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盟★小说』戏说李代桃僵
据古乐府诗《鸡鸣》记载:“桃生露井上,李树生桃旁;虫来啮桃根,李树代桃僵;树木深相待,兄弟还相忘。”此可谓成语“李代桃僵”的原始由来。
——题记
【一】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峡江市,这个偎依在长江边上的中等城市,褪去了白天的繁忙,却延续着白天的繁华和热闹。市中心的峡江广场上,音乐喷泉随着音乐的起伏,时而如银龙直冲云霄,时而如烟火五彩斑斓,时而如火蛇蜿蜒而上,时而如莲花徐徐绽放……广场上人山人海,有的踩着乐点翩翩起舞,有的踏着滑板左右穿梭,有的舞着双剑灵动若燕,有的打着太极柔弱似柳,还有的坐着石凳盯着璀璨的灯火物我两相忘。
好一派民生图!可坐在黑色帕萨特车里的丁伟民,峡江市第一副市长,此时却无心情欣赏车窗外的美景。他的心焦灼着呢!
就在今天早上,峡江市高峡矿业有限公司经理杨顶瘁,被纪检部门请去问话了。一想到自己从杨顶瘁那里得过钞票、相机、手机、首饰珠宝那些花花绿绿的东西,丁伟民就不寒而栗。
都是那个该死的朗桂华惹的腥!想到朗桂华,峡江市矿业局局长,丁伟民就恨得牙痒痒。早上,给他打电话,他还不接。现在才用一个陌生的号码打过来,约在“三面夏娃”西餐屋见面,说有事到那儿再说。真他妈不是东西,火都烧眉毛了,大半天都晃哪儿去了?
【二】
过了广场,丁伟民叫住了司机:“小白,就到这儿吧,我还有点儿私事,办完自己打车回去。公文包就放车上,你明儿接我时记得带着。”丁伟民还算谨慎,怕司机直接送到“三面夏娃”会暴露身份。
小白有些不解,可还是停了车。不送就不送吧,正好与女朋友梅子去看《花样年华》呢。
待黑色帕萨特一溜烟扬长而去看不见影的时候,丁伟民从口袋里拿出了宽边茶色镜,戴上了,又把那件铁灰色的休闲西装脱下,翻了过来,里面是乳黄的,套在了身上,并摘下了领带。那西装是双面穿的,真他妈方便,丁伟民为当初慧眼买下这么一件衣服暗自庆幸,好像就为今天准备来着。
就那么一会儿功夫,丁伟民,这个堂堂的副市长,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不是很熟的人,是看不出来的。何况有这夜色掩护呢!
拐了几条街,又经过了几个巷子,丁伟民终于来到了“三面夏娃”西餐屋,在一条比较僻静的街面上,是老式的房子,少说也有五十年了。不过,里面倒是灯火通明、乐声悠扬、人来人住的。门口是一个开阔的停车场,差不多停满了车,却没有丁伟民熟悉的车牌。
对这个所在,丁伟民稍觉满意,四下看了看,走上了前。
【三】
门僮开了门。丁伟民进去,直接向9号包间走去。
丁伟民轻轻敲了两下门,门开了,露出了朗桂华那个溜冰场似的脑袋。看见丁伟民的样子,朗桂华有些诧异,刚要开口丁伟民却闪了进来,顺手摘下了眼镜。朗桂华这才看清是丁副市长。
朗桂华满脸堆着笑,一口一个“丁市长”叫得欢,胖乎乎的手伸出来就要握丁伟民的手。丁伟民却把手往旁边一侧,朗桂华扑了个空,伸出的手转而拍在了丁伟民的后背上。
丁伟民有些不悦:“别这么叫,我可是副职呢。这里不方便,也别称呼职位了,我就叫你——”,丁伟民刚想叫“老朗”,又觉得不妥,改口说:“我就叫你朗兄。说吧,有什么事?”
朗桂华暗自骂到:假正经,平时巴不得我们叫市长,多个副字还不高兴呢!今儿早上不是猴急猴急的满世界找我吗?现在反倒问起我来了。
心里这么想,嘴上却不说。朗桂华连连点头:“那好,那好,那我就叫您,丁兄了?”
丁伟民没有作声,只是端起茶几上的咖啡轻轻尝了一口,旁边的雪茄倒是没动。
朗桂华在一侧的沙发上坐下,侧着身子对着丁伟民,说:“丁兄,您早上找我?”
丁伟民看着朗桂华,心中骂到:臭老狼,明知我心急如焚,还在这儿慢慢悠呢!
【四】
丁伟民决定开门见山。于是,他直接对朗桂华说:“朗兄,你们矿业公司的杨顶瘁杨经理今早被纪检部门叫走核实问题了,你不知道?他要是说点什么出来,嘿嘿,我们可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呢。”
朗桂华却不急,拿起一支雪茄,用雪茄剪剪好了封口,慢慢转着点燃,又慢悠悠地抽了一口,好半天才吐出一口烟,说:“早上,老杨的人刚走,他那个蠢婆娘就哭哭啼啼地来找我。我连哄带骗外加威逼她才回家。我怎么不知道呢!”
丁伟民有些担心:“那你说我们该怎么办?”
朗桂华笑笑,又喷了一口烟出来,对着丁伟民说:“丁兄啊,不是我说您,您还是嫩了点。他进去,您怕什么?您可是堂堂的第一副市长,谁敢动您?再说,您不还有老丈人在省里给您顶着吗?”
丁伟民也懒得同他计较,急急地说:“他进去了,万一把你叫他给我送那些东西和钱给抖了出来,你我还混不混啊?老爷子也不能一手遮天嘛。”
朗桂华不觉哈哈大笑:“唉呀我的老兄,您就放一百个心吧。就算您给老杨那个胆,他也不会出卖我这个兄弟的,更不可能出卖您。”
丁伟民有些不相信:“你就那么有把握?兔子急了还要咬人呢!再说,纪检部门那些人也不是吃素的。你就不怕他们撬开他的嘴?”
【五】
丁伟民有些急,一急就口渴,忍不住又端起了咖啡,狠狠喝了一大口,真他妈苦,什么玩意儿啊,比起咱老祖宗留下的绿茶差远了。这时候还有心情评判咖啡与茶,丁伟民自己都没想到。
看着丁伟民的着急样儿,朗桂华有些想笑,终是没有笑出来。
朗桂华站起身来,走到丁伟民对面,说:“这两年,我把他送到了经理的宝座,又给他儿子送到了重点初中读书,还让他那下岗在家的老婆重新上了岗,平时小恩小惠也得了不少。就是养条狗也养熟了,他怎会出卖我呢?再说了,他那儿子还有一年就读高中了,就凭他能到重点高中就读?那可是他们老杨家的几代独苗啊!”
丁伟民对杨顶瘁不熟,只是听朗桂华说有个叫杨顶瘁的自己人会给他送几样东西。后来便隔一段时间,那个杨顶瘁就会到朗桂华事先说好的地点把东西交给丁伟民的老婆。而丁伟民,自始至终都是没跟杨顶瘁打过照面的。
丁伟民还是有些不放心:“万一,他什么都不顾了,把这些事都抖出来,那该怎么办?”
朗桂华回到茶几旁的沙发上坐下,说:“他是个明白人,他就算抖出来,他的罪也不会减,还不如死撑着,卖个面子和交情呢。所有的钱都是经他手出来的,东西又是经他手送的,他说是受我指使的有证据吗?他说送给了您,他也没有证据呀,您夫人每次见他都是在不同的地方,又是化了妆的,他知道是谁?您哪,就别想那么多了,该吃就吃,该睡就睡,该说就说。”
【六】
听朗桂华这么一说,丁伟民那颗悬着的心多少踏实了点儿。可转念一想,这只老狼真是个角色,老谋深算哪,他说我嫩还真没说错,与他交往真得多留几个心眼才是,不然,自己被他灭了,死了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呢!还有小雅,你每次是化了妆出去的,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害我担心了这么久。丁伟民心里有些怨自己的老婆,同时又有些佩服自己的老婆,不愧是省长的千金!
接下来丁伟民就几个细节与朗桂华交流了意见,统一了口径,才告别朗桂华,先行离去。
望着丁伟民的背影消失在大堂门口,朗桂华转身回了包间,没抽完的大半截雪茄已经熄灭。朗桂华又拿出了一支,剪口,点烟,吮吸,再吐雾。在那若隐若现的雾里,朗桂华陷入了沉思。
早在几个月前,纪检部门的内线就已经跟朗桂华通了气,说有人举报高峡矿业公司有问题,可能会牵扯到他们矿业局,要他多加小心。
接到内线的消息,朗桂华想了半天,也没有想到这个举报的人会是谁,又掌握了多少资料。不过,高峡矿业公司是矿业局的下属二级单位,要有什么大事,他这个矿业局的局长兼党委书记,是怎么都脱不了干系的。再说,要是牵出了他通过矿业公司走钱给自己跑高升的门路,那他的前途不就一片黯淡了吗?
还有,那个杨顶瘁可靠吗?会不会就是他下的药?朗桂华思前想后,最后否定了这个想法。不过,仍决定找杨顶瘁谈谈,先探探路,也好叫他准备准备。
【七】
那天,天下着小雨,淅淅沥沥的,空气有些潮,倒也清新,路旁的行道树在雨水的清洗下显得葱绿葱绿的,玉兰花在那一丛丛绿里显得突兀的白,又透着清清的幽香。
朗桂华约杨顶瘁也是在“三面夏娃”西餐屋会面,不过是在4号小包间。朗桂华给两人要了两份七成生的黑椒牛排,两份意大利通心粉,两杯红酒。
没有太多的铺垫,朗桂华直接切入正题:“老杨啊,听说有人举报你们公司,你看是谁干的?该怎么办?”
杨顶瘁刚叉了一块牛排在嘴里,听朗桂华这么一说,立即停止了咀嚼,直接吞了下去:“那会是谁呢。您说,该怎么办?”
朗桂华看看杨顶瘁,四十二岁的人,头发却白了一大半,哪象个耍心眼的人?不过,想了想,还是对杨顶瘁说:“老杨啊,你说,这么些年来,我对你怎么样?”
杨顶瘁放下刀、叉,连连点头说:“朗局长对我比亲兄弟还好,我心里的那本账可是记得清清楚楚,永远不会忘的!”
“那你知道怎么做吗?”
“知道呢,放心吧,就算天被捅了个大窟窿,也是我杨顶瘁一个人干的,绝不累及旁人。”杨顶瘁拍拍胸脯说。
朗桂华心放到了肚里,打着饱嗝离开了“三面夏娃”西餐屋。
可今天上午,杨顶瘁的老婆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朗局长,可怜可怜我们家老杨吧,可怜可怜我们一家老小吧!老杨说了,有事儿就来找您,您知道他的心的。”
这个蠢婆娘,是不是老杨跟她透露了什么?不行,我得想办法再稳稳老杨,给他提个醒。想到这儿,朗桂华急急地出了包间门,在路边拦了一辆的士急驰而去。
【八】
窗外,皎洁的一轮圆月悬在高空,就象家里的那个大汤盆。月光从薄薄的窗纱透过来,照在了站在窗前的杨顶瘁的脸上。
每逢佳节倍思亲,都是中秋了。看着那轮圆月,杨顶瘁万千感慨却无从说起。
杨顶瘁出生在一个小山村,出生的时候,他的老爹刚好在别人家看戏,正讲到卧龙先生的“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而他按排行是“顶”字辈,于是,他那个斗大的字不识一箩筐的老爹给他取名“顶瘁”。后来有个老说书先生说他的名字好,人活到顶级就是“鞠躬尽瘁”。为此,他的老爹还得意了好一阵呢。
后来,他倒是显出了不一般的聪明,成了那个小山村的第一个大专生。可是,没有任何门路,虽说进了峡江市矿业局,可一直都只是个普通办事员。婚姻上也不如意。先是想找个志同道合、能解风情的,没找到,即使找到了别人也看不上他;后来,只好降低标准,找了个纺织厂工人,可那时他已二十七。
过了一年,儿子杨扬出世。再过了十年,他的工人老婆在优化组合中光荣下岗,而他还是矿业局的一个普通办事员,连个科长什么的都没捞上,只是,由当初的“小杨”变成了后来的“老杨”。
在家闲着无事的老婆,也帮别人干过几天零工,可嫌要看人脸色,钱又不多,甩手不干了。回到家里,便看他不顺眼,先是摔摔门给给脸色,再就是唠唠叨叨,骂他没用,后来,干脆不准他挨身,天天让他睡沙发。
每每想到这些,杨顶瘁心里都不是滋味。一个大男人,要事业没事业,要家庭没家庭,对自己的爹妈,也没有尽到孝道,真是枉来这世上一回。可想归想,十几年了,心早已死了,那点可怜的进取心也早没了,又能咋样呢?
【九】
男人四十一枝花。杨顶瘁四十岁那年,却迎来了人生的转折点。
元霄节过后不久,一直悬而未决的矿业局二级单位高峡矿业公司经理的人选经过一个冬的酝酿终于出炉了,那个人就是普通办事员杨顶瘁。当任命下达的时候,别说别人不信,杨顶瘁自己也以为是做梦。
当杨顶瘁进到局长朗桂华的办公室,看到朗桂华的胖手递过来的任命书的时候,他才相信那是真真切切的。当时,朗局长拉着他的手,亲切地说:“老杨啊,老同志了,人才啊,被埋没了,不容易啊,恭喜啊,以后咱们就是同生死共患难的好兄弟了,好好干!”杨顶瘁嘴笨,只会说:“感谢党的栽培,感谢领导的信任。”别的,就不会说了。
杨顶瘁刚上任,朗桂华就把他的老婆安排到了局里的职工食堂,虽说是临时工,可待遇好,人也轻松,是个好差事。他并没有找领导,可领导主动帮忙了,他心里的感激无以言表。
那天,他请朗桂华出去吃饭以示谢意。朗桂华却拒绝了,还说:“一点小事嘛,都是兄弟,你跟我客气什么?以后有什么事就跟我说,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吃饭嘛,就免了吧,你的心意我领了。”
上任几个月以后,儿子杨扬小学毕业,没考上峡江第一重点初中。可儿子就想读那所学校,老婆也不依不饶。杨扬可是老杨家三代单传的独苗啊,杨顶瘁心里不是滋味。可峡江第一重点初中就是峡江市的贵族学校,需每年另交一万五的择校费,学费也是不免的,而且即使你有钱,没人,也是白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