心里.此后的一段路程在沉默中度过,直到进入城区,感叹这两年多来城市的变化,车内的气氛才重新活跃.回到家自有一帮哥们设宴接风洗尘,胡闹一场总是免不了的.夜静,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无法入眠.这两年多的牢狱生涯在脑海里电影胶片般一一闪过,最后,定格在回程车上军他们沉默的那个画面.梦青到底怎样了呢?为什么接风宴上不见雄的踪影?为什么每次一说到这他们就扯开话题?几年牢狱生活的磨练,让我适应了那里边的勾心斗角,也养成了思考的习惯.
　　 刚回来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我的脚步遍及了整个城市,在寻找事业突破口的同时,我没忘了打探梦青的消息.在我对整件事的来龙去脉有所了解时,一张大红的喜贴送到了我的手中,喜贴是梦青送来的.有些微颤的手,大红烫金的喜贴,喜贴上刺眼的雄的名字,这一切都让我的心在滴血,我记不清当时我是笑着还是哭着接了那张喜贴,只依稀记得我仍是给了她祝福.等她走了,我的心也跟着碎了.虽然我已经了解了整件事的详细情况,却无法面对她亲自来送喜贴这一残酷的事实.要知道,当她亲手把喜贴交给我的时候,就已经表明是要斩断我对她所有的念头,包括我的梦.无法接受这一无情的现实,却又没法挽留任何东西,空荡荡的心只有用酒来填充.买醉几日后,我终于踏上了北上的列车,离开了这块令我伤心的土地,也走进了另一个恶梦.
　　 刚踏上这个和老大约好的城市,就马上领教到了这个城市的混乱.由于是北上和西去的中转站,火车站广场每时每刻都有人潮在涌动,卫生条件自是不必多说,就连不时传来被偷被抢的呼救声都不怎么吸引人们的眼球.处身这样一个环境,能把这城市和美好一词联系起来的人怕不是天才便是疯子了.找个公用电话拨通老大留给我的号码后,就地坐下抽起烟来.当我拧灭第二个烟头时,一辆白色的丰田面包车在刺耳的刹车声中停到了我的面前.车门开处,两个彪形大汉直直的朝我走来,正凝神准备应付面前的情况时,那俩人冲我一躬腰:"老大,请上车."正是一头雾水间,那丰田面包前座的车窗缓缓降下,老大摘下墨镜对我摇了摇手,这才知道那俩东北汉子并没认错人.随他们上了车,将自己狠狠的扔进那软软的沙发后,车在轰鸣中飞驰.我不再顾虑什么,只是静静的闭目养神.因我知道,老大是不会蒙着我什么的,该说的时候他自然会说,这会我没必要自讨没趣.回到一处颇为豪华的房子后,老大叫人安排我的住处,让我收拾好后出去吃饭,算是为我接风,顺便把一些骨干成员介绍我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