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散文)
爷爷今年八十二了,命苦。三岁离了爹,七岁离了娘,给地主当过长年,在店铺做过伙计。后来被国民党拉去当了兵。抗美援朝时当过中国人民志愿军,被炮弹打掉一根手指头,三等乙级残废,有残废证本本,国家每月给他钱哩,嘻嘻,不多。
我上幼儿园的时候,每个星期天我和妈妈都要回一次老家,爷爷用他的残废津给我们割肉肉,让妈妈给包饺饺,改善生活。
两年后奶奶去世了,为了不使爷爷寂寞,生活上有个着落,二爸要接他去重庆和他们一起住。说了几次,爷爷不答应,他离不开土地,离不开庄稼。二妈比前比后地劝说,他才去重庆的。在二妈家住了几天,爷爷很不习惯,楼房高,车辆多,噪音大,一上电梯就头晕,根本没有山里住着宽敞、安逸。二爸二妈上班后,爷爷成天闷在屋子里,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心里不宽展,闹着要回来。二爸想留住爷爷,怎么留也留不住。二妈出了个主意,干脆让爷爷和小区的老人们去打牌混个心慌吧。爷爷说:“我一辈子不会那玩意儿,”二妈说:“好打得很,我教你吧。”爷爷不笨,两天就学会打牌了。
爷爷天天去打牌,心不慌了。听二妈在电话上说:爷爷高兴的时候还唱几句“秦腔哩”!爷爷打牌天天都要输出去十多元钱,爷爷很心疼的,一听爷爷打牌又输了,二爸就叹气!二妈说:“你又不抽烟,省得钱多哩,只要老人心情好,让他打去。”
爷爷打牌经常不按时回家吃饭,二妈就给爷爷端着去吃喝。
一天,爷爷打牌输了五毛钱,气的脖子上的青筋直蹦,和牌友吵架,人家说爷爷没素质。爷爷觉得受了欺负,丢了面子,从那以后闷在屋里,再也不去打牌了。二爸说:“爹,不打牌就给你买两只小鸟,从今天起,遛鸟!”说话间,二妈提着带鸟的笼子笑呵呵地从鸟市上回来了,她对爷爷笑着说 :“ 爹,遛鸟去!”爷爷说:“我又不是退休干部!你们把鸟关在笼子里和我住在你们这里有啥区别?”爷爷接过鸟笼,把鸟放了,一头钻进屋收拾东西,坚决要回老家。“嗨,我住这儿心慌得很,家里还有一亩二分地哩,庄家不亏人,做好了你们都能吃点新鲜五谷。”
没办法,谁也留不住,二爸只好亲自把爷爷护送回家。爷爷不爱做饭,不会料理家务,连米饭都做不熟,他只能做最简单的稀饭、面条,爷爷回来了,咋办呢?妈妈在城里一边给别人打工一边照顾我上学,逢星期天才能回一次家看望爷爷,给爷爷洗衣服,拆洗被子,做几顿可口饭。
其实,爷爷回了老家就像鸟儿飞上了蓝天,自由自在。田间地头就是他的乐园,乏了抽几口旱烟,闷了喝几盅烧酒,高兴了用镰刀把敲着锄把吼几句秦腔,干不动的活,村里的老老少少帮着他干,隔壁邻舍的乡亲做面皮、菜豆腐之类的香饭,都给爷爷端去吃。
爷爷性情开朗,爱说爱笑爱热闹。村里的大凡小事还是少不了爷爷去张罗,他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执客,会说席,人缘好得很。
爷爷在村里辈份最高,农闲时爷孙们碰到一起,少不了开玩笑:“成娃爷,你敢给你儿媳妇烧火吗?”爷爷举起烟锅:“碎驴日些,胡嚼。”嘻嘻嘻哈哈哈,一阵笑声惊飞了山林里的斑鸠。
周末到了,妈妈说:“走,嬛嬛,回家看爷爷,帮爷爷干活去!” 每次回家,妈妈都要给爷爷买好多好多吃喝,放在爷爷枕头边。爷爷对妈妈说:“唉,年轻时啥都想吃,没得啥吃,现在牙齿掉光了,想吃也吃不动了。孝心领了,让嬛嬛吃,吃了长身体哩。”
大忙季节,我和妈妈一同回家收割庄稼,天还没明,爷爷就把镰刀磨得锃亮,别在腰里上了山坡。火辣辣的太阳,晒得爷爷那黑油油的脊背上脱了一层皮。妈妈挥舞着手中的镰刀,脸蛋也晒得通红通红,汗直往眼睛里钻。
捆麦,爷爷是把势。一只膝盖跪在麦铺上,往左右手掌唾两口唾沫,几撮,三下五除二就把麦子捆好了。捆好的麦子,妈妈一担一担的往回挑,爷爷年纪大了,挑不动就用背扛。我就拾撒落在地里的麦穗。我见爷爷大口大口地喘气,跑上前说:“爷爷,你不要扛了,有我和妈妈哩。”爷爷呵呵一笑:“好好念书,长大孝敬爷爷!”接着,用干树皮似的手,在脸上抹一把汗水,摔在地上。
突然,一道闪电,一声炸雷,刮起了狂风,倾盆大雨一点一个泡,不知是狂风吹倒了爷爷还是爷爷脚下一滑,爷爷跌到了。妈妈放下麦担,赶忙把爷爷扶起,爷爷痛的嗷嗷直叫,妈妈背起爷爷就往卫生院跑。爷爷说:“麦子麦子!”妈妈说:“人要紧,爹!”我跟在后面哭着喊:爷爷,爷爷—— 从那以后爷爷再也没有起床,又被二爸接去了……
三周后,我放学回来,妈妈不在家,饭桌上放着一张纸条:“嬛嬛,饭在炉子上暖着,我去车站接爷爷了,学乖!”
“爷爷回来了,爷爷回来了!”我高兴地拍着小手跳了起来。唱着爷爷教给我的儿歌:“红豆豆,拨米米,我给爷爷端椅椅,爷爷说我好乖娃……”小时候,妈妈和爸爸一同去南方打工,是爷爷和奶奶把我抱养大的......这时候,妈妈敲门叫我,我大声喊着:“爷爷——”把门打开,“啊!”二爸抱着爷爷的骨灰盒,二妈抱着爷爷的遗相站在门口,我惊呆了,扯开嗓子喊:我要爷爷——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
墙上的挂钟“滴答,滴答,滴答……”
我也应该写写我的爷爷,也许写不了那么好,但至少是个深深的回忆!
问候文友,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