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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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没事吧？”区静疑惑地盯着我，我在她清澈的瞳孔里看到了渺小的自己。
　　“还好。”
　　区静从衣兜里掏出一张建行卡。“这卡里面有五万块，是你这次所挣的。原本是十万，你和阿龙各五万。”
　　“这……”我一时语塞不知如何作答是好。从小到大我身上就从没有装过三百块以上的钞票，而现在这张卡里就有五万！这是个什么概念？我的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我相信此刻的我在医生眼里绝对是个病人，而且是个病得很严重的人，因为我可以感受得到自己的心跳已经远远超出正常的节奏了。可是……一束罪恶感蔓延开，心跳节奏减弱下去。我皱了皱眉低声问：“这就是陈蕊的肾……”
　　“是的，这就是她的肾创造的价值。”区静说这话时声音同样很低，她刻意避开了我的视线。不知为什么我总感觉区静似乎有一种不得已的苦衷，即便她现在和我一样做着这罪恶的勾当，可我还是相信她的心灵仍有一片净土。
　　我接过了她手中的银行卡捏在手心，手心沁出一层细密的汗珠。心里却在呐喊着：这是陈蕊的肾，这是陈蕊的肾……
　　再次和陈蕊见面是第二天早晨。她看上去仍很虚弱，脸色煞白，气色很差。可是她还是来坚持来上课。“昨天……实在是太感谢你了！”陈蕊一脸诚恳地看着我。“没……没事。”我躲开她的视线，“你身体好些了没有？”
　　“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啊，幸好有你们为我掩护，要是我父母知道我是喝醉酒住的院的话我要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了。”
　　“是吗？好好上课。”
　　陈蕊重重地点了点头。
　　教室里还是一如既往的安静，同学们仍如惯例的专心。以前我和他们是不一样的，他们都是认真听讲学习优异的好学生，而我是一个成绩糟糕不被重视的坏学生；现在我和他们仍然不一样：他们还是他们，而我却早已变质腐烂为一个刽子手，俨然如一杯掺入牛奶的咖啡，不但色变了，质也变了。
　　上课中的校园很安静，有一股纯净的味道，真希望能这样一直安静下去，绵延至永久。我抬眼看了看窗外，那棵古老的梧桐仍在风中摇曳舒展，我想自己可能是最后一次这样看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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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放学后我把陈蕊约到校园后的小花园。这里栽了各种各样的花草，有兰草，桂花，四季红，玫瑰等，成双成对的学生来来往往，好不热闹。“干嘛呢？又是这么神秘！”
　　我避开陈蕊灼热的视线垂头看着地面，可是地面也没有什么看头。“你喜欢音乐，对吧？”我抬起了头。
　　“嗯，只是我的父母不支持。”她脸上的光华暗了下去。
　　“还记得我说过无论你怎样选择我都做你最忠实的粉丝的吗？既然喜欢音乐就要坚持到底。”我掏出一张银行卡。“这里面有四万块钱，算是我对你在音乐上给予的一种物质上的支持吧。”我替陈蕊开了个户，从我的卡里转出了四万在里面，也算是在弥补自己精神上的某种不安吧。
　　“你……你哪里来这么多钱啊？”陈蕊的眼睛瞪得老大。
　　“这你就不要管了。”我把银行卡硬塞给了她。
　　很多时候人就是这样一种奇怪的动物，一旦在精神上所造成的伤害无法挽回时就喜欢用物质来进行填补。更奇怪的是很多人还为了这种物质填补的多少而争得喋喋不休甚至大打出手。在中国，这是一种传统。
　　离开陈蕊后我找到阿龙，他缩在校园的一个角落里，嘴里叼着一支烟正出神地看着远方，一口一口地吐着烟雾，一副很落寞的样子。
　　“你有心事？”我拍了他一把。
　　“哦，是你。没有，找我有事？”他满嘴的香烟味熏得我只好侧过头去。
　　“嗯。我们还要继续在学校下手？”
　　他没有立刻答话，重重地吸了一口烟，然后把烟头扔在了前方的草地上。“你认为还有什么地方比学校更容易下手更容易捕获的？”
　　“你不怕出事？”我反问道。
　　“怕，我天天都怕。”他脸上的那种神情难以捉摸，可看起来却很严肃。“对了，”他接着说，“现在尤理也没有给我们下任务，你可以好好歇着了。”
　　“我想换个地点，至少不想在这里呆了。”我十分决然道。
　　“就因为我们的‘任务’？”
　　我朝前走了几步蹲在草地面前。“你看这些花草长得多么可爱，可是你的烟头却玷污了它们。”阿龙刚才所扔的烟头正四四方方地躺在草地里，它的面前有一株已经开花的玫瑰。
　　“我也是不得已才扔在这草地里的，你看，旁边都没有垃圾筒。”阿龙叹了一口气。
　　“什么意思？”我站起来。
　　“没什么，你不适合干这份工作，因为你还有良心。”
　　“难道你没有？”我再次反问道。
　　他似乎没有听到我的问题，只是把头仰起来望着深邃的天空，他的目光如同天空一样深邃。许久，他说了一句：“我的良心确实丢失了。”
　　“能意识到自己没有良心那不是证明你还有良心么？”我觉得他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于是便紧追不舍地争辩。
　　“我们都在路上，你认为自己能有多少选择？而且……”他喃喃自语接着说，“不止只有我们选择的，还应当有我们所承担的。”
　　我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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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我的百般追问下，阿龙终于告诉了我他自己的情况。原来他来自农村，家里有父母兄妹。一次母亲在给妹妹缝衣服时不小心戳到了右眼，后来右眼瞎了。父亲则在犁地的时候因牛发飙而伤到了腿。一个瞎一个瘸，在农村怎么生活？庄稼活肯定是干不了重的，可是干不了就意味着没有足够的花销。这种日子过得很不是滋味。可是弟弟和妹妹还在念小学，照这样发展下去，他们的人生也没有什么悬念了。那可正是少年花季啊！为了能够让兄妹继续念得起学，为了让父母不再那么辛苦，为了养活一大家口人，阿龙来到了龙风市，加入了熊等一伙人贩卖人体器官的队伍。后来尤理找人托关系把他弄到龙凤一中里好方便下手。
　　“我已经有两年没有回家了。”阿龙这么和我说。
　　“在这两年里你究竟祸害了多少人？”我逼问道。
　　“不低于二十人。你知道，在你没有加入之前我一直是和熊合作，那就是熊为什么会和你在一个班的原因。他也是尤理找人安排进去的。”
　　二十人？！这是个什么概念！“你真下得了手！”我低声说道，脑中却闪过一幅幅那些无辜的人们躺在床上任他宰割的画面。“你们伤害的人都是学生吧？”
　　“他们是大多数，当然还有一些社会上的。不过还好，我们从没有出过事，兴许是上帝眷顾吧。”阿龙说这话时头深深地垂了下去。我不想再延伸这个话题了。知道的越多，心中越惧怕，良心越不安。“对了，那个尤理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很有本事么？为什么都和他有关？”
　　“你想了解他么？”阿龙无奈地耸了个肩。“别看他只是一名内科主任，我们所有的手术技巧，包括怎样开刀，如何配药用药等等都是他所教授；我们的行动，计划，任务的开展都经他一手操纵，而且他还与黑社会有关联。”
　　“黑社会？”这次我感觉自己的神经像是被电触了一下。第一次在酒吧见到他的时候就没有什么好感，他果真不是什么好东西，当然我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我们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那你有没有想过自己要在这里干多长时间？”
　　“多长时间？”阿龙来回踱了几步，斜阳把他瘦高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显得有些落寞。“到我能在城里买一套房把父母接来并且攒够了弟弟、妹妹六七年以后的学费的时候，也许就洗手了。”他的目光很坚定。“那你呢？又是为什么加入，打算干多久？”
　　“我……”
　　我都不知该怎么回答，加入这个团伙的每个人或许都是怀着自己的目标而来，而我却没有什么明确的目标。这也正是这个时代人们所缺乏的。没有目标，浑浑噩噩地活着，懵懵懂懂乱撞。生活没有激情，没有理想，生命的意义何在？这是个值得思考的问题。
　　“我丧失了方向，没有归宿。”这是我给阿龙最好的回答。
　　27
　　阿龙告诉我如果转换地点需要得到尤理的同意才行。不过，我却有着自己的想法。晚上的时候区静回来了。
　　“可以出去逛逛街吗？”这个时候已经快23:00了，我们各自回来得都很晚。虽然我暂时还是住在区静的房里，但我们两人并不是每晚都能见得到面。因为各自的任务不同，时间段不同的原因这段时间都是我一个人住，今晚她碰巧回来了。
　　“可倒是可以，不过这么晚了，你明天不去上课了？”她眨动着两颗漂亮的大宝石。我承认到现在自己还是不敢和她的目光相碰撞。
　　“没有，”我侧过头去，“难得你回来一次，我想请你出去吃夜宵。”
　　“真的啊！太好了，我好久没有吃夜宵了。”她像个小孩子般高兴得大喊大叫。
　　街上灯火阑珊，冷风阵阵，区静冷得直裹衣服。也难为她了，这么冷的天气叫她出来吃夜宵。不过我估计她都没有吃好，吃东西的时候她一直蜷缩成一团，出门的时候也没有多添衣，我们现在走在回程的路上。话说天气这么冷正是我表现的好机会，遗憾的是我也只穿了一件T-shirt,机会就这么白白流失喽。
　　她一直紧紧地裹着衣服，我呆呆地看着，突然有一种心疼的感觉。于是便靠她很近。我想搂着她，但又不敢，右手便半伸在她的身后，惹来一些眼光。
　　“你和……”我不知道该不该讲。
　　“想说什么就说呗。对了，你这是干什么呀？”她看到我的右手遮在她身后。
　　“没什么。”我收回手，“其实……你们…你和熊不经常在一起吗？”我结结巴巴，耳根热热的。我本来不是问这个问题的，可是一时心血来潮便问了。
　　“没有，现在我和他只是合作关系。”她的语气突然变得很生硬。
　　“合作？”我忍不住喊出来，可是这实在是不合适，于是便转换话题道，“其实我是有问题想问你的。”
　　“什么？”
　　“我不想在学校呆了，不忍心，下不了手，至少要换个地点。”
　　这时我们已经走到区静的屋门口了。
　　“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她推开门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