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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联盟★小说』夏日里的向日葵


作者:素馨 进士,9699.95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3886发表时间:2012-10-08 16:27:25

有时候,女人就像向日葵,只要有一点点阳光、温暖,即便是自欺欺人的,也要尽情地开出花来,也要无悔地守着希望,哪怕是低到尘埃里,哪怕是短暂一瞬间。
   ——题记
  
   夏日的白天显得格外长,尤其是寂聊无事的时候。
   草草扒拉了几口食堂打来的饭菜,无所事事,想想困觉也还早,我便离开单身宿舍,准备前往医院“120”晃晃。那儿二楼休息室有一个乒乓球台,虽说破旧点儿,可也能消磨难挨的时光。
   趿拉着人字拖刚晃到“120”门口,就见常在一起混的哥们儿小吕耷拉着脑袋一脸不畅快地摇过来了。小吕呢,许是那姓太对门了,一张嘴愣是顶得上别人两张嘴,平时就是有名的“信息发散地”。今儿又是哪根筋不对路了呢?
   快步迎上去,伸出大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哎,哥们儿,又失恋啦?”一听我这话,小吕顶起那张柿饼脸,翻着白眼冲我肩头一捶:“咒我啊,你才失恋了呢!真他妈倒霉,本来约好晚上跟女朋友一起去看电影,却刚被临时叫去拉了一个大吐血的病人回来。我都用沐浴露搓了好几遍了,皮都快被搓破了,那血腥味儿还他妈阴魂不散。”说完,嗅了嗅自己的手,又拉起衣领嗅了嗅,就像一只训练有素的狼狗。
   我正在乐他那傻样儿,他似想起什么,凑过头来冲我神秘一笑:“郝哥,你是不知道,那个吐血的病人啊,我们去的时候正趴在老婆身上干那个呢,赤裸裸的连小裤头都没穿,那个香艳啊,啧啧。那女人也是可怜,被绳子捆着,身上全是大块大块的血块,都吓得说不出话来了呢。”我正待插话进去,他又扔过来一句:“嘿嘿,郝哥,你们科今晚的值班医生是哪个哦?够他喝一壶的啰,那个可是你们科室的老病号哦,我们送去时只剩最后一口气了。”
   我的心咯登一下,一种不祥的预兆瞬间包裹了我,脑子里第一时间跳出一张女人惨白的脸,还有一双能摄人魂魄的幽怨的丹凤眼。
   顾不上再跟小吕瞎扯,也顾不上去打乒乓球混时间,撒开脚丫拖着人字拖向“120”后面的住院楼跑去。
   二楼科室里,早已是人仰马翻,走道上暗红色的血迹一直延伸到急救室外,老远就能听到监护仪报警的声响。急救室外围着好一些病人,有的在指指点点,有的还掩着鼻,护士提着好几瓶大的液体往急救室冲,里面传来值班医生老周急促的声音:“快,快打电话问输血科血配好没。还有,立即再开通一路静脉通道,加一组普通止血药,血来后换下输血,我马上开医嘱。哦,顺便问化验室急查结果如何……喂,金葵花,你来一下医生办公室,我有话跟你谈。”
   果然,是他,还有她。我绝了帮老周的意思,抽身下楼,慢吞吞地晃回单身宿舍,上床,蒙头,睡觉。
   翻来覆去。闭上眼,脑子里闪着一张女人惨白的脸,还有一双能摄人魂魄的幽怨的丹凤眼。睁开眼,天花板顶照样闪着一张女人惨白的脸,还有一双能摄人魂魄的幽怨的丹凤眼……
  
   两年前,也是这样的夏日,怎么挨那日头也老不西沉的夏日。我歪在床头百无聊赖地翻着乱七八糟的杂志,一种原始的欲望竟然没有热浪里的慵懒,倒显得蠢蠢欲动。
   同宿舍的小吕冲了凉,穿着蓝白格子短袖,烟灰白休闲裤,正在对着镜子修面。一看那行头,准又是打算出去拈花惹草。臭小子,换女朋友跟换袜子似的,就是那行头老没变。
   小吕见我那孤索的神情,冲我笑着说:“郝哥,都什么年代了,还清心寡欲的,想当和尚啊?跟你说,如今的和尚啊也吃荤呢!就凭你的条件,站那儿玉树临风的,又是名牌大学本科毕业,只要你肯给别人笑脸,追你的美女还不排成排啊?”
   心却是被什么刺了一下,一双妖冶的丹凤眼从心头一闪而过。没有理小吕,他见讨了个没趣,便自顾自地收拾妥当,出门跨上那黑色的坐骑一股烟地跑了。
   虽只是一闪而过,心却是隐隐作痛,丝毫没有缓解的意思。拉开冰箱门,掏出一支老冰棒猛啃,指望着能冰冻住那不小心撕开的痼疾的小口子。却不然,心里像有千万只蚂蚁在抓挠在噬咬,不得安神。
   终是憋不住,出了门,像一只流浪的野狗,没有目地地在街上乱逛。
   不知不觉,已是华灯初上。猛抬头,发现不知啥时竟然到了这座城市的所谓的“红灯区”。狭窄的街道,低矮的近乎棚户区的民房,偏有花样繁多的招牌,什么迷你休闲屋、心动洗脚室、怀春按摩房,一看这些个名字,还有那坐在门里搔首弄姿的暴露女,以及暧昧的灯光,就知道里面做的是什么营生。
   正准备转身离去,却一眼瞟见一处挂着“懂你私聊吧”的所在。私聊吧?聊天的?暗自思忖,耳畔已是莺声燕语:“唉哟,帅哥,既然都到门前了,就进来坐坐吧。我们这儿与别处不同,就是聊天放松的地方,如今个儿哪个不是压力山大哦?快进来吧,保证让你解乏。”
   那女子穿着倒也端庄,再瞧门面的装修风格颇有旧上海咖啡馆的味道,飘出的音乐也不是乌七八糟的不是吼就是说唱,而是《夜上海》的插曲《breathe》。这样一首曲子在这样一处地方虽有些不伦不类,却是别有用心地突兀了店面勾起了人的注意。也许,这个私聊吧还真是不一样?
   所以,脚不听心使唤,跟着女子走了进去。一群花枝招展的女子立即围了过来,有些不自觉的紧张,心头立即生起厌恶。看来也是外面光鲜的所在,准备抽身离开。回头,却碰上一张惨白的脸,还有一双能摄人魂魄的幽怨的丹凤眼。女人,就那样局促地站在门旁,双手揉搓着衣角,刚触碰到我的目光,就触电般闪开了,迅速埋下了头。
   菊攸?我呼吸都快停止了,一颗心砰砰地在胸腔乱撞,傻愣愣地立在了那里。
   带我进来的女子见状忙道:“帅哥啊,这些姐姐妹妹都是善解人意的主儿,你随便挑一个聊,包你满意。”又冲那不安的女子不悦地吼道:“金葵花,你眼瞎了呀还是腿断了呀,像根木头杵在那儿?没看见来客人了,还不快上茶伺候着?要不是看你和女儿可怜,哪会收你来做杂工!”
   女人唯唯诺诺地躬身准备下去。我却是收回将要迈出去的腿,指着那女人说:“我,就要她了。”
   女人闻言浑身一哆嗦。围过来的那些花儿们都不屑地撇撇嘴。带我进来的女子一怔,旋即眉开眼笑:“好的,帅哥。葵花啊,快,快带帅哥去八号房。工资给你另算。”
   女人的丹凤眼颇有些复杂地扫了我一眼,嘴唇蠕动了一下,终是什么也没说,先自向一扇门走去。我跟着走了过去,身后只留下一群瞠目结舌的女人,一个个伸长了脖子,就像一群呆鹅。
  
   那句话不记得谁说来着,一个男人与一个女人独处一室准没好事。可那天我就真如小吕那个死鬼头说的那样,比柳下惠还坐怀不乱。说出去谁都不信,孤男寡女,又在那样一个场所,还待了几个小时,竟然到头来真真正正什么也没做。
   女人显然是拘谨的,进了屋掩上门,泡好一壶汤色看起来还不错的绿茶后,便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有些焦躁不安。最后还是我开了口,她才勉勉强强把屁股轻轻挨在了布艺沙发的一角,微低着头,始终没有说话,好看的丹凤眼只是静静盯着缓缓下沉的茶叶。
   而我,窝在蓬松松、软绵绵的沙发怀抱里,也是一语不发。眼前,老是自觉不自觉地闪着一双妖冶的丹凤眼,耳畔似乎又回响着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郝阳,我的好阳阳,我想你了,你什么时候来看我啊?”“郝阳,我的好阳阳,你知道吗,我是向日葵,你就是我的阳光!”“阳阳,阳阳……”一声声呼唤最后都幻化成了一泊汩汩冒泡的鲜血,和一朵朵刺眼的白菊,永生,刻在了我的心上。
   清香的茶灌了一杯又一杯,终是刺痛了我夜猫子的神经。等回过神来再看到那女人,看到那双好看里又透着忧愁,还有与年龄不相称的沧桑的丹凤眼,才现实地意识到自己做了一件多么蠢的事情。
   起身,开门,丢了几张红票子到小吧台上,仓皇逃离。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我都过着到科室上班、到食堂吃饭、到宿舍困觉的清汤寡水的日子。那双眼睛再也没来纠缠,而那晚的荒唐,也如一粒石子丢进了大湖,翻腾不起几个涟漪就彻底平复没了痕迹。
   日子不咸不淡地就到了那年中秋。跟往年一样,领导照顾我们这些外地来的支医同志,把我们聚在一起吃了顿大餐,又通知科里不用安排我们值班。屈指算来,这样的“高级待遇”,我已经享受了三年。
   吃过饭无事可做,也没什么亲人好想。我明白,从我与父母因为他们的见死不救而大吵大闹、摔门毅然离开时起,我就没有亲人了。要有,也是那生生不能相见的人了。说什么每逢佳节倍思亲,那个远在千里之外的大都市的家,已然只剩下华丽的躯壳,而那所谓的改变不了的血缘亲情,只是梗在喉咙里的那根骨刺,想起就会提醒那锥心的痛,还不如不想。
   想着刚从脑外转到传染科不久,业务还不是很熟,索性去科室,至少也有个人可以说说话。值班的老钱,是个风趣的小老头,四十不到脑袋就聪明到头了。老钱一见我就揶揄道:“郝老弟啊,还是你懂我的心哪,来帮我值班哪。正好,我那老婆子从镇上放假回家了。”
   我丢过去一根“黄鹤楼”,又自己掏出一支点上了。自从来到这个西部小县城,别的没学会,烟倒是学会了。老钱利索地接过,顺手掐到了耳朵沿上:“呵呵,等明儿下班了好好抽,免得待会儿来一急救病人抽不完浪费。”
   “老钱,你也不忌讳,哪有自个儿值班还盼着来急救病人的呀!”我指着老钱的光头笑。老钱倒是无所谓,反倒有些神秘地问我:“我说老弟呀,你放着好好的全国一线城市的三甲医院不待,跑到我们这个鸟都不拉屎的穷山沟,又放着油水十足、干了三年已经得心应手的脑外不干,跑到我们这个别人谈之色变唯恐避之不及的传染科,要钱没钱,要名没名,还有感染风险,又不得人待见,我看你是脑子有毛病啰!”
   我只是嘿嘿一笑,把病历扔给老钱,说:“各人有各人的活法,各人有各人的追求。都这么晚了,你呀,还是快写病历吧,明儿也好早点下班回去陪嫂子。”
  
   许是不能念叨。我话音刚落,楼下院子里就嘈杂起来,停车声,女人哭声,男人哼哼声,还有“哎,你们慢点,我们一齐使劲给他抬下来”的叫喊声。跑到窗玻璃那儿一看,只见下面一辆三轮车,还有一群人乱糟糟的,似乎抬着一个人往楼梯那儿去。回过头,冲老钱说:“老钱哪,你这下好,给自己真念叨来一个,我敢说,肯定不是好的。”
   老钱无奈地干笑,赶快去护士站通知护士提前预备床。我也掐灭了烟,准备给老钱打下手。
   急促的脚步声很快就从走廊那头传了过来。好家伙,三四个男人抬着一个人,旁边还跟着几个哭哭啼啼的女人。我迎上前去,为首的一个女人忙叫道:“医生,医生,快救救我哥!”我正准备答话,老钱跑过来,一看,叫道:“怎么又是你们?刘丰又咋搞了哦?快,快抬到急救室去,床已经铺好了。”
   看来,是老病号。我过去帮忙,这才看见抬着的人是一中年男子,哼哼叽叽的,几乎全身裸体,两条腿肿得跟象腿差不多,膝盖都肿圆了,搬动时弯都弯不了;肚子也膨得老高,肚皮绷得紧紧的,青色的血管如蛛网一样爬满腹壁;更让人难为情的是,那男人的私处也暴露无遗,阴囊肿得发亮,阴茎无力地耷拉着,整个就像一把歪把子紫砂壶。一个男人都成了这样,真是悲哀。我们的小护士脸都红到了耳根,我忙扯了一条枕头套子给搭了上去。
   好不容易把病人安顿好。老钱让护士给病人吸上氧,上了心电监护,测了随机血糖,又叫抽血急查血常规、肾功能、电解质等等。至于液体,已经肿成了那样,还是等急查结果出来再视情况加。小护士忙着在那儿拍拍打打寻找抽血的血管。这边厢,老钱开好住院通知单和病危通知单,催促家属去办住院手续,并且签字。
   跟来的男人们都走了,留下来的三个女人一个也不去办手续,并且都拒绝签字。其中那个年轻一些的说:“钱医生,都是老熟人了,我哥一年差不多有半年的时间都在你们科室住着,你们就先救着吧。我们也不是不讲理的人,住院手续等我嫂子来了再办,病危通知单也等她来了再签。我哥每次来都被下病危,每次又都捡回一条命。我们看哪,这次只需要跟以前一样,输点白蛋白和血浆,利利尿,就行了。”
   老钱好说歹说,这几个女人就是不办手续也不签字。正在耗着,气喘吁吁地跑来一个女人,进来医生办公室二话不说,轻车熟路地拿起笔就在病危通知单上签了字,又拿起住院通知单准备出去办手续。
   等着的几个女人一见她来,立即嚷开了:“我说金葵花啊,你男人都成这样了,你死哪儿去了?”“嫂子,不是我做姑子的说你,你看你把我哥搞成什么样了?要不是我们送来医院,指望你,恐怕我哥的坟头早就长满草啰!”
   女人抬起头,一张惨白的脸,还有一双能摄人魂魄的幽怨的丹凤眼,全都落到了我眼里,而“金葵花”三个字更是敲在我心上。我愣住了,怎么也没想到,我们的首次见面会在那样一个风月场所,而再次相见,又会是这样一个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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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这是一篇关于揭示人性的爱情小说。小说以两条线展开叙述,一条是明线,即葵花的不幸遭遇。葵花无疑是婚姻的牺牲品,为了哥哥的彩礼与那个诱人的城镇户口,嫁给了大自己十几岁的流氓无赖刘丰,开始了水深火热的生活。即便在刘丰患肝病晚期期间,葵花依然倍受凌辱,但葵花以善良与承受默默地付出。人性在她的身上熠熠闪光;另一条线是暗线,暗写菊攸,因为“我”父母的消极治疗甚至放弃治疗,导致菊攸割腕自杀,凝成我心中永远的痛。这两条线作者并没有生生割裂开来,而是巧妙地融合到了一起。葵花与菊攸的极大相似,使“我”沉寂的心海重新泛起浪花,“我”与葵花的一次次私聊,使我重温了昔日的美好,这也激发了葵花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小说的最后,我们看到了葵花的解脱,也看到了她的自我觉醒。这使读者长舒一口气。不过,眼前的葵花,只是她的丹凤眼与言行举止与菊攸的相似,勾起了“我”对往昔的回忆与留恋,只是一种幻觉而已。当梦醒来的那一刻,一切又归于自然。小说叙事自然流畅,构思巧妙,象征、隐喻等手法运用合理,所揭示的人性更令人久久回味。文学联盟倾力推荐!【晗夫】【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X012100815】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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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施云南        2012-10-08 20:41:56
  我爱向日葵,曾经看见过一大片的向日葵,给人的感觉十分震撼。
我无所凭依,只有文字,是战斗的武器。
回复1 楼        文友:素馨        2012-10-08 21:21:23
  嗯哪。文中的葵花在现实中的原型,原本是一个若葵花般阳光的美丽女子,可惜后来被生活折磨成了那样,直到我离开那个地方,她也还没有得到解脱。同为女子,心中的那份复杂情感真得很难描述,所以,尝试着以一个男性的视角来写此文,只能说是一种尝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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