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盟★小说』白天不懂夜的殇
大千世界,芸芸众生。在物欲横流的社会,在熙熙攘攘的街头,人人衣着光鲜;夜幕降临,人人褪下外面的皮,露出虚伪的本真。在这些真真假假里,白天又怎能懂得夜的殇?
——题记
如蓝像往常一样经过那个路口。冷不丁,一个蓬头垢面、面容枯槁的男人挡住了去路,吓了如蓝一大跳。
“是我,黑子。”那个男人抬起头,有气无力地说。
如蓝定睛一看,果真是黑子,赤芍的前任老公。
如蓝捂住仍在怦怦乱跳的胸口,问:“怎么是你?你怎么了?有什么事?”如蓝脑子里满是问号,可看看周围那些来来往往的路人的目光,还是住了口。
黑子苦笑:“我想跟赤芍复婚,你帮帮忙。我知道你们是好姐妹,你的话管用。”
如蓝啊了一声:“你自己怎么不找她谈?”
“她不接我的电话。现在也不知搬到什么地方去了。再说,已经有护花使者了,我在你们单位门口看见他们上了一辆黑色奥迪车。”黑子面容有些凄惨。
如蓝想了想,答应了黑子,她再去找赤芍谈谈,不过,叫黑子不要抱太大的希望,赤芍的性子犟如牛,烈如火,不一定听别人的。
黑子点点头,转身走了。
看着那个曾经帅气阳光的男人如今萧索的背影,如蓝竟然有些莫名的心伤。
一年前,也是这样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花儿在微笑,鸟儿在歌唱。
如蓝搀着一袭白色婚纱裙的赤芍,将她交给了同样盛装的黑子,看着他们交换戒指,看着他们走进婚姻的殿堂。
如蓝清楚地记得,那天,作为厂花的赤芍面如桃花,黑子也是喜得合不拢嘴。如蓝呢,看着儿时的小伙伴结婚,自然也是高兴的。
如蓝、赤芍、黑子,他们曾是一个厂子里的工人;他们的父母,也曾是这个厂子里的工人。只是,许多年前,一场突如其来的灾难,他们的父母全部遇难。同样的命运从此把他们捆在了一起,一起经历风雨,又一起成长,然后恋爱。
一年都过去了,如蓝还记得当时自己高兴得都有些落泪了。在那场寂寞的婚礼上,如蓝既是伴娘,又是亲人代表,还是司仪。是啊,一场只有三个人的婚礼,谁又能忘?
可谁又曾想,仅仅半年,赤芍就与黑子离婚了呢?
如蓝劝赤芍:“再考虑考虑吧,黑子人那么忠厚,对你又那么体贴,现在这样的男人可不多了。”
赤芍却对如蓝说:“如蓝,看到的不一定是真实的,存在的不一定是合理的。嫁男人得找个真正的男人。”
如蓝一直没明白赤芍话的意思,同样,如蓝也一直没明白他们离婚的真正原因。在如蓝的眼里,黑子是多么诚实、进取的一个男人,对赤芍又是那么的体贴,赤芍为什么铁了心要离呢?又为什么说了那么句不着边际的话?
如蓝走进车间的时候,一大群女人挤在一起,头碰着头,正在叽叽喳喳地说着什么。如蓝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正准备问她们,她们却如鸟兽散。如蓝回过头,发现赤芍铁青着脸,正站在门口。
如蓝走过去,轻轻对赤芍说:“赤芍,下班后有事吗?我们出去聊聊。”
赤芍没有作声,只是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下班后,如蓝正准备叫赤芍,赤芍已经拎着包在门口等她了。
“去哪?”如蓝问。
赤芍看了如蓝一眼:“不是你说出去聊聊吗?”不过,很快又果断地说:“去香岛吧!”
两人打车来到香岛的时候,已经华灯初上,香岛门口的霓虹一如吧女的唇,妖冶蛊惑。
如蓝有些蹙眉,还是跟着赤芍进去了。里面光线很暗,只看见三三两两的人,在喝着不知名的液体,空气里充斥着甜丝丝的暧昧。
赤芍冲吧女打了个响指:“一杯‘蓝色妖姬’,一杯西柚汁儿。”
吧女笑笑。调酒师很快就优雅地调配着一些液体,吧女又很快地端了上来。
如蓝细看,一杯似乎幽蓝的液体,上面有柠檬细片,还有如血的樱桃。
赤芍啜吸着蓝色的液体。如蓝不知怎么开口,是啊,这种环境,如蓝还是第一次来,有些无所适从。
如蓝有些犹豫。赤芍倒先开了口:“如蓝,说吧,有什么好聊的?”
赤芍的话冷冷的,如蓝突然感到,两个人虽近在咫尺,却远隔天涯。
“赤芍,我今天见到了黑子,样子好凄惨!”如蓝小心翼翼地说,又小心翼翼地看了看赤芍,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说,“他,他说,想跟你复婚。”
赤芍的嘴角稍稍抽动了一下,不过,也就那么一瞬间,好似一粒微小的石子投入一汪莫大的湖,好不容易激起一丝涟漪,可惜顷刻间就平复了。
“复婚?好笑不好笑。你告诉他,门儿都没有。”赤芍的情绪一下子有些激动。
如蓝还是不死心:“能告诉我是为什么吗?”
“为什么?我喜欢纸醉金迷的生活,他给得了?”赤芍说完,哈哈大笑了两声,又一口饮尽了那杯“蓝色妖姬”。
“呵呵,如蓝,我跳舞去了,不奉陪了啊!”
不知什么时候,舞池已有些许人在扭动。等如蓝反应过来,赤芍已溜进舞池混进了人群,在那里狂扭着腰肢。
赤芍一觉醒来,外面已是阳光灿烂,好在今天不需要上班。
赤芍揉揉眼睛,又拍拍发晕的脑袋,就在那一瞬间,她确信昨晚如蓝找过她,她同时也确信,如蓝找她是因为黑子,那个曾经爱她她也爱的男人。
一想起黑子,赤芍还是有些难过。那个天天为自己准备早餐,天天为自己倒洗脚水,又天天为自己按摩的男人,那个风里来、雨里去,为家奔波的男人,那个把自己当成宝当成太上皇供着的男人,那个阳光帅气又很家常的男人,对于她赤芍来说,已经成了过去时。
是啊,那么好的一个男人,至少在如蓝她们眼里那么好的一个男人,我为什么就要离开他呢?当这个念头再次在赤芍脑子里一闪而过的时候,赤芍自己都有些吃惊,难道,我还爱着他?
不,不,不是那样,我们已经离婚了,我们已经结束了,我再也不要过那种生活!想起过去的点点滴滴,赤芍矛盾又痛苦地埋下了头。
其实,赤芍心里明白,她要的,并不是纸醉金迷的生活,她要的,只是普通女人应该有的生活,每个婚后女人应该有的有性的生活!可是,赤芍怎么跟如蓝说?黑子,还得有他男人的尊严和脸面!
赤芍始终不明白,新婚之夜的失败,竟给黑子留下那么大的阴影。其后的种种努力,又都以失败而告终。再后来,任凭她怎么挑逗,黑子都没什么反应。无数个黑夜,她都寂寞地守着空房,默默流泪到天亮。也曾小心地劝说黑子去医院看看,也许能找到病因,也许有办法治疗,黑子却死都不去,还怪她嫌弃他,说她不正经不守妇道。再后来,赤芍便开始到各个酒吧买醉,开始与形形色色的男人纠缠,也开始了与黑子的冷战,直至后来离婚。
可是,如蓝,这样的离婚理由,你叫我怎么跟你说呢?赤芍的心如扎了鱼刺,一扩一缩间都是锥心的痛,连泪都习惯了,不再从湖中溢出。
赤芍懒懒地躺在床上,不想吃,不想喝。想过了黑子,又想起了伟哥,一个让她又爱又恨的男人,一个让她成为真正女人的男人。
其实,赤芍也闹不清当初是怎么爱上伟哥的。只记得,那天在与黑子又一次地争吵后,她去了江边。远远地,传来幽幽的歌:我们之间没有延伸的关系/没有相互占有的权利/只在黎明混着夜色时/才有浅浅重叠的片刻/白天和黑夜只交替没交换/无法想象对方的世界/我们仍坚持各自等在原地/把彼此站成两个世界……
赤芍一个人呆着,没有哭,没有笑,只那样静静地呆着;夕阳的余晖照在赤芍有些苍白的脸上,给她抹上了腮红,倒显得有些别样的美。
就在这时,伟哥过来了。一个高高大大的男人,一个四十几岁的男人,浑身透着成熟的气息,还夹杂着一股淡淡的烟草味道,让赤芍想起儿时田间烧秸秆的味道。
“一个人?走,去跳舞吧!”浑厚的男中音,简短的开场白,又夹着毋庸置疑的语气。
鬼使神差的,赤芍跟在他的身后,上了他的黑色奥迪车,去了香岛,喝了“蓝色妖姬”;又鬼使神差地,跟着他去了一个僻静的宾馆,上了一张还留有淡淡烟草味道的大床。
激情过后,赤芍小孩子似地哭了。伟哥紧紧抱着她:“你真结婚了?怎么……”
赤芍凄凄地点点头,哭得更伤心了。伟哥抱她的臂膀也更紧了。
那一瞬间,赤芍想起了父亲,那在脑海里只留下一个模糊印象的父亲。也就在那一瞬间,赤芍决定要做伟哥的女人,哪怕没有名份,哪怕见不得光。
于是,在赤芍的强硬坚持下,黑子最终无奈地放了手。赤芍什么也没要,包括当初黑子亲手给她带上的戒指,净身出了门。
如蓝还没把赤芍的意思带给黑子,赤芍就出事了。
当如蓝赶到医院的时候,赤芍已经醒了,小小的脸更苍白了,一只手腕上缠着厚厚的纱布,还是透出了干涸的血迹。
“怎么这么傻呀,你?”如蓝搂着赤芍的肩膀问。
赤芍没有说话。好一会儿,赤芍才说:“没有什么傻不傻的,只是爱了,没有理由,没有原因。”
如蓝叹了口气,赤芍也叹了口气。那声叹息,似乎已准备了千年,绵延悠长,在空落落的病房里久久回旋,不肯划上句号。
几天前,伟哥给赤芍发了一条短信:亲爱的,她知道了,闹着要离婚呢!
赤芍淡淡地笑笑。赤芍早就知道,伟哥有老婆,还有儿子。而且,伟哥所有的一切,都是他老婆娘家给的,离开了他老婆,伟哥什么也不是。
赤芍还是开玩笑似地回了短信:那你,就跟她离。
伟哥的电话从此就关了机,人也人间蒸发似的。
拿得起,放得下,赤芍在最初跟上伟哥的时候,是这样给自己定下原则的。可真正到了伟哥销声匿迹,她却是做不到潇洒和淡定了。如热锅上的蚂蚁,她急躁躁地寻了每个他可能去的地方,都没有他的味道,那种成熟男人的味道,还夹有淡淡烟草气息的味道。
绝望之余,赤芍又找到了伟哥的公司,刚好碰上了伟哥的女人,一个飞扬跋扈又珠光宝气的女人。还没等赤芍开口,那女人身边的几个彪悍的男人已经把她架到了沙发上,三下两下就扒光了她的衣服,当着不少公司职员的面,轮流奸污了她,还录了像。末了,给她胡乱套上衣服,扔车上又给她扔回了家。
在上车前的那一瞬间,赤芍看到了玻璃门后面那双隐藏的眼睛,有些慌张,有些游离,有些无奈,有些不舍,又有些残忍。
待赤芍清醒过来,心里的痛已掩盖了身体的痛。于是,毫不犹豫地割了腕,只为寻找梦里的爹娘。没想到,却被一个匿名的中年男子一个电话叫来了“120”。
如蓝永远都不知道,赤芍曾经经历的一切。她只知道,赤芍爱上了一个叫伟哥的有家室的男人,赤芍为了不能得到的爱而选择了自杀。只有赤芍知道,那个打电话的人,只能是伟哥。
如蓝还没进家门,电话就响了。如蓝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起了这个陌生的电话。
“如蓝,是我,黑子。我在救赎咖啡屋等你。”没容如蓝反应过来,那头已挂断了电话。
如蓝走进救赎咖啡屋时,黑子已看见了她,并正在朝她招手。
“如蓝,我的事你跟赤芍说了吗?”如蓝还没坐定,黑子已忙不迭地拉开了话匣子。
如蓝有些伤感地说:“黑子,赤芍出事了。她爱上了一个不能给她爱的男人,割腕自杀了。”
“什么?她怎么样?是哪个王八蛋干的?”黑子激动得站起来,音调也提高了八度,引来许多人回头。
如蓝窘得赶紧拉着黑子的胳膊往下拽,黑子只好坐下,急切地望着如蓝。
“没事,被救过来了,只是还需静养一段时间。”
一阵沉默。
“那她,有没有提到我?”黑子顶着一双血红的眼睛,望着如蓝。
如蓝不知怎么说才好。好久,如蓝决定还是告诉黑子:“黑子,赤芍说,她要的是纸醉金迷的生活,你给不了她。”
黑子一顿,低下头,好一会儿才说:“她还说什么没有?”
如蓝想了想,说:“她倒是曾告诉我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她说‘看到的不一定是真实的,存在的不一定是合理的,嫁男人得找个真正的男人’。”
黑子的脸立时红了,拳头捏得骨节吱吱响,桌上的咖啡杯与托盘都似冻着了,不停地在那儿磕牙。
“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我也知道该怎么做了。”黑子丢下这句话,就出去了。如蓝追出去,已不见了黑子的踪影。
远处,传来了忧怨的歌:你永远不懂我伤悲/像白天不懂夜的黑/像永恒燃烧的太阳/不懂那月亮的盈缺/你永远不懂我伤悲/像白天不懂夜的黑/不懂那星星为何会坠跌……
通过朋友,黑子终于找到了那辆黑色奥迪车的主人。
没过几天,报上登出了一则消息:我市亨运公司总经理、著名民营企业家毛大伟昨日遇刺身亡,凶手也已当场自杀……
如蓝刚出家门,就在门口小报摊上看到了这则醒目的报道,一看凶手的照片,如蓝傻了,那不是黑子?
如蓝正傻站着,小区的王大爷追过来了:“如蓝,你的信!刚刚到的。”
如蓝接过信,有些熟悉的字迹,却一下子又想不起来是谁的。就着花坛坐下,如蓝打开了信——
如蓝: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找我爸妈去了。请转告赤芍,我一辈子只爱她一个,我已帮她干掉了那个混蛋!只是,我走了,她以后经期痛的时候,谁给她冲红糖水?她早上老爱睡懒觉,谁给她准备早饭?她的脚老爱长冻疮,谁给她烧水烫脚?如蓝,帮我看着她,帮扶着她,一生一世!
还有,如蓝,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一个埋藏我心底很久,又压得我喘不过气来的秘密。在我与赤芍新婚之夜,有个叫伟的男人打来了电话,说赤芍已经跟他上过床,说我捡了个过时货。我爱赤芍,可我却鬼迷心窍地信了那人的话。于是,我只要与赤芍在一起,就会幻想起他们上床的情景;于是,我们总是失败。是我害了赤芍,我不是个真正的男人!
如蓝,现在我明白了,那都是那个王八蛋设下的局;他肯定早就看上赤芍了,一定的,一定的。
如蓝胸口闷闷的,远处,又传来那首《白天不懂夜的黑》。(200906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