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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推荐 滴血黄昏


作者:哪里天涯 探花,14995.83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4167发表时间:2012-09-22 22:51:41

1、
   谁都不知道老伴临走时对丈夫刚子说的话,包括他们的女儿萍萍。
   刚子在老伴走后,一个人守着空荡荡的家,孤独地叼着烟锅,寂寞地吧嗒着。想起老伴说的话,心里就掠过一股暖流。老伴说:“萍她爸,这辈子苦了你了。自从有了萍儿,我就落下了这病根。不但不能再为你生儿育女,还不能跟你同房。二十几年了,你尽心尽力地服侍我,没抱怨过一声,这是守活寡啊。等我走了,你找个人,好好过几天人的日子吧。”
   刚子拉着老伴的手,红着眼圈说:“你说的什么话,家里有个你,人来客往的,也像个家。我们是夫妻,命里注定是在一起的。你就别想那么多,保重身子,你多活一天我就能幸福一天。”
   老伴说:“你才刚过五十,就别委屈自己了。”
   刚子说:“都五十岁的人了,还有什么委屈不委屈的。”
   这是老伴和刚子最后的谈话,也是让刚子每每想起时就有一股暖流掠过心头的临终诀别。看着路上的红男绿女卿卿我我,刚子在暖流掠过的瞬间不免春心荡漾。是呀,二十几年了,他忘了自己是个男人。地里的或是刚子一个人的,回到家里还要照顾生病的老伴。老伴的病有时见轻了点,刚子回来还能凑合一顿热饭,老伴的病见重了,刚子回来还得生火做饭。萍萍大了,出嫁了,隔三岔五的回趟娘家,急急火火收拾一番,又急急火火回去了,孩子也有孩子的日子啊。
   春心荡漾的时刻,刚子就坐立不安。随着日子的一天天难捱,春心荡漾持续的时间就越长。刚子觉得自己快憋疯了。快憋疯的刚子就在心里骂自己:你还是人吗?你对得起死去的老伴吗?在心里把自个儿骂了,刚子又在心里安慰自己:是老伴说让自己找个伴的。可我不要找老伴,一个人多清闲的。找了新的老伴就对不起死去的老伴了,他一定要对死去的老伴从一而终。但他一定要想办法宣泄一下,放松自己。这也是老伴说的,不宣泄自己,不放松自己,同样对不起老伴的临终嘱咐。刚子想着想着忽然明白了,他脑袋里忽的就蹦出来一个名词:情人。这两个字把正吧嗒烟的刚子给逗笑了,他在心里又对自己说:你都五十好几了,找什么情人?坐在这儿就是个糟老头子,天上能给你掉下个情人吗?瓜了,你老瓜了,刚子。
  
   2、
   村子有一棋牌室。刚子不干那个事,他不会。刚子觉得只有干部模样的人吊着过滤嘴香烟者才会有模有样地坐在那吆五喝六的。自己叼个烟锅,五大三粗地坐在那儿太不伦不类。但棋牌室门口有时会聚一些闲人围着个大老碗掷骰子,一块二块的场合,只是图个热闹。刚子就围在跟前看热闹。看着看着,手有些痒,痒着痒着,就参与进去了。一晌下来,有时赢个十来块,有时输个十来块,没多大情况。刚子就图时间过得快,不然就得闷在家里,跟年轻人一样的骚动青春。
   那天,刚子就在那场合碰上了老潘。老潘是外村的,一双小眼睛滴溜滴溜的。到中午饭时候了,就有孩子或女人来喊自己家男人回家吃饭。有的就一颠一颠跟孩子或女人回去了,有的却把大男子主义一摆,挥挥手说:“先回去吃,我再掷几把。”
   老潘这会儿就问刚子:“你不回去吃饭?”
   刚子说:“我一个人什么时候想吃了再说。”
   老潘就说:“我也一个人,这会肚子还饿了,家离得远。是这,我去商店买两包干吃面,在你家烧个火,咱老哥俩一块吃。”
   刚子眯着眼想:这人也真是,平白无故的。又一想:怕什么呢?自己一个人,屋里又没什么,他还能干什么?于是就说:“能行。”
  
   一来二去,刚子和老潘成了朋友,一对老朋友。老潘也没老伴,但人比刚子长得细致,穿得也干净利落,活得也潇洒,骑个电动自行车东来西往的,虽说和刚子年龄相当,可看起来能比刚子年轻五六岁。
   老潘说:“老哥,人这一辈子,别憋屈自己,想干啥就干啥。咱都这年龄了,快入土的人了,还有什么想不开的呢。”
   刚子说:“我知道。”
   老潘说:“一个人不行啊,老哥。兄弟给你介绍个老伴吧。”
   刚子说:“你到底一天到晚的都干什么呢?咱好归好,你可别把我往糜子地里引。”
   老潘说:“实话给你说吧,我就是个专职说媒的。”
   刚子说:“噢,怪不得你跟我套近乎,就是职业犯浑。”
   老潘笑了笑说:“老哥说话还真逗。也不全是这个,我也一个人,找个人说说话,交个朋友。你不想找老伴,我也不能绑着你去。我也是看你这人实在。”
   刚子说:“那你给你都没找一个。”
   老潘说:“我这人性子野,外头逛惯了,不想让家给拴住。可我也不亏待自己,想那个事了人有的是。”
   刚子“噢”了声,没有说话,心里就想着女人身上的那些东西,想得脸上火烧火燎的。老潘看着刚子的样,不易觉察地笑了笑。
  
   3、
   时间不长,老潘的电动车上就时不时驮着刚子,也不知道他们干些什么。有人知道老潘,就说:刚子这下上了贼船了。
   果不其然。一天,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女人来找刚子了。刚子毫无顾忌地把这个女人让到家里,似乎很早就认识了似的。女人进了屋,先是忙前忙后的收拾,收拾停当,就钻进厨房做饭。
   大门关着,门外影影灼灼的,夹杂着压抑的人声和窃笑。女人就朝外努努嘴。
   正烧着锅的刚子说:“别管,做咱的饭。”
   女人说:“我心里有些虚慌哩,你把门开开,不知道还以为咱做贼呢。”
   刚子说:“不开,那些人都是闲得没事谝闲传呢。”
   饭做好了,刚子一连吃了三大碗,香得吸溜吸溜直咂嘴:“好久没吃这么顺心热乎的饭了。”
   女人说:“看你,八辈子没吃过饭似的。”
   刚子撂下碗,扑过去抱住了女人。
   女人挣扎着,刚子越抱越紧。
   女人说:“你放开我。”
   刚子说:“我不放。”
   刚子说着,就在女人脸上啃了起来,啃得自己泪流满面。一边啃,一边哭,一边说:“我二十多年没碰过女人了。”
   女人挣扎着腾出一只手,在刚子脸上抽了一把。刚子没料到这一手,松开了。女人捂住脸,嘤嘤地哭诉着:“你没碰过女人,那么多女人,你去碰呀。我表哥说你可怜,我就是个心软人,见了几回面,也觉得你人不错。今天来看看你,给你做顿饭,你就这样。”
   刚子低着头,红着脸说:“对不住,我一时没忍住。”
   女人说:“孩子他爸走了十几年了,我也苦哇。”说着,女人就扑进刚子怀里。刚子抱着女人,却不敢再有任何动作。
   不知过了多久,女人抹抹眼泪,说:“我走了。”
   刚子说:“不走成吗?我们就这样抱着,说说话,暖暖心,成吗?”
   女人说:“我得回去,一定得回去。”
   刚子抓着女人的手不愿松开,就像孩子扯着妈妈的衣角。
   女人掰开刚子的手,说:“我抽空会来看你的。”
   女人走了,屋里又剩下刚子一个人寂寞孤独,伴随刚子的,还有寂寞孤独的房子。
  
   一天,刚子接到女人的电话,电话里女人说让刚子接她一下。刚子问好了地点就蹬着车子去接女人。把女人接到家里,女人变戏法似的从包里掏出一只小狗,说:“给你逮只狗,跟你做个伴。”
   刚子说:“你路上也没说,这会儿变出只狗。”
   女人说:“想给你个惊喜。”
   刚子抱着狗,又是用脸贴又是用嘴亲:“人家年轻人送戒指耳环,你给我送狗。”
   女人说:“亏你是男人,说这么不知羞的话,还想让我给你送戒指耳环呀。”
   刚子说:“我是太高兴了。”
   女人瞪了一眼刚子,就取了围裙往腰上系。
   刚子问:“你干啥呀?”
   女人说:“给你做饭去。”
   刚子说:“别做了,一会咱出去吃。”
   女人说:“为什么?家里什么都有。”
   刚子说:“我想抱你。”
   话音一落,刚子就一把抱住女人。女人没有挣扎,把头埋在刚子结实滚烫的胸膛,嗅着刚子依然粗壮强劲的男人的呼吸,女人说:“刚子,我真想有个伴啊。”
   “秋兰。”刚子叫着女人的名字,“我做你的伴吧。”
   女人在刚子怀里点点头。
   刚子抱着女人,越抱越紧,越抱越紧,似乎要把女人抱进骨子里黏住,抱进血液里融化掉一般。
  
   4、
   “涛,和东东吃饭了。”秋兰叫着儿子孙子。她今天特别高兴,儿子带着孙子回来了。她就喜欢家里人多,热热闹闹的。今天,他还有件事想对儿子说,就是她和刚子的事。看着儿子和孙子开心的吃着,秋兰叫了声“涛”,欲言又止。怎么说呢?孙子还在这儿呢。
   儿子抬起头:“妈,什么事?”
   秋兰说:“妈想跟你,跟你说个事。”
   儿子说:“妈,瞧你,什么事还这么郑重其事的。”
   秋兰张张嘴,望着儿子,摇摇头,不知怎么开口。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一个女人的声音:“这是秋兰的家吗?”
   儿子忙站起来,走到门口问:“谁呀?”
   秋兰也跟了出来:“谁呀?”
   门口,一个打扮时髦三十岁上下的女人,眉清目秀的脸冷漠地望着秋兰母子:“我找秋兰。”
   “我就是,你干什么?”秋兰有点不高兴,这女人,没一点常识。
   女人一听,一下子涨红了脸,指着秋兰的鼻子说:“你个不要脸的,那么大年龄了,勾引我爸!是不是看我爸老实,身边有两个钱。”
   秋兰一时给骂愣了,不知怎么回应。
   儿子一看不对,挡到母亲面前:“你谁呀?在这儿撒什么野?你再胡说,小心我把你血放了!”
   女人说:“我是谁你问你妈去,老不正经,她干的事她知道!我今儿也把话撂这儿,我爸有个什么事,我就跟你没完!”
   儿子扑过去要打女人,女人像是早就防备着似的,一扭头走了。
   儿子追到门口,女人已坐上一辆摩托车扬长而去。
   秋兰叫了声:“姑娘……”便晕倒在地。
   儿子回来,见此情景,叫着:“妈,妈,你怎么了?”
   闻声而出的孙子东东看到躺在地上的奶奶,凄惨地哭了起来。
  
   几天后的县城,一个买衣服的柜台前,刚子拿着一件女人的衣服仔细端详着,心里想:秋兰穿着,肯定合适。
   一旁的售货员问:“大爷,是给老伴买吧?”
   刚子说:“现在还不是老伴呢。”
   售货员翻了翻眼,吐了吐舌头,回头对身旁一个男人小声说:“现在的世界太疯狂了。”
   刚子最后和售货员讨价还价的磨了半天牙之后,衣服就归刚子所有了。从售货员手里接过包装好的衣服,刚子就心急火燎地往回赶,他担心着秋兰送的那只狗,这会儿它该饿了。
   骑到自家门口,门口有一个小伙子晃来晃去的。刚子想:一定是儿子的同学,肯定又来打听儿子的电话号码的。
   待他走近了,这个小伙子果然迎上来,却是很不礼貌的问:“你是刚子?”
   刚子茫然的点点头。
   没想到,小伙子竟抡圆了胳膊,狠狠抽了刚子一个耳光。刚子被抽得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腾”地就火冒三丈,把车子随手一扔:“你吃错药了!”
   小伙子比刚子更火:“你才吃错药了!告诉你,我是秋兰的儿子,你女儿上我家闹事,现在我妈气得住院了。你再敢纠缠我妈,我叫人扒你的皮,抽你的筋!”
   门上几个闲人见此情景,涌过来就要帮刚子护架,刚子拦住了,对小伙子说:“你赶紧走。”
   小伙子看火色不对,就走了。
   那几个人说刚子:“这谁呀,跑到咱村里打架?你拦我们干什么?把他狗日的打了还不是白打了。”
   刚子说:“算了,可能认错人了。”
   有人就说:“你该不会在外面惹啥事了吧?”
   刚子说:“哪能呢。”
   说了会笑,大伙就散了。
   刚子扶起车子,打开门回到家。秋兰送的小狗摇着尾巴,扭着屁股跑到刚子跟前,又是舔脚又是作揖。刚子气儿不打一处来,就踢了小狗一脚。小狗“嗷”地惨叫一声,就地打了几个滚,爬起来就冲刚子“汪汪”地叫。刚子忽的心就软了,他蹲下来,向小狗伸出了手。小狗却向后缩着不敢近前。弄得刚子泪眼朦胧,唉,刚子,你这弄得啥事呀。
  
   5、
   刚子的心死了。算了吧,这么大年龄了,成啥亲呢。他强制着自己把这事忘了,把秋兰忘了。可秋兰为啥要逮来这只小狗呢?小狗跟前跟后的,由不得他想起秋兰,想起秋兰做得热乎乎的饭菜,想起秋兰在自己怀里像只温顺的羔羊。听秋兰的儿子说,秋兰病了,不知好了没有,病的重不重?刚子想着,心就像被谁撕碎了一般。
  
   这天,老潘来了,好久没闪面的老潘又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了。刚子看着老潘,不想跟老潘说话,都是这个老潘给闹的。本来平平静静的日子,让这老潘给闹的。
   “老哥,对不住啊,这时都怪我。”老潘撑好他的电动车,陪着笑脸对刚子说。
   “现在说对不住也晚了,你不是说秋兰的儿子同意吗?”
   “可你女儿先去闹的呀。”
   刚子没话说了。
   老潘掏出身上五元一盒的香烟,抽出两根,给了刚子一根。两人点着了沉默的吸着,烟头沉默的一明一灭。吸到一半了,老潘叹了口气,说:“秋兰不行了。”
   刚子一惊:“你说啥!?”
   老潘说:“秋兰不行了,想见见你。”
   刚子仍惊魂未定:“你说的什么话?”
   老潘说:“秋兰给谁都没说,这病得了几年了,就一个人扛着。这次犯得重,医生说让准备后事呢。”
   刚子哑了,说不出话了,也不知怎么说,说什么好。直到老潘等不住了,催促着说:“老哥,秋兰想见见你。”
   刚子这才回过神来,说:“见我?怎么见?算了,都闹成这样了。”
   老潘说:“秋兰的儿子同意了,同意让你和他妈见一见。孩子也是刚回到家里,不知道情况。”
   刚子说:“我不去,不想去。”
   老潘说:“你这人么,秋兰不行了,就想见见你,你咋这样。”
   随后,老潘就硬是连拉带扯地把刚子拖走了。
   秋兰躺在病床上,打着点滴,插着氧气,苍白的脸,苍白的嘴唇。几天不见,刚子觉得,那不是秋兰。虚弱的秋兰睁开眼睛,看着刚子,伸出了手。一旁的老潘拉了拉秋兰的儿子,两人出去了。
   刚子抓住秋兰的手说:“我来了。”
   秋兰说:“我知道你会来的。我不行了,咱俩有缘无份呀。”
   刚子说:“说的什么话,你会好的。”
   秋兰艰难地摇摇头说:“你别怪孩子们,他们不知道。”
   刚子说:“不怪,孩子嘛,就是孩子。”
   秋兰说:“咱就做个兄妹吧,有缘了,下辈子再见。”
   刚子说:“我们就是好兄妹,这辈子是,下辈子也是。”
   秋兰咳嗽起来,咳得嘴角渗出了鲜红的血。
   刚子用袖子赶紧去擦:“别说了,好好养病。”
   秋兰说:“那儿,有,有纸,你怎么,用,用衣服擦。”
   刚子说:“没事。”
  
   6、
   老伴走了。
   秋兰走了。
   在漫长孤独的夜晚,刚子盖着老伴缝的被子,抱着沾有秋兰鲜血的衣服,寂寞而幸福地睡着。月光从窗户里照进来,给房间蒙上一层暖暖的凉凉的甜蜜。
  
   刚子去地里的时候,后面就跟着秋兰送的那只狗。一路上,刚子“秋兰、秋兰”地叫着,小狗“汪、汪”地回应着。
   有人听见了,就开玩笑说:“刚子叔,你那狗名字还真好听,我那婶叫秋兰吧。”
   刚子追着打那个人,一边追一边说:“瓜娃子,怎么能把你婶比作狗呢?”
   小狗在后面也追着,“汪、汪、汪”地为刚子呐喊助威。
   在地头休息的时候,刚子叼着烟锅吧嗒着,想着老伴的话,想着秋兰的话,想着这俩姐妹此时一定在那头拉着家常哩,刚子的心里就有两股暖流碰撞着,汹涌着,久久的,久久的,温暖着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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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鳏寡老人的晚年都是寂寞的,他们需要一个伴,来为自己孤独的心灵解乏。文中的刚子,在妻子去世后,开始“春心”荡漾,想找个老伴度过余生。谁知,这事被女儿知道了。她不由分说赶到秋兰家闹起了事。秋兰的儿子因为母亲被气出病,气愤不平,遂赶到刚子家打了刚子。其实,这些都是小辈不了解老人的苦,老人只不过想有个伴渡过余生而己,就如此简单。小说语言流畅,寓意深刻,情节过度自然,结局让人回味,欣赏。问好作者,感谢来稿。【编辑:水中石】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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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水中石        2012-09-22 22:55:12
  一个二十几年没碰过女人的老年男人,一个病了多年的独身老年女人,因为不想晚年有遗憾,想走到一起。但最终,有缘无份。
回复1 楼        文友:哪里天涯        2014-02-01 17:46:26
  谢谢老师编辑,辛苦了,祝好!
共 1 条 1 页 首页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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