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战国策.楚策》记载：“见兔而顾犬，未为晚也；亡羊而补牢，未为迟也。”此所谓成语“亡羊补牢”的由来。
　　 ——题记
　　 王大友放下电话，拎着一个破帆布包刚走出村委会大门，就与慌张冲进来的村官大学生白思远撞了个正着。王大友皱皱眉头，嘴上没毛，办事不牢，还大学生呢，一点都沉不住气。
　　 白思远扶了扶眼镜，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地说：“王、王主任，大事儿不好了。水生……水生他爸要砍柑橘树呢！”
　　 “你说啥？王老栓要砍柑橘树？在哪？”王大友一听，坏了，要出大事儿了。
　　 “在跑马岗呢！水生、小栓他们都在那拦着呢！”
　　 王大友扔了包撒腿就跑，白思远转身紧随其后。
　　 跑过金银滩，远远地就瞧见前面跑马岗上围了一大群人，拉拉扯扯，场面就像鸦鹊窝里去了蛇。
　　 “王主任来了，大家快让让！”白思远一嚷嚷，人群很快让开了一条道。
　　 王大友站定，看见王老栓家的柑橘林里已倒了几棵柑橘树，黄黄的果实滚得到处都是，有的还被踩烂了，发出甜丝丝的味道。王老栓的手里拿着一把大砍刀，露出的小腿上几道血口子还在冒着血水，水生和小栓正一左一右架着他爸的胳膊。
　　 看见王大友来了，王老栓有些许怯意，拿刀的手垂了下来。王老栓是青龙村有名的犟牛，而王大友，王老栓未出五伏的兄弟，则是驯牛的牛鞭。连王老栓自己都不明白，这个瘦瘦的、黑黑的兄弟，会是自己的克星。
　　 “老栓哥，打从老辈子下来，都知道咱青龙村柑橘树是活命的根、吃饭的宝，你咋砍起自己的命根来了呢？”王大友从裤腰里掏出土烟袋，装了一锅烟丝，点燃狠狠抽了一口，又递给王老栓。
　　 水生和小栓放了他爸的胳膊。王老栓接过了烟，烟嘴儿在袖子上擦擦，开始狠狠地吸起来，好像要把一股子火全都要发到那烟里。好一会儿，王老栓才说：“老弟，老哥我也是没办法，本来全指望着把柑橘卖了，好还你嫂子治病和小栓上学欠的钱，也好把老屋整修整修，给水生讨房媳妇儿。谁知他妈的丰收了却贱得很，两毛一斤都没人要，我还要这命根做甚？不如砍了干了到时熏腊肉来得香。”
　　 王老栓的话一出，人群立刻炸开了锅。
　　 “是啊，我还等着卖柑橘的钱给儿子凑凑在城里买房呢，他那对象可都发话了，再不买房就跟他吹了。”
　　 “我那老婆子还在医院躺着呢，说要透析，柑橘卖不出去我哪来那么多钱哪！”
　　 “满屋子的柑橘都堆着卖不出去，天天在捡烂的往外丢，树上的也有好多在烂果了，个老子的，一年全白忙活了。”
　　 “我前些天推着一车出去卖，一百多斤才卖四十多块钱，肥料钱都没回来呢！”
　　 ……
　　 看着这些个叔伯大爷、兄弟姐妹、侄子孙子，王大友心里也不是滋味儿。王大友知道，全村的柑橘卖出去的还不到六分之一，而且卖出去的也是贱卖。现在全村到处是烂掉的柑橘，村子里弥漫的都是烂柑橘的味道。就他家里，八亩橘园里的柑橘，大都还在树上自生自灭呢！
　　 刚才，就在来跑马岗之前，王大友刚给镇长通过电话，也是为了柑橘销售的事。镇长说金融危机，全县的柑橘都不好销售；就他们龙镇，不光青龙村大量柑橘烂掉，人家黄龙村、白龙村、赤龙村、龙头村等也是一样，柑橘都没卖出去。
　　 柑橘卖不出去，砍树也不是事呀！王大友大手一挥：“乡亲们，我们村委会，还有乡镇府，还有县里，都在积极为卖柑橘想办法呢，大家先都回吧！”
　　 人群渐渐散去，王老栓也丢了砍刀，与水生、小栓一起走了。王大友，还有白思远，也都走了。跑马岗上，金银滩前，又恢复了宁静。
　　 回到村委会，派出去联系柑橘销售的小川、小剑、小菊他们都回来了，一个个都如秋后的茄子，蔫蔫的，一看就知道没戏。王大友急得嘴上都起了燎泡。
　　 王大友决定再去趟镇里。回家换衣服，老婆梅香一脸的不高兴：“整天就知道在外面瞎晃悠，自己家的柑橘也没下，地里全是烂果呢！梅梅马上就上大学了，我看你怎么给她学费？”
　　 王大友心烦得很，吭都没吭一声，就出去了。
　　 来到镇上，还没进镇长办公室，就听见嚷嚷。透过门缝，王大友发现黄龙村、白龙村、赤龙村、龙头村的头头们都在，准也是为了柑橘销售的事。
　　 王大友又去了县农业局。包局长刚好在，白思远也在。白思远未到青龙村前，就在农业局上班，据说是县里某位头头的公子，后是下村去锻炼的。
　　 王大友还未开口，包局长先发话了：“大友啊，我知道你是为了柑橘销售的事儿来的，刚才小白都已经跟我说了。难哪，我们峡江县是有名的柑橘产量大县，今年柑橘丰收，却卖不出去，不知烂掉多少呢！”
　　 “局长，就没有什么办法？”王大友小心翼翼地问。
　　 包局长吸了一口烟，没有作声。
　　 白思远在一旁接过了话：“王主任，难哪！春上我就跟您说要提前与那些个果品商、果汁厂签好合同，您说不急；谁知全球金融危机，他们好多都自身难保，哪接得了那么多的货呀！再说，这么多年，我们只知道找果树索取，不知道护理它们，不知道培育、更换新的品种，现在我们的‘峡江红’已大大退化了，果小果酸，果肉也皮；而周边的重庆、四川、江西、湖南，还有再远点的广东等，都不断有新的良种出来，又有美国橙子的登陆，我们的‘峡江红’已没了竞争力了。即使没有金融危机，柑橘卖不出去只能烂掉也是早晚的事儿。”
　　 包局长打断了白思远的话：“小白，你可不能这么说王主任。柑橘卖不出去，这是谁也没有料到的事，可不是王主任的过错。”
　　 白思远笑笑：“还请王主任见谅，我不是针对您。其实，柑橘烂掉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外销不出去，也不能就地转化成能持续销售的商品。如果我去年呈交给县里的关于建立柑橘产销一条龙体系和建立峡江果汁厂的构想的报告能够通过并变成现实的话，情况可能有所好转。可惜没有引起县里的重视，事到临头了，才临阵磨枪，已晚矣。”
　　 王大友听了有些不舒服，可也不得不对白思远刮目相看：小子，说的有水平，单是不畏权势敢于直言，就是有种！什么临阵磨枪，那是你们文人的雅，要我老农说，那就整个一屎到门上了才想起找茅坑！
　　 包局长脸上有些不好看，可也不好发作，毕竟人家白思远的老子是他的上司。于是，只好笑笑：“喝茶喝茶，先消消气，王主任，你的嘴可都上火了。”
　　 干耗着也不是事儿，王大友只好又返回青龙村。
　　 日子一天天继续，王大友他们为了柑橘销售的种种努力都化为泡影。青龙村的柑橘，在一日紧似一日的寒风里最后化为了一堆烂泥，还有些没有烂掉的零星挂在枝头，成了橘农们心里永远的痛！
　　 又是一年春来到，星星点点的白花点缀着翠翠的橘林，浓郁的香气弥漫着整个青龙村，弥漫着整个峡江县。县里召开了柑橘销售洽谈会，听说，王大友他们已签下了几个大单子；还听说，县里的峡江果汁厂、干果厂都已经相继动工了……（200905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