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打算再进城吗？”
　　 “我准备调下来了。”
　　 我开着一辆二手摩托，挂了个二档，稳住油门，准备冲上前面那个又陡又长的坡。也许是艾莲芳太重了，也许是山路确实很糟糕，也许是摩托车真的是该淘汰了，刚冲到半坡，竟然熄火了。我已开了好几年摩托车，这还是第一次碰到这种情况。
　　 “老同学，怎么回事？”艾莲芳着急地问我。
　　 “可能是车坏了。”我纳闷儿地说。我们只好下车。我检查了一下车子，试着重新启动，电动机发出一阵急促的轰鸣声，好像一个喘粗气的老头，总还差那么一口气，任我怎么按启动开关，还是用脚使劲踏，就是不能启动。我的右脚非常酸痛起来，出了一身大汗。“要是再凑点钱，我要重新买一辆新摩托了。”我对艾莲芳说。“早该换了。”艾莲芳附和着。
　　 我赶快打电话联系修车的师傅，修车的师傅要我慢慢等。我急得不行，也只能干着急。“天好像快下雨了。”艾莲芳也不安起来。要是叫她一个人先走路去她的学校，至少还得两个小时。我掏出手机看了看，已经是快六点钟了。怎么能让一个女人单独走夜路呢？何况这人生地不熟的。我对她说：“看等一会儿有没有顺路的车？”艾莲芳看了看快要下雨的天空，又看了看满头大汗的我，无奈地点了点头。
　　 “还是在城里好吧？”我说，“你为什么要到乡下来教书呢？”
　　 艾莲芳叹了一口气，用手捋了捋眼前的头发，陷入了回忆之中。自从十年前师范毕业，她还算分派得好，进了县城。她的同学有好多是被派到了乡下。她完全没有想到这些年会搞什么支教，就是城里的老师挤满了，学生少得可怜。据说有那么一个学校，学生多的时候有一千多人，老师有六十多个。后来生源急剧减少，最后只剩下两三百的样子。老师按编制算来，严重超编。而乡下一些学校，因为师资紧张，急需支援。但是没有哪个城里老师愿意真心实意的调下乡下来教书，有的安排他们个领导职位也不愿意干。教育局只好采取轮流支教的办法，就是轮到谁就是谁，这样可以避免很多人事上的麻烦。艾莲芳属于有能力没关系的一类。轮到自己，只好老老实实下来上班。虽然家里小孩子没有人照顾，丈夫也要经常出差。有什么办法呢？好在自己支教的地方离家里坐车只有五个小时的路程。每个周末倒是可以回家一趟。她每次一到我们这个汽车站，就转坐我的摩托。她说她有点坐不得车，坐久了会头晕，想呕。她宁愿坐摩托车还舒服些。又恰好碰到我这个初中的老同学，在这里以接客找点门路为营生，就有意关照一下。没料到这次坏车了。本来支教一年也很容易过去，但艾莲芳有点儿不想回城里了。她准备要求教育局正式把她调下乡下来，这在全县的支教老师中还是第一位。为此，她还跟丈夫闹了一段时间的意见。她告诉我，明年她准备把小孩也带到支教的学校读书。还能吃到营养午餐呢！她风趣地说。
　　 天快黑了，雨也快下了，修车的师傅还没有来。看样子是来不了了。我只好推着摩托车往回走，艾莲芳也只好跟着我往回走。大约在步行一个小时的地方有个修理摊子。心里只希望快点到达，把车修好，送她去她要去的地方。还好，我们刚一到修理摊子，雨就马上稀里哗啦倒下来。“幸亏我们走得快。要不然就会变成落汤鸡了。”艾莲芳快言快语。“你还有心思搞笑，我都快急死了。”我捎带着顶她一句。艾莲芳冲我吐了吐舌头，不做声了。
　　 等到晚上八点钟，车终于被修好了。我看着路上一洼一洼的积水，犯了愁。
　　 “老同学，快走。”艾莲芳催我。
　　 “冇办法。走就走喽！再迟也要把你送到边嘞。谁教你是我的老同学，要不然，我是不愿再跑这一趟了。”我打了一个好大的哈欠。
　　 “麻烦你了！麻烦你了！”艾莲芳讲起客气来。
　　 “我倒不麻烦。我只是想到你真的调下乡下来，以后会后悔不及。”
　　 “我已经想通了。乡下有乡下的好。”
　　 “乡下有什么好？比方说今天摩托坏了，要是在城里就方便多了。”
　　 “我懒得跟你讲，快坐稳来！”摩托车在泥泞的小路上慢慢爬行，原本两个小时的路程这次爬了近四个小时。好不容易终于到了，我吁了一口气。她留我小坐一下，我懒的下车，说了一句：“我还要赶回去带崽呢!不晓得老婆从鞭炮厂回家没有？”这时我的手机响起来，老婆正找我回家吃饭呢。艾莲芳说，你倒好，回家就有饭吃。我今晚只能随便吃点泡面了。
　　 “你吃泡面的日子才刚开始呢！”我又顶她一句，然后掉转头，把油门一加，又在小路上爬起来。风依稀刮着，我似乎听到一个女人的细微的哭泣声。
　　 三年后，我换了辆面包车继续出租。艾莲芳继续有事就租我的车。她得意的告诉我，她已经是那个学校的校长了。我心里感到佩服她，嘴里却不屑一顾的泼她冷水，“艾大校长!好有能干哟！”艾莲芳只顾着笑就下了车，差点儿忘了拿她那个在城里十分流行的女士皮包。红红的，一个优雅的包。我感觉就像她本人一样，在乡下特别与众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