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寒假的时候，我打算不回家，想去找份家教，赚些钱，那样可以减少一点家里为我读书费用的负担，突然母亲来电话了，问我什么时候回家，并且告诉我哥哥过两天就要结婚了。
　　 哥哥要结婚了！
　　 听到这个消息，我的心很是高兴，为哥哥高兴。说实在的，哥哥只是一条腿不大方便，人长的还是蛮帅的，最主要是人聪明而且心地好，我早就想，谁要是嫁了我哥哥，一定会很幸福的，就是不知道哪个姑娘有这么好的眼光看上了哥哥呢？而且也不在意我家如此的贫穷进到我家来，想如今许多女孩大多都是看中貌和财的。
　　 这，我得回去，一来祝福哥哥，再者也想看看马上就要进我家门的嫂子，于是，我买了火车票就急不可耐地往家赶。坐在车上，不由地就又想起哥哥来……
　　 记得那年初夏，父亲在工地上干活，从高高地脚手架摔了下来，哥哥在医院守着，三天没有合眼，可终久父亲还是没有被抢救过来，永远地离我们而去。
　　 父亲就是全家的顶梁柱，全家的生活一直以来就靠父亲一人，母亲由于身体很不好，也就干不了什么活，而如今，父亲突然地离去，失去了这根顶梁柱，整个家好象一下子坍塌了一般。
　　 哥哥在医院看护照顾了父亲三天，然后接着料理着父亲的后事，等到都忙完了以后，哥哥早已不成人样，血红的眼睛深陷，就象两个窟窿，本来就瘦的身体更加单薄的如一块薄木板，哥哥还要忍着悲伤，劝慰着失去了老伴而极度悲伤的母亲，现在想想，我不知道当初哥哥是怎么样熬过来的。
　　 而那年，哥哥十七岁，正读高三，还有两个月就要参加高考了，我十四岁，读初三，也要中考了。
　　 现实终于摆在全家的眼前了，这个家要有人顶着，不然真的完了，我兄弟俩读书都很好，特别是哥哥，学习成绩总是在全校前几名。可是，以家里当时的条件，我兄弟俩都不可再读书了，可是母亲舍不得让我们离开学校，很想保留一个继续到学校读书。
　　 那一夜，母亲把我兄弟俩叫到桌子边，在昏黄的灯光下，母亲是看看哥哥又是看看我，母亲难以抉择，是啊，一个有着残疾一个还很幼小，无论怎样的取舍都是让母亲心里很难受。最终母亲还是含着泪水对我说：“成儿，你们的爸爸不在了，明儿个你就不要去上学了，你就出来帮衬着我吧。”
　　 “那哥哥呢？”我问。
　　 “哥哥就要高考了，再说哥哥的身体那样，应该读书，以后还有可能寻到个饭碗。”母亲说。
　　 “妈，你偏心！”我大声地说，我很想读书。
　　 从小就觉得父母对哥哥比对我好，新衣服总是给他先买，哥哥说要什么学习用品就给他买什么？出门到学校去也总是关照提醒着哥哥走路要小心。
　　 “你怎这么不懂事啊，哥哥是怎样的？你是怎样的？”母亲哭着责备着我说，我把头扭向一边，落着泪，就是不听。
　　 “妈，让弟弟读书吧，弟弟还小，出了学校也不能做什么？”哥哥说。
　　 “明子，可是你一条腿不好，怎么好找事情做？还有又怎么能干得了农活？”妈妈说出了担忧。
　　 “没事的，我手是好的，我相信我可以找到事情做的。”哥哥说。
　　 哥哥小时候得了一场病，落下了后遗症，右腿很是细小，走起路来不稳当总是摔跤。
　　 哥哥坚持着让我读书，母亲只好同意了，流着泪的叹息着对哥哥说：“孩子，以后你要吃苦了。”
　　 终于我可以上学了，我也以为是为自己争取到继续读书机会，很是高兴，可是当时我没有想到，是哥哥把这珍贵的读书机会让给了我。
　　 哥哥退学后，就开始找工作，找了好多天都没找到，他的腿不好，人家不要，最后在一个镇上一家做冰棍的的小作坊里帮人家装冰棍，就是冰棍做好了后，他再用小塑料袋子一根一根地装着，一天十多个小时的却只有十五元的工资，工资日结，但是哥哥很高兴，觉得总算找到工作了。
　　 我快要中考了，学校里老师给我们没日没夜的补课，希望考个好成绩，学校也好得到升学率奖金，所以只有星期六下午学校放我们回来，从家里带些菜、米和钱，第二天清早又要赶到学校去读书。
　　 一日下午回来，正是雨天，所以哥哥没有去做工，哥哥特地买了一斤猪肉，我以为哥哥是为了庆祝自己找到工作，家里好多天没有吃过肉了，都快忘记肉味了，到了晚上，坐在饭桌上吃饭的时候，我看到的却依然是清水萝卜和豆角，还有一碟咸菜柚子皮。我就问母亲：“妈，肉呢？你不是做了吗？”
　　 母亲就说：“留给你带到学校去吃。”
　　 “你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再说学习任务又重，怎么能缺个营养？”哥也说。
　　 “不用，端出来，晚上吃了吧。”然后我起身到厨房里就去端盘子。
　　 我进到厨房端起盘子一看，肉竟是用咸菜柚子皮和肉一起做的，这样很咸，菜就可以好几天不会馊，我就可以在学校多吃上几顿。
　　 我把盘子端出放在桌子上说：“妈，哥，吃吧。”
　　 母亲和哥都没动，我再次说要他们吃，母亲和哥就各象征性地夹了块小肥肉和柚子皮，就不再吃了，我知道我再说也没用了，知道他们不会再吃了 ，所以也没再说，那一夜，我躺在床上想着，心里很是难受。
　　 第二天，天刚透出微亮的光，我就起床了，到学校去有十几里的路，不早起来赶路就会迟到，哥也起床了，他来送我，因为有一段的山路我害怕。
　　 晨光初露，薄雾轻笼，山路很是寂静，树上的露水滴答，时不时地落在我和哥哥的身上，不多时衣服竟有点湿了。山路上，我和哥哥长久地没有说话，也许只是为了赶路，也许都因害怕这山路的寂静，毕竟我们都不大，再一个从小听说这山上有狼，所以不敢说话，我虽然放慢着脚步，但哥哥的脚步走的还是很紧凑，才能赶着我走路的步伐。
　　 走出山路后，上了马路，东方已经血红，太阳就已经快要出那边的山头了，哥哥停下脚步，他从口袋拿出一卷钱，抽了一张5元的，然后放回去重新抽了张10元的出来递给我说：“要花的就花，别省着，但不该花的也别乱花。”
　　 “知道。”我说。
　　 “在学校好好读书，别为家里的事分心，争取考个好成绩。”哥又说。
　　 “知道。”我答应着，有点不耐烦，心想哥哥怎么变的这么罗嗦了，他又大不了我多少。俨然象个家长了。
　　 哥哥想再说些什么？可觉得再没什么交代的了，于是只说了句：“路上小心。”
　　 暑假的时候，晚上我和哥哥是同床睡觉，好几个晚上深夜醒来，都听到哥哥的呻吟声，几天后，哥哥没有去镇上制作冰棍作坊做事了， 我问哥哥为什么不去了，他说请了几天假回家干农活，那时正要收割早稻，后来才知道哥哥要在那冰冷的制作冰棍房间了干十多个小时，哥哥的那条不好的腿受不了那寒气，怪不得晚上经常听到哥哥的呻吟声，原来那是被冻的。
　　 哥哥没去镇上那家冰棍制作坊做事了，就开始骑着父亲留下的旧自行车，开始走村串户地吆喝着卖冰棒，中午，正是一天最热的时间，人们歇凉避暑的时候，哥哥就得在那个时候骑着自行车在各个巷子里吆喝着，因为那时正是一天最热的时候，也就是冰棍好卖的时候，所以中午哥哥从来没回家吃饭，都是上午骑自行车出去的时候，捏几个锅巴饭团子藏在裤兜里。
　　 哥哥后来也找过工作，都没成功，那时，哥哥就骑着自行车贩卖着东西，比如夏天贩卖冰棒或者西瓜，秋天贩卖着莲藕，冬天就在学校门前卖着小零食。
　　 我在县重高读书了，家里为了我读书，非常的艰难，而那时正是我爱慕虚荣叛逆的年纪，为了掩饰我家的贫穷，和一些不爱读书的同学一起玩，狠着心买那些不必要的东西，有时还装做很大方地请他们吃饭送礼品，最糟糕的是，后来我没心读书了，开始逃学了，和他们整天地混在一起，去上网玩游戏，在县城的街上胡逛着。每次回家拿钱的时候，母亲就说你怎么花钱这么厉害，我撒着谎说我买学习资料了。
　　 一天，正是星期六，学校不上课，我和同学们到农贸市场上说说笑笑地溜达着，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买莲子吗？很甜的。”
　　 “怎么买？”一同学问。
　　 “一元钱十个莲蓬，随便挑。”
　　 我瞧了一眼，正是哥哥，我站在同学们的身后，哥哥没有看见我，哥哥双腿盘踞地坐在地上，屁股下面用一把干草垫着，枯干的头发下是黑瘦地脸，嘴巴上长了些许的胡须上沾着些汗泥是那样地脏，破旧的大衣服穿在他瘦小的身上，就象用根棍子撑在衣服里一样显得很空荡。这衣服一定有是村里人家穿旧了的不要了给哥哥的，自从父亲去后，哥哥就没再买过新衣服新鞋子了，都是穿人家送的不要了的旧的。他的脚下堆放一小堆的莲蓬，背后的自行车后座上有一蛇皮袋鼓鼓的，应该也是莲蓬。我的眼泪下来了，我不敢再多看他一眼，更怕他看见我，于是我悄悄地，逃也似的离开往回走。
　　 中午，我正在宿舍睡午觉，有一同学进来对我说我哥哥找我，就在校门外，我飞奔而去。校门外少有行人，很远我就看见哥哥坐在校门外的花圃边上，自行车放在一边，我走过去，叫了声 ：“哥。”
　　 哥哥站了起来，说：“怕你没钱用，今天特来看看。”说完就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布袋子，哥哥把小布袋子的钱倒在自己的手里，然后塞在我的手里说：“二百四十七元，省着点，应该够用半个多月的。”
　　 我托着那些钱，只见是两张大票子，其他的都是5元一元的还有许多硬币，除了那两张大的票子，而这些零碎的小钱不正就是哥哥上午卖莲子的吗？我更看见他的手满是老茧，指甲里塞着些乌泥，那是一双干着粗活劳动的手，而他才十八岁啊，他的手不应该是这样的，他的手应该是白嫩细腻丰满有色泽的手。
　　 我的喉咙哽着，极力的忍住眼泪，便转移着话题问哥哥：“哥，你还没吃饭吧。”
　　 “刚才在那边吃了。”哥哥说。
　　 我望了下学校旁边不远处有个卖包子的摊点，我说：“我去买两包子你吃。”说完我就走了过去。
　　 “别买，我吃了！”哥哥的声音在我背后响起，我没听，我知道他肯定是没有吃午饭的。
　　 我买了包子后，塞到哥哥的手里，哥哥说：“我走了。”然后‘哦‘了一声才想起似的又说：“这里还有一些莲子，是昨天我摘的，你就拿去和同学们吃吧。”说完就从自行车后座上解了蛇皮袋下来，把莲蓬倒在地上，有几十个。
　　 “你找个袋子兜着拿去”哥哥说，我知道其实这是哥哥上午没卖完剩下的。
　　 “我走了。”哥哥再说，就望了望我读书的校门，我看见哥哥的眼睛里满是深情----这也曾是哥哥读书的地方，哥哥一定很怀念自己在这读书的时光吧，可是现在只能如过客一样，然后哥哥回转身往回走，推着自行车远了的时候才吃着手中的包子，显然不想让我看见他是没吃午饭的，但我看见他那吃的动作如狼吞虎咽般，不时地用手拍着自己的胸脯。
　　 我站在校门外，看着哥哥的背影，宽大的衣服，风吹得飘动，很不合脚的大鞋子，走一下鞋子就拍打下脚后跟一瘸一拐的离去，我的眼泪终于还是忍不出流了下来，我攥紧了拳头，对着哥哥远去的背影在心里说：哥，我一定会努力读书的！
　　 同学们和老师都感觉我变了，发现我不再和同学们去玩了，不再乱花钱了，我开始发奋着读书，我的成绩从全班后几十名到前几名，我的学费和家里的日常生活都是靠哥哥一人艰难地支撑着，今天，我能读上大学，不是哥哥随时地盯着我抓着我去努力读的，也不是哥哥豪言壮语激励着我，而是哥哥用行动默默地感动了我。
　　 高考结束后，过了几天，分数就出来了，我考的非常好，超过我所报考的大学二十多分，我非常高兴，我要把这个消息告诉哥哥，我从县城坐车回来，家里的门关着的，我问邻居我的母亲哥哥做什么去了，邻居告诉我是到田里收割早稻了，于是我往自己家的田里奔去。
　　 很远就见妈妈弯着腰在田里缓慢地割着水稻，哥哥正把打谷机打好的稻子用蛇皮袋装好了，可是哥哥的腿不好 ，不能扛上田岸上来，他就拖着蛇皮袋，而且，每吃力地拖一下蛇皮袋走一步，就都要用手把他的那条细小的右腿，从深陷的烂泥里拔出来，然后再走，我站在田头看着这一幕泪水不可抑止地落了下来，我卷起裤管走到哥哥身边，接过哥哥手中的蛇皮袋抱了起来扛上就往田岸上走，一蛇皮袋谷子我扛着感觉很是轻松，是的，我竟不知不觉地就长大了，有力气了，更比哥哥强壮多了，可是……
　　 哥哥见我眼里有泪，轻声地问：“是不是没有考好？”
　　 “不是。”我说
　　 “那怎么了？”哥哥又问。
　　 “没怎么，就刚才一虫子入眼了。”我撒了个谎。
　　 终于等到录取通知书下来了，我是全村唯一的一个考上大学的，他们争相到我家来围观和恭喜着，满是羡慕的目光，哥哥和妈妈很是高兴，拿出炒花生招待村里的人，哥哥还特地到村小货部里买了挂鞭炮放着，在鞭炮‘啪，啪’地火花中，我看到哥哥眼中的泪水，我想，他是为我考上了大学高兴，也许还有是为自己流的，如果当年父亲没有出事，如果当初是我辍学，那么，这鞭炮早就是为他燃放了吧。
　　 可是，高兴过后，面对那五千多的学费，全家却犯起了愁，家里根本就没什么钱，说实在的，我真想读大学。可看着这三年来为我读书已经家徒四壁了，还有变得苍老地妈妈和更加削瘦的身体的哥哥，我知道这大学我不能再去上了，能读这三年高中我应该很满足了，我要出来帮助家里，终于在一个晚上灯下，哥哥和妈妈商量借钱的时候，我说 ：“这大学，我还是不上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