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小说】仲夏夜之梦
五月的江城,像是一个大火炉,37度以上的高温,早把城市各个角落都快烤熟了。时不时一阵一阵的汽笛声响起,聒噪的喇叭和刺耳的机械声似乎有意向人们诉说着压抑已久的烦躁与不满。尽管已接近子夜,可是这座城市的愤怒的火焰却依旧无法熄灭,就连清风也懒得在这四处游走。不知为何,柏油路上的热气不停歇地冉冉升起,像是要把整座城市裹在一个大气球里。黑暗中辗转的身影预示着,今夜又是一个不眠的夜。
老式的空调及电风扇吱呀转动着,在江城的电视台里,为数不多的几个人还在加班。但录音室里却只听见一个叫林放的男人游走的脚步声。突然,林放像将军似的对一旁的人说:“小张,赶紧试试音,看看麦克有没有问题……阿丽,准备好稿子……老程!过来一下,等会多准备几瓶水,今天大家要辛苦……”看着大伙儿都有条不紊地工作,林放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手里拿着两瓶水,转身离开了录音室,朝休息间走去。今天这个栏目必须好好搞,林放边走边想。
推开休息间的门,便有一股凉气袭来,与外间陡然的差异,让人不觉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林放不觉放轻了脚步,呆呆看着斜靠在躺椅上女子。女子安静地闭着眼睛,她姣好的面容伴着匀称的呼吸声,像是坠入凡间的仙子一般,让人不忍打扰。许是开了空调的缘故,女子感到了凉,皱起了眉,且不自觉地蜷缩起了身子。林放走近女子身旁,不由自主地俯身用手轻抚过她的额头。“嗯,”女子似乎要醒了,林放赶紧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绪,随即轻轻用手拍了女子的肩膀。“忆珍,准备准备,马上就要录音了。”眼底的柔情一闪而过,让人不禁怀疑它是否存在过。听到了声音,女子慢慢睁开了眼睛,目光轻轻扫过对面的男子,应了一声“嗯”。然后从躺椅上起身,轻轻拂了一下坐皱了的裙子,之后便说:“走吧,导演,我好了。”话说完,两人便一同向录音室走去。
“1,2,3,开始!”林放在录音间外用手势向麦克风前的女子示意。“各位听众晚上好,我是你们的朋友忆珍,很高兴再一次同大家一起收听今夜的‘仲夏夜之梦’。珍惜‘花季未了’时的回忆,让我们一同追忆似水的年华。首先小忆在这里要为大家送上奶茶的一首《后来》,纪念我们十七岁的爱恋。”说完女子推开了音乐,顿时清新却略带忧伤的曲子缓缓流淌,萦绕在录音室每个角落和每个人的心头。
“后来,我总算学会了如何去爱 可惜你早已远去消失在人海 后来终于在眼泪中明白 有些人一旦错过就不在……永远不会再重来 有个男孩爱着那个女孩……”
一曲终了,女子关掉了音乐,轻柔地说到:“听完奶茶的《后来》,不知你会有怎样的感触呢?你是否还记得你十七岁爱过的人呢?对一场错过的爱恋,一段遗憾的时光,你是否还觉得惋惜呢?首先让我们来接通第一位听众的电话。”
“喂,你好,我是小忆,不知道这位听众怎么称呼?”
“喂,小忆你好,我是一位出租车司机,姓李。今天我吧,就想借这个机会跟初中同班的一个女生说几句话,行吗?”
“当然可以,李大哥。首先,能请你同我们大家分享一下你们之间的一些故事吗?”
“好的。”电话一头的男子断断续续地说着,“嗯,叫她小王吧,她是初中时我们班的一个女同学,我记得好像人不是很漂亮,但是特别安静……那时候她不怎么跟人说话,但其实我一直挺喜欢她……呵呵。”男人笑了笑,“毕竟是男孩子,小时候大家都比较害羞的,还怕人知道了,所以我从来不主动跟她说话。但是吧,记得有一次跟班上几个男生打赌,具体是什么我记不太清。只记得当时说谁输了,要有种的话,就欺负下午进班的第一个女生。结果是我输了,我虽然平时看起来挺大手大脚的,但是从来没欺负过女生。怕被其他男生嘲笑,我便硬着头皮上阵了。大概是老天开玩笑,那天是她第一个进班的。其他男生都在起哄,我怕别人说我没种,所以当着其他人面一把扯住了她的头发,还把她的书包全倒了。而且还跟其他男生一起笑她,欺负她。那天她好像有点吓到了,一个人在教室拣散落的书,也没人帮她。后来她那天下午一直趴在桌上哭。说实话,我虽然心里挺难受的,但也没道歉。结果第二天她就生病了,还办了转校手续,之后就再也没怎么见到她了。”
“其实李大哥,年少轻狂里,我们都会做的一些幼稚的事,不过的却会伤害到其他人。那么刚好借这次机会,李大哥想对这位王姐说些什么呢?”
“就是,我就想跟她真心道个歉。对自己喜欢过的人,那么做,真的太过了。我觉的对不起她,在这里想正式跟她说声对不起!希望我们日后还有机会再见!”
“李大哥,我想收音机前的王女士在听到了你的道歉后,她应该会原谅你的。毕竟,那时候大家都太年轻了。小忆想在这里给你和王姐送上一首歌《情歌没有告诉你》,都说花开半生,缘随水去,昨日缘分成香,今日已难追溯。希望两位都能过上幸福快乐的生活。听众朋友们,让我们一起来静静聆听梁静茹的这首《情歌没有告诉你》,淡淡地说出那些埋藏过的爱恋吧。”
“有些事你不必问 有些人你不必等……听着熟悉的前奏 回忆逆流成河……情歌没有告诉你我 只唱勇气 没勇气还是没结果……那些悸动的 没说的 用微笑带过……”
“情歌没有告诉你是我未诉说的爱恋,而那些青涩的悸动带给我的是感动。不知道接下来的这位听众又会有怎样的故事呢,让大家和小忆一同来聆听。”
“甄意,是你吗?我是何云昭。”电话一头的男子突然问道,低沉的嗓音里似乎带有些许的不确定。一瞬间,录音间里的女子像是受了惊一样,陡然间神色慌张了起来。不一会儿,原把头埋在臂膀里的她慢慢抬起头来,像受惊的小鹿一般眨着眼睛,直直地往录音室外求救似的看着林放。可却看见林放做出了继续通话的信号,大家都不禁紧张起来。一时间,女子的眼睛似乎失去了光彩,带着略带绝望的神情,却依旧用平静的语调继续着对话,“你好,我是电台‘仲夏夜之梦’的播音员小忆,请问你有什么能同我们分享的吗?”
“小意,真的是你吗?我是你的云昭哥哥啊!”男子急切地说到。
“你好,这位何先生,我不知道你说的甄意是哪位,我只是电台播音员小忆。”林放看着女子眼角似乎闪烁着泪光,但却紧咬着嘴唇,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有波澜。
“你真的不是小忆吗?”男子略带失望的继续问道,一时间言语里透露出些许落寞。
“想必你认错了人,这位何先生。”女子尽力维持着冷静。
“也许吧,可是你和她,你和小忆有着一样甜美动人的嗓音。”
“是吗?那算是我的幸运了,何先生。”
“我的小忆,我丢了她。很久以前,我曾向她许诺这辈子我会一直守候她的,可是却食言了。”男子自言自语地说着,“我和小忆从小一起长大,小忆的父母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她一直跟她外婆住。记得她很小的时候有一次,村里其他的孩子骂她是‘野孩子’,没有爸妈,是捡来的,还拿石头扔她,跑过来把她推倒在地。可是每次被推到了,她马上爬起来,尽管眼里有着泪水,可是却依然仰着头,倔强地看着那群孩子。那时候,我便发誓要保护她,她太让人心疼了。在远处的我捡了根树枝,便一头冲过去,张开手把小忆护在身后,用树枝乱挥着,结果把那群孩子吓走了,那时我比小忆大五岁。”电话那头的男子缓缓诉说着自己的记忆,可是录音室里的女子却止不住流泪了,似乎往事一幕幕都在眼前浮现:曾今,有个男孩把受欺负的自己护在身后,还拍着胸脯说会保护自己一辈子。有些时候,回忆太过清晰,倒会让人觉得不真实起来。
“从那以后,小忆一直跟着我。”男子像是骄傲地说着,“我和她从小学,到初中、高中都是在同一所学校读的,好像无论我去哪儿她都会跟来。她是妹妹,所以我一直尽力在保护她,不希望看到她受伤害。可是却没想到,到最后却是我伤她最深……”男子的声音暗淡了下来。
“这位观众,不好意思,我们的节目时间快到了,你能简单的对甄意说几句吗?”录音间里的女子突然尽全力使自己的声音平稳些,匆匆说道。
“好的,如果甄意能够听得到,麻烦帮忙转告她一声,三年来外婆病更重了,让她回来看她老人家一趟。还有,我会在云乡一直等她……”“嘟”的一声,电话被切断了,只见林放已经进到了录音室,立即推开了音乐,一首张惠妹的《我最亲爱的》传来,随着逐渐加大的音量,男子的声音慢慢被淹没在音乐里。
“很想知道你近况 我听人说 还不如你对我讲 经过那段遗憾 请你放心 我变得更加坚强……我最亲爱的 你过的怎麼样……没我的日子 你别来无恙 依然亲爱的 我没让你失望 让我亲一亲 像过去一样……”
录音间里的女子终于情不自禁地放声哭了起来,宛若在一人的孤岛之上。只是隔着的玻璃外,一瞬间某个人失了神。不一会儿,男子往外走去,朝大家挥了挥手,闷热的房里只留下那个悲伤的人。
“……想起你的模样 有什麼错 还不能够被原谅 世界不管怎样荒凉 爱过你就不怕孤单……没我的日子 你别来无恙……”
一曲终了,整个城市入睡。大概明早一觉醒来,这段插曲将被永久地遗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