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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算计


作者:一渔夫 探花,15118.5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4537发表时间:2012-10-19 21:51: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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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国栋这两年总走背点。当了两年县长,去年遭遇了一场洪水,倒灌的江水淹了县里的上万亩庄稼,如今又赶上了一场突如其来的早霜,他实在没心思去送老袁。
   老袁是临江县上一任县长,前年调到市计财局任局长,家一直没往市里搬,仍住在临江县。前两天,袁局长回县里搬家,起程的日子已经找人看好了,定在九月十六日这天早晨六点钟。刘国栋刚开始也没把袁局长搬家当成件什么了不起的大事,觉得不就是搬个家,用得着那么兴师动众吗?到时候过去看看就行了。可让他没想到的是,昨天下午,市属十几个县都来人了,不是书记就是县长,小轿车挤满了临江县招待所的院子。刘国栋这才发觉自己的工作确实被动了。
   老袁只是平调,并没有提一格半格。可如今人家可是市里的计财局局长,那可是财神爷呀!手里掐着各县的计划和经济两条命脉,谁敢在他面前装牛×呀,还想不想要钱了?!工作已经滞后了,再不好好表现一下,岂不是更加被动?刘国栋和书记老赵商量一下,让办公室副主任小吕安排当天晚上为各县县长的接风事宜,还有明天早晨为袁局长搬家饯行。并且让她通知在家的县里四套班子成员,明天早晨务必前去给袁局长送行。
   能够从容地应对各种突发事件或灾难,甚至可以将不利变为有利,变被动为主动,只能是那些早已经做好了充分准备的人。而对那些没有丝毫准备的人,一旦问题发生或灾难突然降临,会立刻被砸得晕头转向,不知所措。知道第一场早霜偷袭了青山农场一百多万亩耕地时,场长刘国栋就是这样。他几步跑到阳台上,呆呆地看着窗外,半天没动地方。
   当时,他正躺在被窝里睡觉,浑然不知。急促而顽强的电话铃声把他从睡梦中唤醒,不满地摸起了电话,刚喂了一声,便听见那边有人在急三火四地大喊大叫,下霜了,刘场长!你知道吗?下霜了,咱场的庄稼遭受了霜灾!
   来电话的是农场主抓农业的副场长历建平。听说下霜了,刘国栋也顾不上迷瞪了,腾地坐了起来,不信地问,老历,你在开什么国际玩笑!是不是睡糊涂了?刚进九月中旬,下的哪家子霜呀?!历建平在电话里说,刘场长,是真的,我能拿这种事开玩笑吗?不信,你到阳台去看看就知道了。
   刘国栋知道历副场长不可能开这种玩笑,掀开被子钻出被窝,还没等下地,浑身已经冻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睡他身边的老婆王雅丽睡眼惺忪地说,披上点儿衣服,别冻着了。刘国栋没心思听老婆唠叨什么,只穿着背心和三角裤衩蹦下了地,连拖鞋都没顾得上趿拉上,光着脚几步蹿到窗台前,拉开了窗帘朝外面看一眼,顿时傻了——楼下院子里的那几蓬野蒿和杂草的叶子全冻蔫了,再没有原来的那股勃勃生气,全都无力地耷拉下脑袋,灰蒙蒙的晨曦里泛着一层似有似无的银晕。
   这场突然降临的早霜,把场长刘国栋给彻底砸懵了,呆呆地站在那里,半天没动地方。
   喂喂……喂喂喂……,历建平还在电话里叫着。刘国栋万分沮丧地回到电话旁,抓起话筒,对着电话喊,老历,你马上叫一辆车,咱俩赶紧下地,去各分场和各个生产队先查看一下灾情,再想补救的措施。
   放下电话,穿衣服的工夫,王雅丽已经穿戴好了,正准备去洗漱间。她一边走一边问刘国栋,火上房了,这么急三火四的?刘国栋没好气地说,火上房还好了呢!操蛋的,下霜啦!
   什么?听说下霜了,王雅丽也大吃一惊,顾不上去洗漱间了,赶紧跑到阳台的窗前朝外看了一眼,才转回身来问刘国栋,你和老历这么早下地,不去送袁处长了?经王雅丽的提醒,刘国栋才想起来袁处长今天搬家。
   昨天傍晚,农场的几位领导临时开了个碰头会,要求今天早晨在家的场领导都去送老袁。人家在青山农场当了四五年场长,如今又调到管理局去工作了,怎么也得去送一送啊!刘国栋一拍脑袋说,操蛋的,我怎么把这件事给忘了呢!王雅丽用嘲弄的口吻说,老刘哇,我说你你也别不服气。你还真不太像是一块当场长的料,遇到点事就沉不住气了,丢三落四的。刘国栋不服气地反问道,莫非当场长都得像哪吒一样,长着三头六臂?王雅丽说,那倒是大可不必。你没听说过吗?当官的必须要有“三气”。刘国栋不认识般地看着王雅丽问,要有哪“三气”?王雅丽一本正经地说,办事须大气,说话要霸气,处理事情要沉得住气。你就缺少点当年老袁当场长时的那股大气和霸气,遇到点事更是沉不住气,跟火烧了猴子屁股似的,喜形于色,缺少内敛,不太像个场长样儿!
   女人和姑娘不同。一旦女人结了婚,在外面总是袒护自己的男人,说自己的男人怎么怎么好,听不得别人说自己人半个不字。可是在家里,却几乎个个都喜欢贬低自己的丈夫,喜欢拿自己男人的缺点和别的男人优点比,借以打压他,不让他沾沾自喜,自以为是。在这个方面,越是那些当官的太太表现得越厉害。而所有的男人自然也不愿意听到自己的女人去称赞别的男人,听王雅丽这样评价老袁,刘国栋心里顿时火赤愣愣,说出来的话便有点粉子味儿了,这场霜下得比往年足足提前了十多天,谁要是在这个时候还能沉得住气,简直就他妈的没长颗人心!
   别听刘国栋嘴硬,在老婆面前不肯服输。可是他心里却不能不承认,和老袁相比,自己还真的显得有点嫩,确实欠“炼”!
   小吕很会办事,招待得袁处长和那些为他送行的场长书记们都很满意,无可挑剔。那些领导们在宾馆里晚餐时,她又打电话给农场的教育科刘科长,让他赶紧找十几个年轻漂亮的女教师在宾馆舞厅里等候。晚餐刚结束,小吕把场长和书记们全部请到了舞厅,十几个女老师陪那些领导干部又是唱歌,又是跳舞,折腾到后半夜才散场。刘国栋本来不是个爱睡懒觉的人,可是昨天晚上陪客人玩得太晚了,今天早晨才没起来。
   王雅丽从厨房里探出脑袋来说,老刘,别的农场场长大老远的都来送老袁了,你不去送送,怕不好吧?刘国栋心里也明白,再怎么忙也得先和老袁打个招呼才能下地,否则还不让人家挑理呀!他匆匆忙忙地洗把脸,扒搂两口饭,匆匆出了家门。
   青山农场是个大场,又是一个贫困的老场。全场一共有六个分场,近七十个农业生产队,耕地总面积一百四十多万亩。十几年来,由于种种原因,农场一直债台高筑,内外债累计高达一个多亿。去年夏天,农场赶上了一场大雨,连续下了三天三夜,致使江水倒灌进了农田,上万亩耕地被淹得一滩糊涂,全场近一半的耕地几乎绝产,直接损失近千万,农场机关干部和公检法只发了五个月的工资,学校的老师们也只发了半年薪水。由于遭受了天灾,承包土地的农场职工绝大部分挂了账,今年开春土地承包不下去。农场想尽了办法,四方借贷,到处做广告,招募那些有经济实力的城里人到农场来投资种地,总算没有撂荒,好赖算是种上了。尽管今年夏天大旱,由于管理比较得当,科技含量较高,再加上二十三队生产队长陈炎的有关《三江平原大豆、玉米宽垄种植的探索》经过几年研究和实践,在试验中已经得到了证实,每亩地可以增产百分之十到十五,顺利地在全场推广,并没耽误庄稼的生长。大豆足有半人深,玉米、水稻也是一片碧绿,生机勃勃。由于天旱,积温也高,庄稼长势比往年更好一些。本指望今年农业来个大丰收,也好刺激明年的土地承包,缓解一下农场严峻的经济形势。没想到,老天没长眼,刚进入九月中旬就下霜了,比正常年景整整提前了半个月!
   袁处长家的大门前已经围满了人,连前面的公路边上也站满了看热闹的农场职工。刘国栋来到袁处长家的大门外,停靠在黑漆院门前的两辆汽车已经装满了东西,静静地停在那里,等待着起程的时间。六挂一万响的鞭炮也高高挑在竹竿上,只待吉辰一到,立刻鸣炮发车。前来为袁处长送行各农场场长和书记们也都到了现场,围在袁处长的身边谈笑风生。这些年来,从来没有见到过搬家也弄出这么大的气派,能没人看热闹吗?
   历建平已经先到了,正揣着手,缩着脖子和搬家临时总指挥尾河农场场长白贤明俩人在高兴地谈论着什么,不时爆发一阵哈哈大笑,引得好多人都朝他们这边看。
   这个白贤明原来也是青山农场的副场长,是和刘国栋前后脚提起来的。只是刘国栋留在了青山农场,而白贤明调到尾河农场当场长。在一年之内,从一个农场里同时提拔两个正处级干部,在整个管理局来说也算是破了例。难怪有人发牢骚讲怪话说:农场越穷就越出干部。刘国栋挤进人群里,朝正与青山农场党委书记赵庆祥说话聊天的袁处长走过去。
   看他们如今唠得那般亲热劲儿,好像早已前嫌尽弃,成了多年没见面的老哥们儿似的。其实,赵庆祥和袁处长在青山农场搭班子时,俩人各拉一伙人,根本尿不到一个壶里去。可是,每次他们在公开场合露面,都显得十分客气,坐在主席台上还会微笑着轻轻嘀咕几句,给人一种配合十分默契,是最好的黄金搭档的感觉。官场有时很残酷,即使有了杀人之心,一心想要把对方置于死地,当面也是满脸的灿烂笑容,互相搂肩拍背。刘国栋就是因为缺少城府,心里稍微有点不满便全写在了脸上,才当了整整八年的副场长,眼看年近半百,才好不容易熬到了场长的位置。
   刘国栋当上场长以后,赵庆祥曾紧紧握住他的手说,国栋,你就放开手脚干吧,我会竭尽全力支持你的!应该说,刘国栋原来既不是袁场长的人,和赵庆祥没有什么过节,他们之间更没有直接的利害冲突。当时,刘国栋毕竟只是农业副场长,除了他以外,还有常务副场长,财务副场长和机务副场长,而赵庆祥是农场党委书记,他们一个主抓农业生产,一个负责党务工作,各管各的一摊事,当然也就相安无事了。可如今却不同了,他和赵庆祥搭班子刚刚一年多,已隐约觉出赵书记开始和他有些过不去了,到处插手,事事设绊,别管做什么事,很少有顺利的时候。官场可能就像一盘象棋,棋子之间相生相克,利害关系因势而变。一会儿,炮和车呈犄角之势,准备随时鸣锣击鼓,一起掩杀过界河去。可能走了几步以后,炮又会挡住了车的前进道路,怎么都绕不过去。
   刘国栋跟白贤明、赵庆祥等人打过招呼后,匆匆走到袁处长跟前说,袁场长,咱场的庄稼遭到严重的霜灾了,我和老历先下地查看一下灾情,今天就不能送你启程了,只好请赵书记代劳,实在抱歉啊!
   刘国栋还是沿袭原来的称呼叫老袁,他一直没养成那种见到人家升迁,或遭贬受谪马上就改嘴的习惯。历建平原来是老袁的人,本想留在家里送送袁处长。可刘国栋要他一起下地查看灾情,只能先过来和老袁打声招呼。别管啥时候,工作还是最重要的,应该放在首位,估计老袁能理解他的苦衷。
   袁处长大度地笑笑说,咱们之间还有什么可客气的,原来都在一个农场工作,在一口锅里搅了几年的大炒勺,谁还不了解谁呀?用不着那么客气嘛!我说老刘哇,你的牌点也真够背的了!当了两年的场长,去年遭了一场水灾,如今又赶上了早霜,是怎么搞的?实在不行,我帮你找个高人给你算一算?
   刘国栋叹了一口气,满脸苦笑地说,这可不是一般的点背,简直背到家了!好,你们先聊着,我走了,赶紧下地查看一下灾情。
   这时,白贤明也凑了过来,大了呼哧地说,咋的,刘场长,你还真要走哇!?真看是到了你家的一亩三分地了,打个招呼就想溜?
   刘国栋赶紧解释说,白场长,地里的庄稼遭了霜灾,不下地看一看,我实在不放心。
   白贤明仍旧大咧咧地说,你们农场的庄稼遭了霜灾,我们场的地界和你们农场紧挨着,还能好到哪里去?事情都已经发生了,看不看还能有啥用?莫非能因为你下地看看,老天爷会被你的一番虔诚所感动,再把这场霜灾收回去不成?!
   见白贤明缠住了刘国栋,不让他走,袁处长连忙上来打圆场说,白场长,你就别难为人家老刘了。别看他人在这里站着,心早已经飞进地里了。说着,他转头又对刘国栋说,去,你去,赶紧下地去吧!以后到分局开会或者办事,别忘了到家里坐坐。
   刘国栋说,放心吧,袁场长,我到管理局去办事,一定去看你。
   说罢,刘国栋伸手和袁处长使劲儿地握了握,然后招呼上历建平,俩人一起挤到人群的外面,大步流星地朝着停在公路旁的越野吉普车走去。
   2
   汽车飞快地驶出了场部地区,坐落在公路两旁的房屋消失了,呈现在眼前的是望不到边的庄稼地。晚秋的阳光懒洋洋地撒在一望无边的庄稼地里,在苍绿色的大豆叶和玉米叶子上跳跃着。霜冻过后的庄稼叶子全蔫了,毫无生气,像受伤的鸟的翅膀,无力地朝下耷拉着。
   刘国栋让司机把汽车靠到路边停下,和历建平从车里钻了出来,信步进到地里,揪了几棵豆荚剥开。豆荚里面的豆粒尽管暂时还胖涨着,但颜色已经变黄了,归圆肯定没问题,只是豆棵稍上的豆粒还是绿的,怕是上不来了。这场早霜打得实在太严重了,即使气温马上回升,怕也是回天无力。只要庄稼棵子被霜打死,储存在秸棵里的养分马上会倒流回到地里,白白浪费掉。这时候收割机还不能下地,只有马上组织人工收割,把庄稼放倒晾晒,粮食还能再上一上。两个人站在地头上简单商量了一下,统一了意见,才回到停靠在路边汽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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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一场秋霜来得不是时候,掐断了地里庄稼的生机,却没耽误袁处长的乔迁之喜。毫无私心的农场父母官刘国栋在抗霜抢收的战役里,无论是人员调配还是资金的调度都遇到了或明或暗的困难,在这样一个节骨眼上,农场各级干部都露出了本真性情,红脸白脸尽皆粉墨登场。一个正直的人为了获得正当合用公款的机会,竟然被迫动用了歪脑筋,与袁处长余下的人马明争暗斗巧妙周旋,无利不起早的商人也借农场搞小城镇建设,为了繁华地带的门市求上门来。遇到的挫折多了,便学会了拐弯,经过了卧薪尝胆般的屈辱,经过了运筹帷幄的盘算,也开始学会老练圆滑,心中含着苦涩表面却与周围人磨合成了同一类面孔,天灾固然可怕,更可怕是人心不齐之祸,是官场上笑里藏刀的残酷,就像作者在文中所说:官场可能就像一盘象棋,棋子之间相生相克,利害关系因势而变。这是一篇极为厚重沉重的文字,可以见到作者丰富的人生阅历在文字中凝聚。推荐共赏。【编辑:瞳若秋水】【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X012102002】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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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瞳若秋水        2012-10-19 21:53:05
  又是一篇官场大作,人物繁多,事件庞杂,作者超强的文字组织能力让人佩服,不过应该再凝聚一下会更好,读起来有些散乱。
秋水横波远8362391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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