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上的许多树木在人们眼里似乎并不开花并不结果，它们默默地伫立在那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很少有人会为它们停下匆忙的脚步；很少有人会和它们咫尺相对着沉淀一下混沌的身心；很少有人会和它们站在一起披风沐雨，坦然面对一切并引以为豪。
　　 比如和我的办公室一墙之隔的那五棵桧柏，我从来没有见过和想象过一个人会怀着新奇怀着惊讶怀着仰慕怀着激赏的心注视着它们。在杂草丛中，在矮墙边上，它们实在太普通了，普通得足以让所有人熟视无睹，让所有人随意忽略。
　　 当然，它们并不会因为我们的欣赏或轻视而有所改变。它们伫立在那儿，即使最狂妄的人也不会试图让它们取悦于他；即使最卑鄙的人也不用担心它们会怨憎于他；即使最智慧慈悲的佛陀趺坐在它们旁边，它们也不至于显现种种祥瑞或异象。芸芸众生中的我也只是在疲劳时偶尔抬头注视它们一会儿，因为它们就在五米之内一墙之隔，因为它们绿得单纯、绿得鲜活、绿得沉默坦然、绿得实在养我的眼呀！我的眼光可以在它们的枝梢间随意栖息，就象那三两只鸽子可以随意地栖息于绿丛中。我非常惊异于那几只鸽子，没有亲眼看见，以前我从不相信它们会钻进钻出于绿丛，又忽然飞向蓝天或停于楼顶，而那丛绿色又于悠忽间归于平静，没有一丝涟漪。
　　 2008年初下了一场罕见的大雪。矮墙边停放自行车的彩钢板棚早早垮了，一墙之隔的那五棵桧柏上积雪重重却岿然屹立。“大雪压青松，青松挺且直。要知松高洁，待到雪化时。”陈毅元帅的诗作来形容它们一点也不为过。五棵桧柏像五位战士挺立于大雪中，它们沉默坚韧纹丝不动，用“养眼“两字显得轻浮。它们饱含的张力富于勇猛丈夫的气概，深深震撼我的心灵，我不相信茫茫尘世间有什么东西能摧折它们。
　　 第二天，我却发现其中一棵与地面呈70度倾斜。虽然它属于另一个单位，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它艰难地承受积雪的压迫而无计可施！摇晃掉大部分积雪后，尽管它们苍翠依然，看上去却不甚协调。百年不遇的暴雪呀，我在心里面虽理解着它宽容着它，但每当我抬头注视它们时，还是止不住有些遗憾和惋惜。有一段时间，我担心倾斜的那一棵会死去，不觉怅然。
　　 一千个日子很快逝去，很庆幸的是五棵桧柏依然苍翠。去年冬天，我忽然发现倾斜的那棵看上去已经不太别扭，于无意中它竟然又挺拔起来了。虽然从侧面看还未笔直，但已经足够令我肃然起敬了。一千个日夜，它要花多大的力气去坚持不懈、去一分一毫的纠正自己在天地间的姿势啊！这是一种本能还是一种超常的自觉？
　　 前些日子台风“海葵”过境，狂风暴雨满地狼藉。很不幸，最北边的那棵桧柏由于靠近大楼侧风口而被碰撞过来的风猛吹，后果是又有点倾斜。不过这一次，我丝毫不担心，我对它抱有完全的信心。倒伏的草，数日复兴；倾斜的桧柏，三年为期。三年过后，绿色的剑依然直插云天。
　　 我在心里早已把五棵桧柏看成朋友，即使自作多情亦罢。今天，我更愿意把它们看成我的老师。道法自然，我愿意把它们看成人生路上众师中的卓立者。它们虽然没有绚丽芬芳的花朵，没有奇异硕大的果实，它们却于无声处精进潜修，每日每年坚持本色，每时每刻不断修正，生命于禅定中趋于圆满。它们不为常人发现的花，开在有心人的心里；它们不为常人品尝到的果实，更值得用心回味。
　　 2012--08--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