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一直翻刘亮程的两本书，那里只有农田、草屋、鸡鸭牛羊，甚至蚂蚁虫草草垛粪堆。各种寻常小事被他讲的温文尔雅，让你慢慢融入那场景里，似乎也要跟着超脱了。但放下书，又感到自己俗气太重，文雅和风度修养更是远远不够，于是就明白自己离真正的超脱还相距很远。
　　 如今的社会，找一处刘亮程的世界，都成了奢望。就算特别怀乡的人，也很难会为体验刘亮程的文字而特意找个算村住几年，或者找个空间耐心的和蚂蚁玩一阵。相反，倒是一定换会花不少钱时间和精力，急匆匆赶到一个景点，去看后脑勺或者后屁股。而这些景点里有两个一般人都不会错过，那就是广场的纪念堂和半山的中山陵。如果用两极来说的话，这两处所在可以说是刘亮程世界的反照。
　　 可回头再想，不管是水晶宫里的干尸，还是混凝土里的灵魂，显然都已死去，远不如刘亮程的世界那样生动。相反，如果将时间尺度再延长一些，一定会有这么一天，这人山人海灯光晶莹的地方，会变成刘亮程笔下的世界。于是，那里的豪华轿车和灯火辉煌，会被蟋蟀蚂蚱和牛羊池塘代替。那里的精美牌坊只剩下残骸里的秋虫鸣叫。那里的庄严圣殿仅存的断壁旁会有一群牛羊吃草。除了这些，当然还有早霜送走蜂雀，西风吹寒冬梅，秋雨潇潇里的菊花盛开，磷火闪烁里的鬼影幢幢。
　　 人和事物就是这样转变，繁华不是常态，自然才是永恒。人类作为大自然里的一个过客，没有道理总是扮演予取予夺永不失手的胜者。在宇宙的时间尺度上，人类也不过是一群蚂蚁。
　　 生命是什么呢？儒家讲敬始慎终追远，庄子说死生亦大矣，要说每个人对生命一定都有过敬畏有探求有关照，可还是无从理解生命为何物。无论是深不可测的造物，还是就在身边的佛祖，抑或是曾经坚信的真理信条，甚至是弥漫在身边的青草翠竹，他们都各有自己的“道”，而我们对此一无所知。顶多是像个观众一样闲来无事看一下舞台上的热闹，像个游客一样激情偶发用眼拍一张风景里的照片。
　　 我当然不是理想主义者。因为活到现在，很多当年的理想早已失落了。例如不再想成名成家拯救人类，也不再想锦绣文章身后留名。这并非意志消沉，而是知道了人生更紧要的事。人生苦短，欢愉有时，我想真正重要的事要活的令自己尊重，把握自己的内心，来提醒自己谨守道德的律令。修饰自己的外貌，让自己看起来更像个谦谦君子。就算最后都不满意，至少会更接近些。
　　 所谓人生，也就是这样吧。在这一边是荷尔蒙虚荣和欲望，它们宛如烈火致死燃烧。在另一是边悲悯慈善大爱和人格修行，它们只是宛如小溪清泉石上。站在哪一边，选择哪条道，只要看清了就不会选错，只要还想看就不会太晚。
　　 爱是个永恒的话题，也许是因为爱太复杂了，所以至今也没个标准答案。那就先从简单的做起吧。例如抽时间到福利院去几次，去试着爱一个孩子爱一个老人。领养一个孤儿让自己再当回父母或者很难，但照顾一个老人让自己再当一回孩子则容易的多。学会了怎么爱孩子和老人，才能学着怎么爱男人和女人。掌握了一些爱别人的技巧，自己也才会变的更可爱。
　　 一直很欣赏李叔同，不仅为那横溢的才华，更为那悲壮的出家。曾和妻子念叨这类话题，只惹来一阵梨花带雨。不过还是有些共同愿望，例如遗产不留给后代。两人都没什么不良嗜好，平常花钱不到挣钱的一小半，积攒下去最后怎么办，这的确是个问题？这问题现在说似乎太早，但想想也无妨。那就是如果谁死在后面谁负责。我死在她前面一切交由她处理，我死在她后面交由我处理。但原则是都不留给后代。这很可以理解：自己的一切都是自己挣来的，儿子的一切也该由他自己去挣。如果儿子优秀则用不到这些，如果儿子无能给了也没用。至于我的处理方式则很可能是以妻子名义设个奖学金，用在科学和创新方面都行，只不要洗脑教育就好，然后自己找个寺庙终老，就算垂死时也交给佛祖而不是医生。如果寺庙不收，就到山村支教，一间草屋，一群孩子，尽可快乐度余生了。
　　 所谓回归自然，又想起托尔斯泰的墓地：穿过羊肠小道，林间一块空地上，一块长方形的土丘，那里既没有墓碑，也没有名字，只有一片青草和几朵小花。想来这墓地就算再经历千万次桑海桑田也不会改变吧。
　　 至于自己，一个凡俗草民，肉体凡胎，应该连一个土丘也配不上，那就当在土丘旁做一株草吧：听风儿低吟，看雪花飞舞，成为大自然的一员。俯仰天地，吸吮精华，岁岁枯荣，生生不死。也许百万个轮回之后终于能领略其中道的一二，从而变的有那么一点谦逊优雅，有那么一些颖悟无碍。这样，当在某个早晨面对初生的太阳时，也能像菩萨那样圆融一笑。
　　
　　 于木鱼宅
　　 2012-9-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