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文学网-原创小说-优秀文学
当前位置:江山文学网首页 >> 思路花雨 >> 短篇 >> 江山散文 >> 【思路·散文】迷失在敖鲁古雅

精品 【思路·散文】迷失在敖鲁古雅


作者:佛陀老邱 秀才,1522.0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5083发表时间:2012-09-27 06:24:28

从武夷山回来,屁股还没坐热,老索就打来电话,让我马上赶到梅地亚,说有重要事情商量。
   好在他说的是梅地亚,离我家还不算太远,要是说到东四环以外的某个宾馆饭店,不就是又出了趟差吗?!
   ——玩笑。
   老索,我的一个好朋友,绰号索大腕儿,是《东方时空》栏目建组最初的大员之一,也曾在《实话实说》、《新闻调查》干过。后来到我们栏目组当过总编导。此人性格率直,说话尖刻、容不得半点虚假,在这个虚假指数比较高的社会里很难搞好团结。为此,他只好不结盟,单枪匹马的闯世界。是个有头脑,又有水平的家伙。
   在梅地亚,老索对我说,他掌握了一个独家信息;为了保护大兴安岭的生态资源,也是为了解决靠狩猎为生的敖鲁古雅鄂温克猎民没有动物可打的尴尬,政府决定,敖鲁古雅鄂温克猎民今年夏天八月缴枪下山,从此结束在大兴安岭游牧、狩猎的历史。
   我问,你啥意思?
   老索说,我想拍个纪录片,征求一下你的意见——你不是民俗专家嘛!说完就一脸坏笑地看着我。
   我说,你骂我?!
   老索嘻皮笑脸地说,不是骂你,是想使唤你——想使唤你不得给你戴戴高帽吗?!
   高帽你就不用给我戴了。我说,咱就事论事——这可是一件非常有意义的事情!敖鲁古雅鄂温克是中国最后的一个狩猎部落,也是世界上唯一的一个使用驯鹿的民族,鄂温克人缴枪下山,就等于宣布了活态的、鄂温克文化的消亡------
   得、得、得!科普知识就不用你来普及了。老索挖苦着、截断了我的话,我是想听你说说鄂温克猎民的民俗文化,这个季节都能到拍什么,再商量一下几天能拍完?
   鄂温克的民俗文化多了!我说,这可绝不是一次能拍完的,要想拍好这部纪录片,就得反复去几次。
   老索问,为什么?
   为什么?我对老索说,为的就是要把鄂温克人将消失的东西拍得更全面一些。比如,狩猎文化,冬季狩猎跟夏季狩猎、春季狩猎跟秋季狩猎,猎取的目标不同,祭祀就不同,狩猎的地点和方法也有所不同。再比如,捕鱼,春季捕鱼和夏季捕鱼、秋季捕鱼和冬季捕鱼也是不一样的,用的鱼具也不一样。因为狩猎、捕鱼的季节不同,场景就要有所不同,何况还有鄂温克人的婚俗、葬俗、萨满文化、驯鹿文化、饮食文化------他们八月份下山,最起码眼下的冬天,然后的春天和夏天,都得去拍,一直拍到他们缴枪下山,甚至定居后还要再跟拍一段时间。你想一次拿下,那是不可能的。
   老索说,你马上准备一下,先跟我去一趟敖鲁古雅,跟他们乡政府碰一碰,把事儿定下来,然后再选选景,拟定一个拍摄计划。
   我说,拉倒吧!元旦我是在武夷山过的,才到家,你怎么也得让我跟老婆热乎几天吧?
   热乎个屁。老索又是一脸坏笑地说,抢救民族文化重要,还是跟你老婆热乎重要?!少废话,今晚就走。
   敖鲁古雅鄂温克族乡位于内蒙古呼伦贝尔最北部的大兴安岭敖鲁古雅河畔。“敖鲁古雅”为鄂温克语,意思是杨树林茂盛的地方。敖鲁古雅鄂温克民族乡的鄂温克猎民,是在三百多年前从勒拿河一带的俄罗克屯迁到额尔古纳河流域的,当时有七百多人。在第三次人口普查结束时的数字表明,敖鲁古雅鄂温克民族乡有鄂温克族204人,其中猎民171人。
   鄂温克族是中国的五小民族之一,他们以游猎和饲养驯鹿为生,从事着单一的、靠自然支配的狩猎生产。解放前还处在原始社会的末期历史阶段。1965年,国家在敖鲁古雅河畔为鄂温克猎民盖起了“木刻愣”房屋,同年9月1日,三十五户猎民全部实现了定居。从此结束了他们自古以来漂泊不定的游猎生活。尽管鄂温克人已定居了三十多年,可时至今日,他们以狩猎和饲养驯鹿为主的生活、生产方式始终没有改变。
   从绿树成荫,气温零上近二十度的福建武夷山,到枯枝败叶,气温零上零下说不定的北京;然后又马不停蹄的从北京转战到天寒地冻,气温零下四十多度的大兴安岭敖鲁古雅,三天之内完成了从酷似夏季到寒冷的冬季、从气温零上二十度到零下四十度的转换,着实让我理解了早期人类为什么会出现那么多的神话传说。
   到达敖鲁古雅是下午。乡长在乡政府接待了我们。乡政府办公室里跟室外差不多一样冷,只是缺少了外面的风。乡长说锅炉坏了,没法取暖。
   敖鲁古雅民族乡的乡长叫古香莲,是个漂亮的鄂温克族女人。老索认识她。
   一个月前,古香莲应中央电视台邀请,做了一期访谈节目。在那期节目中,老索做导播,敖鲁古雅鄂温克人缴枪下山的信息就是在录制那期节目中得知的。
   老索跟古乡长说明来意之后,她把我们安排在乡政府招待所,然后对老索说,你们先休息一下,一会就带你们去看山上放养的驯鹿,晚上给你们设宴接风。
   招待所跟办公室连着,同是一排房,同样不能取暖。
   我说,这房间可是够冷的。
   老索说怕啥,那不是有空调么。
   这时我才看到了房间的墙壁上装有空调。老索在抽屉里找出摇控器看了一下,然后丢下摇控器说,靠!单冷的,晚上当“团长”吧!
   屋内冷得实在呆不下去,我们只好放下随身的一点行理,又回到了乡长办公室。
   乡长问,你们不休息一会儿?
   老索说,那就等于在外面躺一会儿。
   大家听了老索的话先是一楞,随后就反应过来了,就爆发出了一片笑声。
   乡长说,那就上山吧!
   一辆212吉普车载着我们沿崎岖山路向上爬去。车上坐着乡长、老索、我,还有另外一个三十几岁的男人。乡长介绍说,这是我们乡政府的秘书巴特尔。
   我说,巴特尔不是蒙古名字吗?你不是鄂温克人?
   巴特尔笑了,说,我当然是鄂温克人。我叫巴特尔,是因为我出生的那天,正赶上呼伦贝尔盟工作队到我们家来,工作队的队长叫巴特尔,是蒙古人。巴特尔看着刚出生的我说,这小子长得挺结实啊!就叫他巴特尔吧!巴特尔可是草原上的英雄呐!说完,秘书巴特尔自豪地笑笑。
   秘书巴特尔个子不高,穿着一件前苏联军人款式的黄呢子大衣,衣领挺挺的立着,很钢毅的脸上总挂着思考。他目光很坚定,一直透过车窗朝前看着。我们也透过车窗向前看去,今年这里没有书中描写的大雪封山、白雪皑皑,而是阳光明媚,把周围群山照耀成了一幅幅的水墨丹青。
   212吉普车在水墨丹青中七拐八拐,一会干燥的密林,一会枯黄的草坪,一会冻硬的沼泽,折腾了一个多小时才停下来。古乡长说,再往前走一段路就能看见驯鹿群了。
   驯鹿是一种半野生动物,它的造型十分古怪,长着马一样的头,鹿一样的角,驴一样的身躯和牛一样的蹄子。鄂温克语叫它“鄂伦”,俗名“四不象”。驯鹿不论雌雄,均生茸角,又叫角鹿,善于在沼泽、塔头,枝丫茂密的森林中穿行,又能驮运东西。驯鹿不用精心饲养,每家的驯鹿群都散放在山上,它们自己觅食,自己饮水,用的时候抓回来,不用再放回去,是鄂温克猎民在原始森林中游猎的动力,被誉为“林海之舟”。它既有较高的经济价值,又是难得的观赏动物。敖鲁古雅民族乡是我国驯鹿唯一的产地,现有一千头左右,是国家二类珍贵保护动物。
   这里的森林茂密,空气新鲜,落下的松针、败叶,和着泥土,厚厚的铺在地上,松松的,软软的,踩上去十分惬意。几十头驯鹿自由自在的啃食着冻在地上的青苔。对于我们的到来,驯鹿们有的抬头瞥上一眼,有的理都不理继续吃着。我跟老索想靠近些,又怕惊着驯鹿,就一点一点地向前挪动,可鹿群也缓慢地向后移动,与我们保持着距离。古乡长说,带盐袋儿来就好了,一晃带盐袋儿鹿就过来了。我问盐袋是什么。古乡长说,盐袋是鹿皮做的,里面装盐粒,鹿喜欢吃盐,鹿的主人一晃盐袋儿,它们就都过来要盐吃,想让它们驮东西呀,还是想打鹿茸啊,抓住就行了。
   老索听着,看着,很激动。他说,这跟野生鹿差不多嘛!我们下次来,拍鹿群的候时它们还能在这儿吗?
   巴特尔笑了,说,这不一定,群鹿在大山里很随便,今天在这,明天在那,后天可能更远。不过没关系,我们敖鲁古雅每家都有一群驯鹿,都散放在山上,找到谁家的都能拍,它们见人是不会跑的。
   晚宴上,漂亮的女乡长古香莲不喝酒,她说喝酒太误事,我们民族非正常死亡的主要原因就是因为喝酒。巴特尔说,乡长不喝就不喝吧,喝酒的事全由我代劳了。巴特尔果然能喝,敬了这个敬那个,祝酒词总有新意;白酒喝完喝啤酒,怎么喝也不见他说醉话。古乡长说,你少喝点吧,明天你还得陪他们上山去看猎民点呢!巴特尔边喝边说,放心吧乡长,误不了事——你们俩也多喝点,天儿冷,又没暖气,多喝点就不冷了,一觉儿到天亮啊!
   晚上果然冻得让人想哭。零下四十多度啊!没暖气什么人受得了呢?!我们俩每人盖两床被子再加上借来的军大衣,还是冻得哆哆嗦嗦当“团长”!老索说,讲讲女人吧,讲女人就暖和了。我说,你还别说,这次我在武夷山,去了陶渊明写的那篇《桃花园记》里的那个桃花园,那里有座道观,道长是个女的,叫赵崇明,是辽宁人。她给我算命,说我今年有两大凶险,其中就有一险是犯桃花------
   老索说,犯桃花叫什么凶险啊?!那是好事呀!
   你别打岔,听我说呀!那个道长说,有一个女人爱上我了,要危及我的家庭——你听听,这道长不是胡说吗?我现在修练得绝对坐怀不乱,什么样的女子也搅乱不了我的家庭啊!
   老索说,你小子也说不定,没准儿外边还养着一个呢!说完就嘿嘿地坏笑。接着老索又问我,道长不是说你今年有两大凶险吗?!还有一险呢?
   我说,道长说我今年有杀身之祸,从命上看是逃不过这一劫的。道长说完,就惊讶地看着我,好象我不该活着出现似的。我对道长说,没有的事,这一年什么危险的事都没发生过。道长上上下下看了我半天,然后又算了算,严肃地说,你千万要加小心,你要是能逃过此劫,那就是你积过大德。我说不可能吧?!没几天就过年了!这一年不就过去了吗?!道长说,你是说阳历,我们说的是阴历,离过年还有一个半月的时间------
   呼------哈、呼------哈、呼------哈,我还在认真地讲着道长对我的忠告呢,老索都睡着了。
   一大早巴特尔就来了,带我们去一家小饭馆吃早点。
   外面是真冷啊,走在外面感觉胳膊和腿都是硬的。可我们进到小饭馆的屋里,马上就得脱去棉衣,穿着毛衣都热得直冒汗,这里真是冰火两重天啊!巴特尔要了一壶白酒,三瓶啤酒,四个菜。老索说我们早晨不喝酒。巴特尔说,你们不喝我喝,早晨来二两儿,牛B头半晌儿。说完自己就笑了。笑得很灿烂。
   老索问巴特尔,咱们什么时候上山去看猎民点?
   巴特尔说,别着急,乡里的车坏了,马上走不了,我从满归找的车,可能十点多钟到。等咱们吃完饭,我先带你们看看我们乡的鄂温克博物馆,看完了估计车也到。
   好主意。看博物馆对老索来说是太重要了,他对鄂温克人了解得太少。
   我和老索不喝酒,吃饭当然就很快。吃完了饭没事干,只能看着巴特尔自酙自饮。巴特尔喝酒是真香啊,每喝一口都能让他洋溢出幸福的感觉来。一壶白酒喝完了,巴特尔又开始喝啤酒。啤酒的泡沫很丰富,每喝一口都能挂到巴特尔的嘴唇上,巴特尔并不去擦,而是让泡沫们一个个的自己破裂掉。老索着急,就不停地看表,用动作提醒巴特尔抓紧时间。巴特尔并不理会老索的动作,只管喝下去。老索沉不住气了,说,九点半了,咱们看完博物馆车就该到了吧?!巴特尔终于拿起纸巾擦掉去了嘴唇上的泡沫残余,起身说,好吧,我先带你们去看博物馆。说完,他穿上了那件前苏联军人的黄呢子大衣,把衣领再挺挺地立起来,把剩下的一瓶啤酒揣在兜里,走出了小饭馆。
   乡博物馆里有文字介绍,有图片说明,有实物展示。关于民族流源,民族习俗,饮食文化等我都熟悉,就跳过了,我感兴趣的是一幅兽皮画,那可是大名鼎鼎的鄂温克女画家柳芭缝制创作的,只可惜她不在了,她是喝多了酒,去河边洗衣服时掉河里淹死的。
   另一个吸引我的是鄂温克人的萨满服。我见过蒙古人的萨满服,见过鄂伦春人的萨满服,也见过朝鲜族的萨满服,达斡尔族的萨满服和满族的萨满服我还亲手参与制做过。而鄂温克人的萨满服我只是在资料上见过,亲眼所见这还是第一次。
   鄂温克人的萨满服跟鄂伦春人的萨满服很相似,都是用鹿皮制做的。除去所有萨满服共有的,钉满海牙、铜牌、铜铃之外,他们没有象满族人和达翰尔人那样,缝制上许许多多大大小小的动物,而是钉上去了很多闪闪发亮,铁制的月牙儿和星星。他们在萨满服上钉那么多的星星和月牙儿干什么呢?
   说到萨满教,我不得不简略地介绍一下,因为萨满文化离我们现代文明太久远了,更多的人对萨满一无所知。
   萨满教起源于旧石器时期,是北美、北欧、北亚诸民族共同信奉的一种原始宗教。萨满教相信万物皆有灵,创建了九天三界说。我国的满族、蒙古族、达斡尔族、鄂温克族、鄂伦春族、赫哲族、锡伯族、朝鲜族,早期的维吾尔族以及藏族均信奉此教。萨满教属于残留于现代文明世界上少有的原始文化遗存,保留着极其可贵的北方人类童年时期开拓自然、征服自然、繁衍种族的艰辛岁月中的情感、观念、经验、认识。严格地说,萨满是一个氏族的精神、智慧和力量的综合。数千年来,北方诸民族文化发展史的核心史观,便是萨满文化的传承史。萨满教也是北方民族文化和民俗形态的母源。

共 14289 字 3 页 首页123
转到
【编者按】为了保护大兴安岭的生态资源,也是为了解决靠狩猎为生的敖鲁古雅鄂温克猎民没有动物可打的尴尬,政府决定,敖鲁古雅鄂温克猎民今年夏天八月缴枪下山,从此结束在大兴安岭游牧、狩猎的历史。敖鲁古雅鄂温克是中国最后的一个狩猎部落,也是世界上唯一的一个使用驯鹿的民族,鄂温克人缴枪下山,就等于宣布了活态的、鄂温克文化的消亡。为了把鄂温克人将消失的鄂温克文化拍得更全面一些。节目组总编导和作者去猎民点进行采访。敖鲁古雅鄂温克族乡位于内蒙古呼伦贝尔最北部的大兴安岭敖鲁古雅河畔。“敖鲁古雅”为鄂温克语,意思是杨树林茂盛的地方。敖鲁古雅鄂温克民族乡的鄂温克猎民,是在三百多年前从勒拿河一带的俄罗克屯迁到额尔古纳河流域的。此文讲述了二名电视工作者为了能将鄂温克文化记录下来,去猎民点途中所遇到的险境,险些将生命丢在猎民点的途中。是他们的坚强意志和对生命的渴望,让他们顽强地背着二名猎民走出了深山老林。一篇非常感人的文章。推荐阅读。【编辑:蓝心儿】【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012092713】

大家来说说

用户名:  密码:  
1 楼        文友:蓝心儿        2012-09-27 06:31:27
  此文讲述了二名电视工作者为了能将鄂温克文化记录下来,去猎民点途中所遇到的险境,险些将生命丢在去猎民点的途中。是他们的坚强意志和对生命的渴望,让他们顽强地背着二名猎民走出了深山老林。一篇非常感人的文章。问好作者!
当你快乐时,你要想这快乐不是永恒的。当你痛苦时,你要想这痛苦也不是永恒的。
共 1 条 1 页 首页1
转到
分享按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