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也好。阳光也怪温柔。心情也怪舒畅。
　　 他哼着小调，金凤凰驮他走在大道上。
　　 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牵着一个小女孩；小女孩有八九岁，童稚的嗓音唱出《妈妈的吻》。
　　 在他瞥眼的功夫，摁铃、刹车，全无济于事：眼睁睁，车轱辘轧过小女孩的腿。
　　 随着一声尖叫，他已经目瞪口呆。
　　 “快，上医院！”
　　 他松开“金凤凰”，抱起小女孩急跑。那女人急追；复又回头，推上自行车。
　　 上急诊！
　　 医生。护士。病人。家属。匆匆忙忙。
　　 “外科去！”急晕了头！护士一声喝，赶紧跑外科。
　　 “挂号！”
　　 回头，与那女人撞个满怀——摸出一张，十元：“挂急诊，外科！”
　　 女人飞往挂号室。
　　 “住院。左下腿骨折移位。”大夫开好住院证，“交押金去！”
　　 二百元！
　　 女人看小伙。小伙看女人。
　　 搜尽囊袋：小伙摸出二十五，女人摸出三十七。
　　 千般情，万般语，打不动收款姑娘那铁石心肠。
　　 小姑娘呻吟着，哭泣着。
　　 小伙子拔腿就走。
　　 想溜？——女人怎肯放手。
　　 工作证。手表。戒指。全交女人手。
　　 回头瞅，不料，“金凤凰”不翼而飞！
　　 小伙。女人。
　　 大眼瞪小眼。
　　 工作证。手表。戒指。——抵押金。
　　 ——小姑娘住院了。
　　 女人丈夫出差开会，回来后立马往医院赶。
　　 女儿正给妈妈唱叔叔教唱的歌；
　　 女儿边唱歌边玩积木；
　　 女儿……
　　 丈夫推门而入。女儿一声招魂纳魄的“爸爸”！
　　 女人给丈夫讲小伙：“……”
　　 女儿给爸爸讲叔叔：“……”
　　 “这年轻人，实在难得！”
　　 听了丈夫的夸词，女人怪欣慰；听了爸爸的赞誉，女儿怪高兴。
　　 “玲玲——“
　　 屋门推开，叔叔抱着糖果、玩具、小人书——进屋；一抬头，怔了：“赵局长——”
　　 女人的丈夫看着小伙，涌上心头的话刚要说，也一怔——这不是整天给我泡蘑菇要求给他们公司批条子的小李子么？
　　 “小李子，是你？”
　　 “赵局长，您——”
　　 天气怪好。阳光也怪温柔。心情也怪舒畅。
　　
　　 1988.12
　　
　　
　　 *模糊
　　
　　 嘎噔嘎噔嘎噔……
　　 人们驻足。侧目。
　　 是有些引人驻目。
　　 发型衣着，自不必说；细眉大眼，也不必讲。只看这走态：挺胸。稳步。流行曲。洋洋得意。得意洋洋。
　　 “模糊。嘻嘻。”
　　 怪有趣的名字。
　　 名字有趣。人也有趣。父亲是局长。母亲也是局长。本人又是大学生。不料自己一则征婚启事，会招来如斯之幸！
　　 小伙子柔情蜜语。那张彩照，英俊潇洒，光彩照人。自己那张黑白照也太模糊了——以至于，不能显示自己的秀发，不能显示自己的青春——统而言之，这张照片简直削弱了她全部的美！
　　 彩照寄出去，会多么让他大吃一惊！这发型，这衣着，这眉眼，这脸型，这……
　　 “模糊。嘻嘻。”
　　 怪有趣的名字。
　　 “取照片，彩色的。”
　　 她对着柜台喊道。
　　 小心翼翼。抽出照片。
　　 太美了！
　　 缕缕细发，清晰可见；圆圆双目，脉脉含情；润红脸庞，楚楚动人。
　　 忽然，她的目光凝滞了。她忽然发现：自己从未留意的鼻凹间有一点点的灰斑，且清晰可见。
　　 越看越扎眼。
　　 这照片也太清楚了！
　　 复摸出黑白照。
　　 模糊的太模糊。清楚的太清楚。
　　 ——还是模糊些好？
　　
　　 1988.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