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开往沿海那个城市的卧铺车上，我陷入了沉思。今天交易鹰哥的不出现，对方反常的大砍价，约定地点找不到鹰哥，这些事总让我觉得有些什么不对劲，却又无法理出个头绪。当初出来时老大就和我说过，这边的人只认钱不认人，但是极重规矩，照今天这胡乱砍价的情形，这后面一定有什么问题，再说鹰哥争着和我同来，却又不露面交易，难道他真那么好心来成全我这桩大功。想得有些迷糊的我抓过身边的酒瓶用力深吸一口气，匝匝舌头，又把酒瓶盖上，摸出兜里的烟抽了起来。黑狗熊一脸的笑：“兄弟，一路上我看你闻了好多次却没喝一口，怕是酒虫早上来了却不敢喝吧，你真要是来瘾了就痛痛快快喝一阵吧，钱有我看着不会出问题的。”吐出一个烟圈，我冲狗熊一乐：“连这都给你看出来了，咱怕是在你这藏不住什么秘密的了。”闲聊一阵后，耳边响起黑狗熊均匀的鼾声。这大块头今天也是累得够呛，精神的紧张和扛来扛去总那么沉重的行包，哪能让人那么轻松。拉过身边的薄被替他掩在胸前，这夏夜竟也凉如水。车窗外的月光皎洁晶莹，路边的树影次递交接，只有汽车发动机的声音在绵延……
　　 夜半时分，终于到达了那个沿海的城市。顾不得欣赏这城市的繁华与景致，我和黑狗熊匆匆找个旅馆安顿下来，在嘱咐狗熊守着我们的行包后，我找出老大给我的电话号码上街打电话。这南方的城市和北方明显的不同，半夜时分街上还是那么热闹，一拨一拨的红男绿女在街上穿行，将夜的黑无尽的押后。在一个士多店前与对方通过话，约好次天晚上在**酒吧见面。带上几瓶冰啤，又买了些佐酒的食物，我打算回旅店和狗熊痛痛快快的喝一个。提着大包小包的还没走到旅店门口，就见前面一大帮人拿着刀棍追赶一个单身男子，身边一个店铺老板叹了口气：“唉，又是这些大圈仔，真不知道他们哪那么好精神就不会花些力气去赚钱。”我在心底暗笑，他们这打打杀杀怕是比你这生意要赚钱多了，只是本钱下得太大，弄不好连命都要赔进去。也没心思去看热闹，管闲事。只管提着我的东西往旅馆里奔。进了房间却只有苦笑的份。咱狗熊大哥可是把装钱的包一个放身下，一个做枕头的睡了个鼾声如雷。不忍他睡得太难受，我小心的扳动他的身体，想把那装钱的箱子和包拿出来，却不想他一个翻身就扣住了我的手腕，在他的脚还没踢到我身上前，总算他老人家看清楚了是我，硬是把力道收了回去，不然真让他踢上一脚的话，我怕是得在医院呆上一段时间才行的了。歉意的对我笑笑：“不好意思，这两天真的累坏了，刚才竟睡着了，幸好我看清了人，要是这一脚真的伤了你，回去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和老大交差呢。”此时我已不用说什么，笑，该是对他最好的回答。有了这个前奏，我不敢再让他喝太多酒，只是叫他喝两瓶解热，佐酒的食物倒是大半为他所买，这大块头的食量我早有见识的，却不想他少少吃了点倒头就睡，这一夜竟是我一个人伴酒到天明。
　　 在旅馆里面百无聊赖的打发完一天的光阴，好不容易等到天快黑下来。对着一桌丰盛的晚餐，却根本提不起半点食欲。满脑子都在盘算如何压价，如何把这批走私电器什么的安全运回去。眼看离约定的时间近了，在最后和狗熊敲定一些细节上的事后，我起身出去退房，让狗熊扛着行包随我向**酒吧靠近。一到酒吧门口，狗熊就找了个小茶摊坐下来，我则一头扎进酒吧里。在目光扫视下，我没看到一个和我要找的“马生”相似的人，只得找个服务生：“请问常在这喝酒的马生来了吗？”“哦，你找马生啊，请跟我来。”在把我带上二楼后，他指了指临大厅边的一个卡座，然后转身下楼。顺着服务生手指的方向，我一眼就见着了几日不见的鹰哥。此刻他也看到了我，笑着和背对我的那个人说了句什么。在我离他们的台子还有三四步远时，那人起身转了过来。黑黑瘦瘦的马生并不太打眼，除了耳边一道颇长的刀疤让人知道他羁傲的个性外，整个就是一极普通的广东人。要不是鹰哥和他在一起，我是绝对没把握认出这个道上的走私大王的。可能是鹰哥早已把我的情况做了介绍，马生并没和我有太多的寒暄，只是叫我坐下喝酒，说晚些再去看我们订的货。“我们订的货？”我略一迟疑，马上又恢复了笑脸，端起酒杯向马生敬酒。心里却明白鹰哥这老狐狸开始抢功劳来了。冲鹰哥神情暧昧的一笑，我不动声色的继续喝酒，倒是鹰哥的神情有些不自在了。我自顾想着心事，没去管那老狐狸脸上是否挂不住。也不知道是他们的习惯还是马生什么时候叫的，当我回过神来时，身边已经多了几个莺莺燕燕。这时就更加的热闹，猜拳行令，举杯灌酒。那些海妹喝酒大低都挺豪气，不多一会，整个人都已经靠在了我身上，嘴里却不服输，照旧嚷着笑着去端酒杯（后来问过一个小姐才知道，，她们是没有工资的，她们的收入来源全靠客人的消费拿提成，另外就是客人高兴了给的小费，至于和客人是否有进一步的关系，酒吧不管，也不允许在酒吧里发生，尽管这里面有许多包间）。闹腾到将近凌晨，马生终于有了要走的意思。在他逐个给那些小姐开完小费后，招呼我们起身出门。刚出酒吧门口，一辆黑色的工具王马上就开了过来，身后有两人抢前一步拉开了车门。我正要去找狗熊，却见那大块头扛着掖着的往这边过来了。狗熊见到鹰哥也是一楞，却没出声儿，只顾低头和我一起上了车。在车中谁也不说话，只任由司机把车开离了闹市，在茫茫夜色中穿行。
　　 几经颠簸，车停在了临海一幢老旧的石头房子旁。几支粗大的手电筒照射下，我们脚下原本黑漆漆的路如白天般的纤毫毕露，在一群守卫的簇拥下走近大门。一个守卫手脚麻利的打开门锁，随着“吱呀”一声，一个电器王国呈现在我们眼前。马生一边带我们前行，一边说明：“你们是我老战友介绍来的，价格上我不会黑你们，但必须是现款现货，车我可以帮你们找，在这边把费用出了再上路。毕竟都是在外面讨生活，万一翻了船家里人也还有些帮补。好了，这一堆就是你们要的电视机了。”说这话时，马生已停在了一个货堆旁。有鹰哥在，我没法上前细看，只粗略的估计了一下数量，觉得不对，便开口问马生：“这里就是我们订的全部货物吗？”“小兄弟，别着急，还有些录象机和手表，这会也该到货了。”转身问过他一个手下后接着说：“接货的人去了快一个小时了，大家到外面去抽支烟等等吧，马上就会回来的。”鹰哥在出来的路上小声的对我说：“他已经和马生说好了，呆会那个送货的过来后就租他的车走。”碍于情面，我没多说话，功不功的于我并没什么，只是想平安把老大交给我的任务完成。一行人坐在仓库门前，由于各有心事，都不怎么说话，只是闷头抽烟。一边的狗熊悄悄碰了碰我，用嘴噜了噜鹰哥的背影，露出一个迷惑的表情，大低是觉得那老狐狸这么做于我太不公平吧。我淡然一笑，伸手递支烟给他：“这趟辛苦你了，等平安到家，老大那里我会给你报功的。”狗熊憨憨一笑，只把怀中装钱的行包紧了紧，便不再说话。大约两支烟的工夫，坡下的简易路上有了车灯，大家就齐齐立起身来，朝那个关注的中心张望。那些守卫是熟悉这些车的车灯的，早就上前报告是老肖的车来了，我的心中也有那么一丝的期盼，想尽快见到这事关我们一百多万的货物安全的人物了。及至眼前，车上下来的老肖却并不老，也就三十多的模样。他将一张单子交给马生，然后请他找人下货，马生轻声和他说了些什么，就见老肖迟疑了半晌，终还是点头应了。马生这才一拍他的肩头，向我们这边走来。
　　 鹰哥早就急切的迎了上去，马生把单子交给鹰哥，让他点验数量，再去仓库里装货。这次鹰哥没有叫我和狗熊，他自己爬上了货厢。一会后，鹰哥淌着汗出来了，跑到一边和那个老肖耳语了几句，待老肖点头后便让马生找人装车。又等了大概一小时左右，车装完了，鹰哥让我拿钱给马生。马生拿着手上的两张单子对我说：“一共是六十万，小兄弟你自个算算。”“六十万，老大可是让我们全部拖货回去的，鹰哥怎么只装这么一点点呢？”我一怔，不明白鹰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好笑着让马生稍等。把鹰哥拖到一边一问，鹰哥倒是一副老神在在的表情：“别着急，还有好货要装，那利润才叫高呢，这些货不过是做个掩饰。“弄不明白怎么回事，但我绝不会在外人前和他对着吵起来，只好让狗熊如数把钱付给马生。在马生的一声一路顺风后，我们上了货车。没开出多远，鹰哥便叫狗熊给老肖一万块钱。狗熊看着我却不动手，这下我不能不说话了：“一万，怎么会那么多？咱这钱可不是抢来的，有个两三千的就够了，哪用得着那么多啊？”鹰哥这会有些恼：“我让你给你就给，我保证利润要高得吓死你，最多老大那里我去担着。”话说到这个份上，我也不好让他下不来台，只得让狗熊给钱。那老肖接了钱，便咕哝了一句什么，是我听不懂的广东话。鹰哥象是有意缓和气氛，给我们解释说老肖要回家一趟。等那老肖回家放完钱，天已经有些蒙蒙亮了，我正准备按老大的吩咐找家旅馆睡觉养精神，鹰哥却指点着老肖往一处什么地方赶。天大亮时，我们到了一个不知名的小镇，鹰哥让我们在车上等，他自个下了车，消失在街道的拐角处。等待的时光特别难熬，在不知道抽了多少支烟后，街角终于出现了鹰哥的身影，在他身边还有两个人，提着一个小型密码箱。鹰哥满脸喜色的走到车前招呼我下车：“和尚，你把钱给他们，这里一百万，到我们那可就是三四百万了。”再怎么样没见识，这会我也明白了那箱子里一定是毒品无疑的。我不置可否的问他：“这事儿您和老大商量过吗？要不要找地儿打个电话问问老大？”因我深知老大是特痛恨毒品的，所以我根本不用自己表态来否决这宗交易。鹰哥这会有些着急，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你看这人都来啦，就给我这个面子先交易吧，回去我再好好和老大说说。”“抱歉，鹰哥，这一路来我全当自己是您小弟来的，处处都忍让着您，但这件事没有老大一句话我是不会给钱的。”我不为所动，轻描淡写的鹰着鹰哥。鹰哥似是怒极：“你！”一个你字后却再也没有下文，丢下一个怨毒的眼神后，又回到那两人身边，情绪激动的和他们说了些什么。在那两人抬眼看了看这边后消失得无影无踪。狗熊凑上来问我：“和尚，现在我们怎么办？”我连头都没抬，只让老肖往广州方向开车。
　　 一路火赶，中午时分到了东莞，我让老肖把车停在一家小旅馆门口，打算吃完饭好好睡一觉。狗熊可是最乐意听到这样的决定，这大块头从昨天到现在根本就没吃什么东西下肚。昨天是有事撑着，今天在车上这么一路打盹过来，醒了就会觉得肚子叽里咕噜的乱叫，亏他一路忍着没叫我停车买东西吃。由于老肖也是从半夜就没合过眼，我不得不强打精神在副驾驶的位置上陪着他。这一路下来，我一直就是和他说话，帮他点烟。原来，老肖并不是不会说普通话，他常年就在外面跑，只是看不惯鹰哥那种贩毒的人，不愿搭理，所以不说话。闹了半天，老肖早就知道鹰哥是要装毒品的。原来，鹰哥那会在马生的货场里就是问老肖车上有没有暗格，后以高价让他拉货，这才有了让狗熊给老肖一万块那一幕。停好车，几个人一走进店里就赶忙招呼老板弄饭吃，狗熊把扛着的密码箱往桌上一放，“咕咚，咕咚”的一气喝下好几大杯水，瞧他那逗乐的模样，我和老肖都只是抿嘴偷笑。毕竟，自家比他也好不到哪里去，只是没他那么夸张而已。趁着饭菜还没上桌的当儿，我去登记了两个房间，因我想和狗熊轮流守车，不能吵着老肖，只能分开来睡。在饭桌上和老肖一说，老肖可是坚决的不同意，说是他当我是个兄弟，有什么事儿当然要算上他一份。我不得不拿行车的安全为要挟，这才使得他安心去睡觉。大块头打着饱嗝要上车去，被我拦回房间去睡觉。在服务台给老大打个电话，汇报了鹰哥消失这一情况后，老大嘱咐我多加小心，因为鹰哥并不是那种挺大度的人，而且颇有心计，要当心他恼羞成怒，在半路上暗算。对老大的这一说法，我只是笑，因我不认为鹰哥真坏到连自己栖身多年的团体都去暗算，顶多就是冲我一个人来而已。
　　 在车上晕晕乎乎的耗了半天，被狗熊上车的声音吵醒时，才发觉身上已经没有一处是干的，汗水竟然染透了大半个坐垫。这鬼天气，嘟囔一句后自顾回房间去冲凉。听听老肖的房间，一片均匀的鼾声，这老肖也够累的，就让他好好睡吧。点上一支烟，了无睡意的我把狗熊拉下车来，坐在门口凉棚里聊天。狗熊这时仍是对鹰哥忿忿的，说起他临危就不见，抢功心切的那些事。我则淡笑不语，心中却重新把所有的细节又一遍的翻查。鹰哥在黄金交易的不露面，对方反常的大砍价再加上鹰哥临走前交待的要尽快出货，不管价格及后来鹰哥的贩运毒品和怨毒的离去。我的脑中突然迸出一个不好的念头：“会否这一切都是鹰哥早已算计好了的，交易的人是鹰哥安排的，他自己又不露面，大砍价后如果成交，他定是有好处可拿的，那么交易的结果就肯定由我这替罪羊担着。没成想我的倔强打破了他的计划，只好在帮里的配货上另谋出路，可我这个蛮子偏就让他事事不顺心，这才怨毒的离去。”再一次把这些细节过滤后，心中的结论已然十分的清晰。我把这想法告诉狗熊，大块头却十分淡然的说：“我早就想着那老狐狸没安好心，你这么一说那就把整个事情都摆明了。”又闲聊一阵，见大块头不住的打瞌睡，便让他回房去睡。一个人闲着无事，便只有拿烟来撒气了，眼睛看着车，脑中的思绪却在神游太空。蓦的，一个熟悉的身影打眼前闪过，一时没回过神来，当自己是在白日做梦。怔过半晌，才想起那该是我朝思暮想的人儿。看看那背影还没走出街角，忽的就起身追了过去。待到接近，脚步却沉重得几乎迈不出去，颤颤的叫一声：“梦青”，嗓子便哽住了。及那女子回头，灿然一笑间，却不是我心中的人儿。呆若木鸡的我竟忘了向人道歉，只痴痴看着那极似梦青的身影渐行渐远，留下一地的落寞伴我蹒跚回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