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一:春风不知人事改。
　　
　　
　　 晚上8点，这个城市的黑夜才刚刚来到。我和付承欢在一个超豪华的KTV大包厢里，看着前方那些舞的快扭断了腰的男女，耳贴着耳说话。音乐声太大，我几乎每句话都用吼的叫了3遍，承欢才猛然听懂的样子:“哦，这样啊…”哦，这样啊…这是付承欢的口头禅，这也说明她并没有听清别人在说什么，可她总很要面子的表示自己听到了……我翻了白眼，抱着靠枕离她远一点。因为她男朋友已经从一群疯疯癫癫的人群中脱离出来，手里拿着掺了饮料的红酒，这个时候我必须很识相的离她一一付承欢，离他们俩远点，不然很有可能会被煞到，然后看到不该看的。我扭过头想孔先生的非礼勿视，从门口开始打量所有人。门前是一对贴的死紧接吻的男女，旖情的很，我看不清他们的样子;往前站在音响上的女孩腰上掴这一双骨节分明的手，女孩的头甩的带劲;屏幕前，对着影子跳舞的是他们的朋友，比我还小上几个月;还有很多乱七八糟的人，我说不上名的说不上名的都围着场上不多的女生跳舞。 他们还叫了两个小姐，一个刚进来就被一男的抱着跳贴身舞，上下其手;另一个脱了外套坐在我身边，娴熟的点了眼翘腿。
　　 简唐把我捞了过去安放在他左侧，我看到那个小姐依然目不斜视的盯着屏幕，嘴角勾着笑。我想简唐的动作一定伤透了她的心。
　　 简唐把头凑过来:“去玩玩？嗯？要不要喝什么？”
　　 简唐，嗯。他是刚刚一群人当中的之一，长的眉清目朗，眸光流转泛桃花。眉目安逸的说过要追我，我疏远的拒绝他没有放在心上，一如既往淡然，不突兀的表示关心，适可而止。
　　 我摇头，扭头寻找承欢。
　　 光怪陆离的灯光晃的眼睛疼，我泪眼朦胧的看到承欢偎在她男友的怀里。我越过简唐想出去，我受不了这音乐，像是要把人牵动心脏的神经震断。简唐扯着我的手腕，我看到他的唇一张一合，却永远听不清他在说什么。我指指门口，扬开他的手，他的手指在灯光下晃的愈发苍白，收回放在身侧。
　　 门一关，里面和外面两个世界，我靠着安全出口的楼梯看手机。屏幕空空荡荡，没有任何未接电话也没有短信。翻开电话簿排在第一的是舒毓棠的号码，屏幕黑黑暗暗按下了删除，确定却久久按不下去。
　　 “抽烟不介意吧？”回头是那个小姐站在门口，手里扬着烟问我。
　　 我答道:“随意.”
　　 我把手机放回口袋，越过她的时候她开口: “你很看不起我们吧。”
　　 我侧头看她，她很高，我仰着头才看得清她，她画了很浓的妆，眼睛黑黑的，睫毛下有一大片阴影，靠着门抽烟的样子很妩媚。
　　 我不知道她在看那里，眼神空灵。我却盯着她看，不否认她很漂亮，是那种美到极致，找不到缺点的美。
　　 “不会”我说。
　　 “呵，我叫景洛，顾景洛，你呢？”
　　 “落一”
　　 她转身，灯光在她身后撒开。我退一步看她，她可真瘦，头发像海藻一样，像之前在包厢里一样的表情。她扬扬下巴，嘴角勾着一抹笑: “这是我们的秘密。你男朋友来了。”
　　 “是吗。”
　　 我没有回头，把头低下不再看她。简唐将手搭在我肩上:
　　 “不喜欢里面？嗯？”他说话总喜欢在结尾加个单音节，尾音翘起。
　　 “不是。”
　　 “那进去吧”
　　 他牵起我的手，理所当然。我回头看顾景洛，她已经转身靠着扶手抽烟，烟雾飘在她身侧，寂寞又高傲。简唐把我的脑袋扶过来:“小姑娘，向前看。”
　　 简唐很适合做相爱的男朋友，至少我这样觉得。
　　
　　
　　 简唐:据研究，人一生会遇到约2920万人
　　
　　
　　 凌晨两点，我敲开隔壁房间的门，楚暮黑着脸开了一条缝，眼睛泛红。
　　 “有屁快放！”
　　 啧啧啧啧，欲求不满呐，那小眼神刀子飞的。
　　 “把手机借我一下，没电了。”
　　 他回身的时候我看到他的小女朋友面色潮红的蜷着被子，哼哼唧唧。他把一台女式手机扔给我，门甩的震天响。
　　 “兄弟，别玩的太过了”
　　 “滚，给我马不停蹄的滚”楚暮怒吼的声音透过门板。手机屏幕是苏落一的照片，嗯，这应该是他女朋友付承欢的手机了。
　　 苏落一是与众不同的，从我第一次见到她我就知道。说她吸引我有些矫情，可是我还是被吸引了。她总是低着头，露出藕节般白嫩的后颈，短短的头发软软的搭在耳后，话不多，说话的时候总习惯性的咬下下唇，像是思考应该说什么。
　　 初见她的时候，她和付承欢来参加楚暮的生日。一个人坐在沙发的角落，戴着黑框的眼睛，灯光下的脸小而苍白。手心里捧着纯净水，眼睛不知道看哪里。好久才喝一大口的水在嘴里小口小口的咽。
　　 有个女的在唱歌，压着嗓子唱王菲的传奇。我在她身边坐下问她:
　　 “看哪里？有花？”
　　 也许是我表意不清，她眼睛瞪的大大的看我，语气很是匪夷所思:
　　 “你有视力障碍么？”
　　 表情很严谨。我无语……
　　 她提前离开，楚暮不放人，她却很固执:
　　 “我要回家。”
　　 尾音稍稍带起，声音糯糯的像是撒娇。
　　 “我送她回去。”
　　 我把楚暮推进去，她咬咬下唇开口:
　　 “不要。不要你送”
　　 “走吧。”
　　 我选择忽略她的话，很久以后，她总那这段对话说事，说我专制。
　　 她跟在我身后，亦步亦趋。我把脚程加快，她跟不上，小跑也会不开口要求我慢一点。真是固执。
　　 “你叫什么？”我放慢速度和她并肩。
　　 “落一。”
　　 “落一？是家里的第一个小孩所以取一？家里是不是还有二三四五？”
　　 我逗她，她又露出那种不可思议的表情。
　　 “你才叫二三四五呢！”
　　 “嗯，我的确不叫那样的名字，我叫简唐。”
　　 “我知道…”
　　 “咦？你偷偷注意我？”
　　 “才没有！”
　　 “没有啊…那你有没有男朋友？嗯？”
　　 她不再说话，低着头，后颈皮肤透明的映着路灯，愈发的美。她没有回答，也再没开口。
　　 第二天是情人节，我给她送了一个超大号的娃娃，她整个人埋在毛绒绒的娃娃里，睁着眼睛看我。像只有鹿一样眼睛的波斯猫，这是个奇怪的综合体。她抱不起娃娃，又倔强的不愿开口求助。于是，刚刚立春的天气，她却累的满头大汗。
　　
　　 我在天还未亮的时候接到楚暮的电话:“我媳妇生日，去么？”
　　 “嗯。”
　　 很多时候，我会想自己存在的意义，每天的生活千篇一律，没有就业负担，也没有学业负担。每天，狂欢，然后人去楼空。
　　 我赶到钱柜的时候，落一和付承欢在唱歌一一一个像夏天一个像秋天，动情的时候会歪着头看彼此。也许是喝多了，面色潮红，眼神朦胧。一群人闹到很晚，散场的时候落一醉了，醉的一塌糊涂，可是酒品很好，在我背上睡的熟。
　　 后半夜的时候哼哼唧唧的咕噜:
　　 “渴，简唐，我要喝水。”
　　 她趴在床边，眼神清明的看我。我倒水回来，她已经睡了，速度快的让我觉得刚刚我是不是做梦了。好吧，也许这就是传说中的3秒钟入睡法。她整个人埋在蓬松的枕头里，头发软趴趴的盖住了莹白的耳朵。睫毛长长，根根分明，呼吸均匀。意识回笼之前我吻了她的唇，软软甜甜，她无意识的轻抿。
　　
　　
　　 苏落一:你那么爱她。
　　
　　
　　 半个月前，舒毓棠当着我的面吻了我同父异母的姐姐苏墨一。
　　 他说:
　　 “落一，我们要结婚了。”
　　 心脏痛，我问他:
　　 “那这些年，算什么？”
　　 “我一直当你是妹妹。”
　　 呵，多戏剧性的对白:“你的青春我蹉跎不起，我等不起了。”
　　 我从家里搬了出来，窝在承欢的租屋里，再也不见舒毓棠。景洛说:
　　 “落一，有男人还不如有钱。男人能当卡刷么？不能。”
　　 我流泪，想到很久以前，舒毓棠捧着我的脸说: “落一，我一定要很有钱，然后风风光光的娶你。”彼时我才十三岁，刚刚懂爱的年纪。我一直坚信毓棠是我的归宿，有他在，地狱也心安。承欢说那只是依赖，在她看来，爱上一个比自己大6岁的男子简直是天方夜谭，可是却那么真真实实的发生在身边，是多么不可思议匪夷所思啊。
　　 承欢起的越来越早，我在房间都可以听到她呕吐的声音，像要把肚子里所有的东西吐出来才甘心。我隐隐感到事情不一样。我站在门口看着承欢撑着梳洗台，脸色苍白。
　　 “承欢…”
　　 我喉咙发紧，承欢还站在镜子前，眼眶溢满了泪。
　　 “孩子……不是楚暮的…”
　　 世界像坍塌了一样，我清晰感觉到自己小腿在打颤。
　　 “打掉…打掉好不好？承欢？”
　　 我窝在医院的长椅上，周身发凉。手里是承欢的化验单，九周的孩子，还没来的及看一眼这个世界，便要死去。心脏剧痛，把自己埋在膝盖，哭了出来。身子贴到一具温暖的胸膛，我抬头看到了简唐，狭长的单凤眼里一汪清澈。他看我，盯着我的眼睛，长时间的不说话，瞳仁漆黑，像望不到底的黑洞，又像暴风雨前夕的无波无澜。
　　 “我一直在找你，落一，你去哪里了？”
　　 他说。我把手勾紧他的脖子，随他的呼吸沉浮，抱着他才不会让自己一沉不起。
　　 “承欢，承欢…”
　　 “我知道了，我都知道，不怕…不怕…有我，我在。”他又用了几分力，我骨骼都在发疼。很久以后，我想起如今，年少的男女，像要面对死亡一样，绝望又相依为命。
　　
　　
　　 简唐:永远不是距离，是决定
　　
　　
　　 曾经付承欢和我说:
　　 “我要的幸福，就是和他温暖的过一辈子。”
　　 彼时她还不是楚暮的女朋友，我也不识如今我爱，深之入骨的女子落一。她追逐楚暮，努力变好，触及他的衣角都会高兴好久，好久。那时候我不懂，她怎么会如此甘之如饴。直至遇见落一，我才明白。这段感情，只要落一踏出一步，剩下的九十九步我心甘情愿的狂奔。 我在cafe唯一的落地窗前看到瘦了好多的付承欢，穿着粉色的低领长毛衣，颈项修长，锁骨伶仃。更显得瘦削骨架小巧，身形高挑。她的脸色还有一些没恢复的苍白，看到我的时候，嫣然一笑，用勺子搅了搅咖啡。
　　 “ 早。”
　　 她还在笑，我抚额:
　　 “有什么事？”
　　 她的笑绽放在嘴角，凝固在嘴角。好久才端起咖啡抿了一口:“落一…她好么？”
　　 提到落一，心头荡漾:“她还在睡。”
　　 “呵，好就好。简唐，我们认识多久了？”
　　 “快两年了吧。”
　　 “好快…简唐，我求你一件事可好？”
　　 她盯着我看，眼神无光:“好好对落一，我就要走了，她朋友就那么几个，我欠她太多，我还不起了。是我把她带入了你的圈子，她以后要是受了委屈都无处可说了。所以，求求你，一定要对她好，求你了…”
　　 她哭了，又不算哭，只是流泪，泪落进咖啡里溅了出来，溅在她的粉色毛衣上留下难看的污点。我突然有点怜悯这个女子，她本该拥有很好的一切，却毁在遇见一个不该遇见的人手上。
　　 “我会。”
　　 这不仅是承诺，也是誓言。我想这个姑娘是和落一一样善良的。我和落一在一起的时候我都觉得自己在做梦，朦胧冗长没有结尾。怕醒过来是一场空，我恐惧，怕失去，把落一裹在怀里久久不愿放开。
　　 承欢不辞而别后落一变的更沉默，总是睁着眼睛远远的盯着我看。然后在我伸手的时候，手脚并用的爬过来，窝在我怀里，绵长的呼吸喷在我的颈侧。我记得我说过她像只猫，如今更像，半眯着眼靠着我，我唤她的时候，才轻轻嗯一声。
　　 一次偶遇楚暮，他身边已经换了一个女孩，瘦瘦的，又高，穿着高跟鞋和180公分的楚暮难分伯仲。看人的时候半垂着眼，勾一边嘴角，像是嘲笑。落一闷声说:
　　 “没有承欢好。”
　　 然后红着眼眶撇开脸不看我，说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我乐此不疲的哄到她喜笑颜开。
　　
　　
　　
　　 付承欢:那个男孩，教会我成长;那个女孩，教会我爱。
　　
　　
　　 落一在黑暗里靠过来，搂着我的腰:“承欢…”
　　 她的眼睛在黑暗里闪着盈盈的水光:“我难受。”
　　 我心里蓦然一软，把她抱在怀里，像哄孩子一样:“抱抱。”
　　 她将脸埋在我胸口，贴进心脏的位子渐渐有了湿湿的感觉。“一一？”“我好恨他，好恨。”
　　 他——是舒毓棠，我想像不到那是一个怎样的男人，让落一爱到如此撕心裂肺。可是，爱情这个东西，我知道，身不由己。纵使那人再烂，就是谁也代替不了。就像楚暮于我，又比如落一于简唐。
　　 我记得第一次遇见楚暮的时候是在一家叫“夜夜夜色”的清吧，他在那里驻唱，和他一起的还有简唐。很多年以后，我都会想起初相见时他耀眼闪过钻石的笑颜。
　　 前有郭襄一见杨过误终身，今日我付承欢一见楚暮生生难忘。其实我明明知道，像他这般闪闪惹人爱的男子，我付承欢怎能留住这般万花从中过，片叶不粘身的少年。他像蛊深入心底，触及痛不欲生。我爱他，爱到看他左右逢源痛也合血咽下。我不知道我追逐他有多久，可我一直在努力，只要他回头看我一眼，我便有千万斗志。永远也不会后悔，也不曾后悔过。
　　 我一直相信，只要我付出，一定会有回报。
　　 我一直记得那一天，是2007年4月17号，他说:“付承欢，你还爱不爱我？如果爱，当我女朋友。”
　　 “楚暮…我爱你这么久，不只是要当你女朋友，我要你爱我。”
　　 “如果我说，我喜欢你呢？”
　　 巨大的幸福铺天盖地的将我淹没，我没骨气的逃离，抱着落一又哭又笑。原来真的皇天不负苦心人。第二天，他在楼下喊我:“承欢，我知道是我唐突了，下来好不好？不接受我没关系，我重新追求你，你下来好么？”
　　 落一捏捏我的掌心，笑的眉眼弯弯:“承欢，去吧，别放手了。亲爱的，你看你多厉害，你让他爱上你了呢。”
　　 我抱抱我的落一，下楼，冲进他怀里，他抱着我倒退了一大步。然后笑，声音朗朗，边笑边亲吻我的头发。我踮起脚亲吻他的唇，他配合的低头，我看见他闭着眼睛，皮肤都在闪闪发亮。我再也没在他身边看到别的莺莺燕燕，他总是喜欢贴着我的额头，唤我:
　　 “承欢，老婆~媳妇儿诶。”嘴角含笑，眉若远山。可是，我和他在一起没有多久，一年不到，倒也够了，他说:“腻了。”
　　 我在登机前给他打电话:
　　 “楚暮，你说过的爱我，到底带了几分真心？”
　　 话筒那边呼吸绵长，良久被挂断。我想也许多年以后，我可以知道，他记不记得多年以前有过一个叫付承欢的女子爱过他。
　　 可是我等不到多年以后，也不知道他在后来会不会偶尔记起我。飞机坠毁那一刻，火焰灼过我的身体，我泪流满面，我想起了我的落一，我甚至没来的及告诉她我有多爱她，多舍不得她，我甚至没和她告别。我和楚暮分手，她那么一个安静如水的女子，为了我竖起了全身的刺，再不让他能伤害到我。
　　 我亲爱的落一，你一定要幸福;还有，我爱的少年，我不恨你，可是若有来生，我再也不要爱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