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传，商纣王的父亲帝乙一次领着纣王及文武百官游览御花园，欣赏牡丹花开，行至飞云阁处，见阁上塌了一梁，心中很不高兴。纣王见状，竟凭其力大无穷，托梁换柱，把一座飞云阁修好了。由商纣王“托梁换柱”的传说便引申出了成语“偷梁换柱”，现指用偷换的办法，暗中改换事物的本质和内容，以达蒙混欺骗的目的。
　　 ——题记
　　 【一】
　　 如血的夕阳就要西沉了。家家户户的房顶都缭绕着青青的炊烟。村子里一片喧闹，公鸡追赶着母鸡往圈里跑，猫儿从树上跳下，又窜上了梁，狗儿在欢快地咬着自己的尾巴，圈里的猪也在拼命地嚎叫，三三两两的人荷着锄头，或是背着背篓，或是牵着牛，从坡上，从田间，从河里，向村子里赶来……
　　 朱大祥背着双手，踱着方步，慢吞吞地在村子里转悠，心里却打着小九九：一个五十，十个五百，一百个五千，我们清水河村已经上报了三百个名额，那就是一万五，嘿嘿，这么轻易就可以挣上一万多，真是旺儿他爷爷的坟地选得好啊！
　　 想到旺儿他爷爷，也就是朱大祥的老爹，朱大祥心里又有些堵得慌。在这清水河村，旺儿他爷爷曾经是一手遮天，村东头那块虾老爹举着罗盘看来看去、口中念念有词、最后选定的风水宝地，结果就成了旺儿他爷爷的栖身地。虽然有老爹撑腰，朱大祥在走过场的村主任选举中当选为清水河的新一任村主任，但随着老爹的一命呜呼，朱大祥渐感到了一种无形的压力，尤其是最近几年，到外头的花花世界打工的人多了，狗卵的见识也多了，那些个小青年已不把他这个村主任放在眼里了。虽没明说，可逢年过节，看着那些个人提着大包小包，腰里鼓鼓囊囊的，在他面前就像高傲的小公鸡一样走过的时候，他的心里就很不是滋味。
　　 更可气的是，旺儿他妈，也不把他放在眼里，三天两头指桑骂槐：养条狗也知道看家护院，养头猪也可以杀了吃肉喝汤，有人倒好，整天只知道吃喝，家里田里的事都不管，还不如狗啊猪啊的。
　　 朱大祥恨得牙痒痒，自己从小游手好闲成性了，更何况作为村主任就得有村主任的架子和面子，村主任还有村主任的大事呢！旺儿他妈，那个蠢娘们儿懂个屁，我朱大祥非得整出个大事给她瞧瞧，看她还门缝里看人不！
　　 朱大祥正胡乱地想着，对面过来了一个人，原来是村民王二宝。见着朱大祥，王二宝停住了，让在了道的一旁，满面堆笑地说：“朱主任，在视察呢？”
　　 听着朱主任几个字，朱大祥很受用，居高临下地微微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了。
　　 待他走远，王二宝在背后吐了口唾沫：“呸，好一个猪大肠，说你胖你还喘来着？”在清水河村，许多人背后都叫朱大祥“猪大肠”，朱大祥还蒙在鼓里。
　　 【二】
　　 中午吃饭后就在村子里转悠了，到现在已转悠了一大圈，从村东头到村西头，最后又回到村东头，还在旺儿他爷爷的坟头站了会儿，陪着地下的老爷子说了会儿话。估摸着家里的饭也该熟了，朱大祥才起身回家。老爷子坟头的草有点深了，该整整了。走了几步，朱大祥又回头看了几眼老爷子的那座曾经风光而今有些颓败的坟圈儿。
　　 远远地见自家屋顶的烟已很小了，回来的正是时候，不早，早了别人看不出他这个村主任的忙，不晚，晚了家里就只有冷锅冷灶。朱大祥如此拿捏时间已很长一段时日了，已经得心应手了。
　　 朱大祥的家在村子东头，一个四合院子，三间青瓦房，两旁几间厢房，院里还种着两棵石榴树，也有些花花草草、藤藤蔓蔓。曾经，这座院子是村里最好的院子，是清水河村最令人眼红的地儿。而今，村东村西已雨后春笋般冒出了些红砖房，还有小洋楼，有人还在城里置了房产。这也是朱大祥的一个心病，院子还是旺儿他爷爷手里翻新的，到了他手里，除了越变越破败外，便没有其他了。旺儿他妈骂骂咧咧，也与这有些关系。
　　 回到家里，旺儿他妈望都没望他一眼，旺儿那小子也只顾埋头吃饭喝汤，桌子下狗儿阿黄正啃着一块猪骨头，灶沿上猫儿阿花还在舔舐着一块猪肉。朱大祥自己整了一个空碗，又整了一大杯高粱烧，也不管别人的反应，夹着菜，咂吧着酒，屋里就剩下咀嚼的声音。
　　 吃饱喝足，回到里屋，朱大祥躺在床上，又在心底开始了先前未完的盘算。旺儿他妈洗涮完了，也进了里屋。趁着酒兴，朱大祥一下子跃起，拉着媳妇儿的手，使劲地揉搓。他决定，先把心中那个憋了好久的秘密告诉媳妇儿，然后再……朱大祥有些色色地笑。
　　 旺儿他妈白了朱大祥一眼：“你抽筋呢！”
　　 朱大祥望望窗外，回过头有些神秘地对媳妇儿说：“旺儿他妈，我告诉你，我们马上要发财啦！”
　　 旺儿他妈嗤了一响鼻：“发财？做你的春秋大梦吧！”
　　 朱大祥急了：“你怎么不相信人呢？过来，我跟你说。”
　　 看着朱大祥那急得脸红脖子粗的小样儿，旺儿他妈又有些想笑了，最终还是凑过了身子。
　　 【三】
　　 几个月前，朱大祥正在村委会发呆，桌上的电话响了。一接，原来是县职业教育中心的钱富贵钱校长打来的。钱富贵是朱大祥的一个拐了几个弯的亲戚，旺儿他爷爷在的时候，曾经走动过。自从旺儿他爷爷走了，两家已经好几年没有来往了。
　　 在电话的那头，钱富贵还是那副官腔：“小朱吗？我是老钱哪。有个事想找你说说，是个发财的事，有没有兴趣？”
　　 朱大祥有些气，还小朱老钱呢，我可比你大五岁来着！不就是个破校长嘛，我大小也是一个村主任呢，论管的人口，不比你少呢！
　　 气归气，可听说有发财的事，朱大祥还是心动的。
　　 于是，朱大祥一大早就坐车去了县里，来到了县职业教育中心，找到了钱富贵。
　　 原来，国家为了提高农民工的素质，提出了农民工培训返补贴的计划，每培训一个农民工，可以返八百块的补贴。作为县里唯一的公办的职业教育中心，钱富贵自然抢到了这一大杯羹。
　　 钱富贵找朱大祥来，其实是另有隐情的。这么多年来，人们虽然腰包鼓了，可文化素质并没有相应地提高，尤其是广大的农民工。他们宁愿卖苦力挣钱，也不愿把时间花在在他们眼里是花架子的地方。钱富贵把任务是抢到了手，可要完成任务，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现在，农村里的中青年绝大多数都已经出去打工了，谁还会回来参加培训？
　　 可每培训一个农民工，就可以返八百块的补贴，这个利润是多么诱人哪！钱富贵可不想煮熟的鸭子又飞了。经过多天的策划，钱富贵与主管此事的劳保局权科长搭上了线，允诺劳保局三成的利润，劳保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钱富贵凑齐人数就行，不去追究那人是否够格是否真地参加了培训。
　　 搞定这一切，钱富贵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他的那个拐了几个弯的亲戚朱大祥，听说在清水河当村主任，让他帮忙弄些个名单和照片，应该不成问题，有钱能使鬼推磨，给他点儿甜头，还怕他不干？
　　 于是，就有了那样一个电话，也就有了那样一个见面和密谈。
　　 【四】
　　 朱大祥与钱富贵一拍即合，最后商定朱大祥每报一个名额，钱富贵给他三十块，另给三十块给报名的人，农民嘛，给点甜头他就会灿烂的。钱富贵隐瞒了国家给的补贴的真实数据，而朱大祥心里也有自己的小算盘：自己是村主任，再说报名的人又不知道，我给他十块钱算鱼饵，意思意思就行了，那二十块嘛，还不是我朱大祥的？
　　 钱富贵明白朱大祥的小算盘，想想自己也不吃亏，也就没有点破，只要他把事儿办成就行了。
　　 回到村里，朱大祥把此事谁也没透露，包括他那在地下睡觉的老爹，也包括天天搂着睡觉的媳妇儿——旺儿他妈。这种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万一走漏了风声，那钱还不打水漂？
　　 朱大祥很快付诸于行动，在村委会的门口贴了张告示：清水河的村民们，现在外面的形势很严峻，外出打工有一个参加某某培训班的证找起工作来相对容易得多，经村委会与县职业教育中心联系，现常年举行农民工培训班，报名不要钱，也可以不去学习，培训期限满了给发培训证书，还发十块钱。欢迎广大中青年村民踊跃报名，带上身份证复印件和一张一寸照片即可。
　　 听说不花钱不花时间还能领到证外带十块钱，爱占小便宜的村民一盘算自己也不亏什么，都乐开了花。很快，来村委会报名的人就有三百多了。
　　 听朱大祥这么一说，旺儿他妈嘴张得老大，半天没缓过神来，好一会儿才主动搂着朱大祥的脖子说：“旺儿他爸，我还以为这些天你在瞎忙活呢！真有你的，你太有才了。”自从看了白云大妈和黑土大叔的小品，旺儿他妈，还有广大的国人，都把这句话记下了，并用上了。
　　 能被媳妇儿夸奖，朱大祥感觉很受用，一股大男人的自豪瞬间由脚底腾起直冲那个瓜瓢头。朱大祥翻身，把旺儿他妈压在了身下。那一晚，朱大祥比他妈的新婚还受用。
　　 【五】
　　 天刚蒙蒙亮，家里的那只大红公鸡刚跳上院里的柴垛还没打鸣儿，旺儿他妈就醒了，并且也推醒了朱大祥。
　　 “喂，旺儿他爸，我跟你说，三百人是不是还少了点儿？钱富贵他们需要多少人？”
　　 朱大祥睁开那充满血丝的小眼睛，有些茫然，半天才明白是媳妇儿在问他话。他习惯性地用小指头掏掏耳朵，又伸到嘴边吹了吹，然后才说：“钱富贵说总共要千把多人呢！也不一定，说是常年招收呢，应该更多吧！”
　　 旺儿他妈伸出手指头在那掐了半天，又摇摇朱大祥的肩膀说：“旺儿他爸，要不我们再给他招些人？”
　　 朱大祥望着自家媳妇儿，不知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旺儿他妈笑着点了一下朱大祥的脑门儿：“你个死样。他培训总不能都是一个村子的人吧？那还不露馅？我们把其他村的人也报一些上去，一可以完成任务，二可以多赚些钱，咱们也可以整座小洋楼来。”
　　 朱大祥算是想明白了，这个娘们儿，算是聪明了一回，我怎么没想到呢？想到这儿，朱大祥忍不住又抱着媳妇儿乱啃起来。
　　 两口子一合计，决定兵分两路。一路由旺儿他妈去一趟邻村她娘家，还有她妹夫、小姨家。这种事还是暗地里进行好，毕竟在别人的地界儿。两口子还商定，事成之后，给她弟她妹还有小姨算提成，成一个给三十，至于他们给不给报名的人钱，那由他们自己决定。另一路由朱大祥自己来进行，那就是仍在清水河做工作，把那些已在外地打工没有报名的疏通了给报上。
　　 说干就干，两口子很快爬起来，准备当天就着手。朱大祥看着媳妇儿那张因为激动而粉嘟嘟红扑扑的胖脸，忍不住又啃了几口才放手。
　　 【六】
　　 朱大祥在村子里一边转悠，一边琢磨，也琢磨出了门道。钱富贵不是要身份证复印件吗？不就是要证明有那样一个人吗？打工在外的人身份证不在家，户口簿总在家吧？要照片，谁家没有几张照片呢？再说，中间夹杂着几个不够条件的，说身份证丢了还在补办不就成了？想到这儿，朱大祥得意地干笑起来。
　　 按着这个思路，朱大祥很快就又多了三百多个报名者，其中，包括几十个大爷大妈级的人物，把他们年轻时的照片拿去顶了事，户口簿上的字本就潦草，复印又不清晰，谁会仔细看？也有不够年龄的，后面注明身份证已丢再补的字样也就了事。
　　 没过几天，旺儿他妈也回来了，带回来一个登有三百多名字的花名册，还有一大叠复印件和照片。
　　 两口子一合计，总共有千把人，丢去该付给别人的，也有四万多可到手，赶上好几年的收入呢！
　　 朱大祥的眼睛本来就小，这下子乐得更是成了一条缝，就像他那死去多年的老妈用指甲给掐出来的；旺儿他妈的脸本就是红艳艳的，胸本就是鼓鼓的，这下子脸更成了秋日里上了霜的苹果，面前的衣襟一颤一颤的，只差被撑破。
　　 几日不见，两口子又是狠狠地亲热了一番。
　　 第二天，朱大祥就去县里把花名册等等交给了钱富贵，钱富贵一个劲儿地夸朱大祥会办事，其实钱富贵通过同样的方式在其他村也招了些人，总共有四千人呢。末了，钱富贵叫出纳给了朱大祥一万块钱，说是算先下的定金，后面的等补贴下来后再一次性给齐。钱富贵深知，养狗得不时给点甜头，不然狗迟早会咬主人的。
　　 接过沉甸甸的一堆红花花的票子，朱大祥只差给钱富贵磕头喊爷爷或者祖宗。
　　 回到家，旺儿他妈特意为朱大祥杀了一只正在生蛋的母鸡，还炒了花生米，拌了黄瓜，备了一瓶高粱烧。晚上没等朱大祥催，自个儿洗得干干净净，钻进了被窝。
　　 【七】
　　 转眼秋凉了。钱富贵刚上班，就接到了权科长的电话：“钱老兄，培训班的补贴省里已经批下来了，钱也到位了，就等着财政局给你们划拨了。我说钱老兄，你准备怎么入账呢？”
　　 钱富贵有点犯难了，这么一大笔钱，通过小金库肯定是不行的，通过账上除去给劳保局的，缺口太大了，不好抹平的。
　　 钱富贵没有作声。权科长又说了：“钱老兄，财政局的好说，省里的补贴不是说每个人六百到八百块吗？我可以让他们按每个人八百块做账，再按每个人六百块划拨给你们，剩下的划拨到我们账上。你说如何？只是需多费些心啰。”
　　 一听这话，钱富贵明白，权科长是在暗地里要活动经费，便一口应承了下来：“权科长真是活菩萨，送佛送到天，算是给我指明了路。就照您说的办吧！需要什么您尽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