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家*散文】父亲,母亲和故乡
父亲,母亲和故乡
把摩托车停在屋檐下。大门敞开着,扑面的霉味和湿气。房间的物件上散落一些灰尘,蛛网地缠绕,提示这屋子已经久未有人居住了。
外面仍然是霏霏烟雨,天空灰蒙得有些压抑。走在门口晒场的水泥板上,地上的青苔险些让我滑了一跤。妻子说:“父亲一走,顿时觉得有些沧桑与清冷。”是的,沧桑与清冷,妻子的话,正好契合了我此刻的心情。
父亲在时,这个时候应该会站在门口张望。或者,搬上一把竹交椅,正对着巷口,眯缝着眼,边抽着香烟边等我们回来。屋子里可能会有些凌乱,然后,就可以听到母亲絮絮叨叨地对父亲说这说那,貌似教训,实则是含着笑的。
无人的晒场,青苔以它们顽强的生命迅速占据。隔壁的孩子,可能是长大了,不再在晒场上跑来跑去。父亲走了,就没有什么人在晒场上来来回回走动了。孩子们失去了一些糖果的滋润,晒场上不再有他们甜蜜的梦。
有一些野草,从水泥块纵横交错的缝隙里冒出来,在风中摇曳。少了人迹的晒场,荒芜蔓延得如此迅速。长眠于地下的人,该不会明白这世间的更替,会来得这么无情和惨淡吧?每个人最后都会归于一抔黄土,那些曾经的挣扎和奋斗,都成为过往云烟。这些风雨里的满目荒凉,他们该是可以想象的,但仅仅是想象,后人需要用多少悲伤来承受。
从里屋找到一把生锈的铁锹,沿着水泥块的缝隙,逐一将野草剿灭。弯曲的身子,挥动的铁锹,折断的野草……整个镜头,仿佛回忆里一些画面的组合,在我的眼前模糊而又清晰,这不正是曾经我和父亲一起在田间劳作的场景吗?
手臂有些疼,喊儿子帮忙。才人到中年,却不及父亲当年的健朗。儿子看我表情庄重,干得很用心。我告诫于他:“这里是你的根,你永远的故乡。”
我不解为何突然说出那样的话,更不知道少不更事的儿子能否懂其真意。故乡于我,真的有那么浓厚的情结吗?我的下一代,甚至是更下一代,他们的骨子里是否真的会流淌故乡的血液?抑或若干年后,这里被城市取代夷为平地,我的故乡梦,他们的故乡梦,又要去何处寻?
父亲走后,母亲很是寂寞。睹物伤情,老屋母亲不再居住,而是搬到了二哥原来的房子。隔着不远,母亲时常会过来把门打开,透透气,或者,确切地说,是过来看看父亲。
我庆幸,我还可以经常去故乡看看。父亲在,母亲在,我去看他们。父亲走了,母亲还在,我去看母亲。如果,有一天,母亲百年之后,我还能去看谁?
与故乡的疏离,越来越远。这是真实而存在的,也是生活必需的行走方式。故乡的人,认识的已经寥寥无几了,他们成为了我靠近故乡的唯一理由。
父亲得以安息。现在,我只有默默祝愿,母亲身体健康,长命百岁。
母亲是儿女心头的肉
见到母亲,悬着的心终于落下。
母亲正蹲在老屋后院的菜地里除草。弯曲的身影,苍老、单薄。银白色的发丝在清晨的阳光里显得格外刺目。抑制不住内心的焦灼,扔下手中的行李,我急急地喊一声,妈。
听到声音,母亲回过头来,很是惊喜。怔了一怔又漠然地扭过头去。接着又以飞快的速度起身,越过地头奔到我跟前:“你怎么来了?”
“我怎么来了?!妈,你没把我吓死,打了几十个电话,无人接听。”我冲着母亲嚷嚷:“妈,你手机呢,手机放哪了?”母亲见我紧张,嗫嚅着伸手往口袋里摸:“这不在口袋里吗?嚷什么嚷,你们这些不孝子孙。”
“不孝子孙?!”我顿了顿:“你不知道我们都急成什么样了?”
“好些天了也没一个打电话来,我还以为电话坏了,人老了不中用了,也没个人记挂。”母亲幽幽的口吻让我心里难过。我接过母亲递过来的手机,又好气又好笑:“我的妈呀,你看看你看看,都多少未接电话了,一百多了!”
手机的状态设置为静音。
“这好好的,怎么就不会响了不会震了呢?”母亲一拍大腿:“前些天你隔壁王婶说有话要和她儿子说借了去,好半天才送回来,肯定被王婶她小孙女给捣腾坏了,瞧那丫头多调皮,哪天我非修理修理她不可。”母亲说着说着便孩子气地笑了起来。
这么些天,一直在恐惧中度过。起先给母亲电话,无人接听,还不是太在意,估计她老人家没听到。再后来,还是无人接听,心里开始发虚。然后陆陆续续接到哥哥姐姐的电话,说母亲那里电话怎么一直是无人接听呢。突然就慌了神,决定连夜回老家去看看。
自父亲走后,母亲的生活起居,便成为了我们几个寝食难安的心病。
平时母亲也串串门的,在这个儿女家住住,在那个儿女家住住,但时间都不长久,总是说城里生活不习惯,还是乡下好,空气清新,又安静。老人对乡下的眷念,其实我们这些做晚辈的是完全理解的,也就随她老人家的意。
给母亲配个手机,她一个人在乡下我们不放心,联系起来也方便一些。母亲很是乐意,整天揣个手机,东家西家串门,遇上我们几个给她电话问平安,老太太显摆得眉飞色舞,邻里乡亲都说母亲好福气,母亲脸上便笑开了花。
母亲身子骨还算硬朗,但毕竟年纪大了,七十好几的人。母亲典型的农村老太太,大字不识一个,几个孩子的学业却没怎么耽搁,那么贫困的年月,想起来真是不容易。
给母亲的手机,怎么教母亲也不会用,只记得按左边的绿色键接听,按右边的红色键挂断。母亲不会拨打电话,电话本里也不知道哪个是哪个,遇上点什么急事,母亲就请村里的人替她在电话本里找对应的名字,或等我们联系她。
母亲来电话的次数是极少极少的,每次去电话她也总是说哪都好哪都好,要我们自己好好工作,爱惜自己的身体,说在乡下有左邻右舍,叔叔婶婶照应呢。
再先进的通讯工具其实也是两地阻隔,都说孩子是父母心头的肉,我想,其实对于年迈的母亲,她也是我们几个做儿女心头的肉,有一点点风吹草动,都疼。
后则中平淡真实,体味生活和真情。
都让人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