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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偷苹果


作者:同心堂 秀才,2533.7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7479发表时间:2012-10-22 18:59:06


   我今年二十四岁,生在农村。而农村像我这么大还没结婚的,实在可以和动物园的大熊猫有一比。这倒不是说我有多珍贵,实在是人家看着你稀奇。这跟农村的习俗有很大的关系。我的一个表哥当新郎那会才十八岁,结婚那天我姨真是急红了眼,眼看着十点了,还不知道这新郎官跑到那里鬼混去了。门口牵马的老头直嚷嚷,若再不走,他就牵马赶别家了。为了添丁增口的吉利,好多人家都把婚期排在年尾,马市真是火得不得了。我姨咬了牙,丢人就丢到家,找到支书,请他用村里的喇叭广播广播。我表哥回来时,我就在跟前,我姨那眼珠子都瞪成了铜铃,要不是家里亲戚朋友多,我姨真可能将我这表哥给活吞了。
   我从小跟我表哥长大,一样的贪玩,一样的不爱学习,一样的不让家里人省心。用我妈的话说,那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这话我信,所以我很怕那天我也出个什么乱子。那——我不是吹的,我妈那脾气跟我姨不相伯仲,自控能力又差——我一想到这里,全身的鸡皮疙瘩就起来了。这几年,我在外面打工,每年只是过年的时候回来待几天。三百多天的离别产生的思念之情都浓聚到此时,自然亲热无比,那些零星擦痕权当是母子之间的乐趣。
   但是这次不同了,母亲说什么都要我先把婚结了,再出去闯荡,否则……哎,那心酸的话还是别说了,母亲养儿一场,不容易,不能再在这节骨眼上让她老人家伤心了。见我松了口,母亲跟征服欧洲的拿破仑似得一声令下,三姑六婆全出动了,一天之内,少则三个,多则五个,这时我才发现我原来成了家族中的一个老大难问题。这些亲戚们墙倒众人推,恨不得我当天订婚,两天结婚,从此和我那些表哥表弟们迈入围城,过上她们自以为的幸福生活。
   亲戚们跑断了腿,我也不知是看花了眼还是咋的,一个月下来,愣没碰上一个有电流感应的女孩。我三妗子问我:立娃(这是我小名),你给妗子说,你到底想找个啥样的?我当时咬着馒头,就着西红柿炒鸡蛋,随口说道:“我想找个漂亮的,能干的,有点文化,要是本村的更好了。”我三妗子估摸了半天,忽然对我娘说,婶子,咱村还真有一个立娃说的那样女娃,就不知你中不中。“你说的谁家的姑娘?只要人好,他俩能对上眼,别的咱什么都好说。”“你看——你看村东头的毛毛那女娃怎么样?”“不行!那女娃命太硬,有爹娘给没爹娘一样,万一嫁过来,我们还不知跟着倒什么霉呢?”
   “三妗子,你说的是不是村东头靠着农场的那个毛毛?”我立马站起来,连嘴里嚼的馒头都忘了。
   “是她。那女娃就是命不好……”三妗子讪讪地望着母亲,把要说的话都咽进了肚里。
   “我就找她了,三妗子,你帮我问问,她得上我么?”
   “不行!”母亲斩钉截铁地说。
   “不行我就不结婚了,妈,你看着办!”我都不明白我哪来的这么大火气。母亲显然是被我的样子给吓住了。
   “那,那就见见吧。可要看仔细了,一辈子的事,后悔了可别冤我们当初没提醒你。”
   唉,多年没见了,不知毛毛还记不记得当年的我。
  
   二
   那年我上三年级吧,十一二岁的样子。当时我的梦想,就是希望天天都是星期天,不用上学,可以想怎么玩就怎么玩。这样的梦想可不能给老师家长知道,他们要是问起来,我们一定会说当科学家、发明家,反正是什么家一类的,这样的话他们听起来就高兴,一高兴,说不定就会有好事,比如作业可以少做点,零食可以多买点。这样胆怯的梦想只能藏在心里,到了星期天,它才能从心里伸出脑袋,呼吸呼吸那憋屈了六天的清新畅快的空气。
   吃过上午饭,我、毛蛋、狗蛋、葫芦,一起不约而同地站到了叉路口。毛蛋握着根枣木棍,时不时舞那么两下,左手曲里拐弯地搭在眉头,五官尽往鼻尖上拧,问我们,像不像电视上的孙悟空。
   扮孙悟空我们都有点玩腻了,瞧着他,一点也提不起兴趣,可是又不想白白浪费掉这么好的星期天。“到底该玩啥呢?”我们的脑子里都在盘旋。
   “咱们去农场吧,昨晚听我爸说,那边的苹果都熟了。他还带回来一个,我吃了,真是又香又甜。”狗蛋舔着嘴唇,好像昨晚上那个苹果的香味还留在他的嘴边。我们几个注视着他,喉头就有了反应。“真想再吃一个。”
   “那还等什么?咱们出发,现在就去农场。”葫芦首先提议。这家伙是我们当中胆子最大的,在我们眼中不可能的事,在这家伙的口中就显得轻而易举。
   我们几个一动不动地望着他。
   “真是胆小鬼,怕什么么?咱们摘他几个苹果,还犯法呀!”
   这话听起来不知哪里不对劲,我们三个也懒得捉摸了,脑子里全是飞舞着的又大又圆又香又甜的大苹果。也没告诉家长,牵着各自细长的影子,向村西进发。
   田野真是个宝贝,什么东西它都能变出来,尤其是到金色的九月,处处都显露出收获季节里那种独特的温暖气息。一出村子,我们这几个就成了地地道道的野孩子,抓一把土,就乱扔,风过来,又全飞到自己的脸上、身上、眼睛上;我们跟风较劲,不服输地一把把就这样乱扔。路边的玉米快成熟了,瘦长的叶子干黄干黄的,被风一吹,发出沙——沙——沙的声音,好像让它逮住了一条河流,那可怜的河流正在挣扎一般。高大伟岸的柿子树,前几个星期,那桃形的肥厚叶子还绿得发黑,可是现在,深红得好像我们早晨看到的朝霞。摘一片到手里,凉丝丝的,还挺滑。绿豆地里的蚂蚱最多了,俯下身子,你准能发现好几个。这小东西是个绿色的怪物,也许天天吃草,身上无处不绿,翅膀是草绿,肚皮是淡绿,小细腿儿是翡翠绿。最好玩的就是我们脚下的土路了,雨一下泥泞得走不成道,好太阳晒上那么几天,再被牛车碾压上那么几回,路面上就会浮起一层厚厚的尘土。我们把双脚插在暖暖的土里,贴着地面一阵猛冲,你就瞧吧,屁股后面的尘土四处飞扬。我们把这叫做“腾云驾雾”。这么一路打着闹着,长长的三里路就被我们这几个小脚掌子给走短了,走出了一路的笑声。
   远远地我们就望见了那片一眼望不到头的苹果园,黑压压的。我们几个煞有介事地先来个匍匐前进,溜到一棵歪脖子的柿子树上,既安全隐秘,又能查探敌情。在前面约五十米的距离就是那片果园,果园的南头,隔一条路,是村里前多年曾风光过一时的农场。实行包干到户后,农场成了光杆司令,没人理了,几年功夫,草长莺飞。屋漏了,没人管;墙到了,没人修。白天进去,那密不透风的草能掩了你;晚上没人敢去,不管什么样的风你都能听成鬼哭狼嚎,那里面的一团团的黑影子,你怕什么它就像什么。北头是一条小路,侦查了半天,也没见个人影。
   嘴里的唾液酸上来,咽下去;又酸上来,又咽下去。不知是饿了,还是走了太长的路,反正肚子开始咕咕叫了。饥饿是能令人丧失理性的,更何况是孩子。忍不住了,我们爬下树,弯着身子,东张西望,小心翼翼的。毛蛋的脚被花生蔓挽住了,一个狗吃屎趴在了地上,疼得他呲牙咧嘴只想喊。我们三个都给苹果冲昏了头脑,哪还顾得上他。“等等,我的脚缠住了。”
   “你嚷什么嚷,想让别人听见。”葫芦骂了他一句,然后又带领着我们往前走。很顺利,窜到了果树底下,我们全都张着嘴,伸着舌头喘气。
   那时候村里的果树很少见,宝贝得要命,且都是在院子里种上那么一棵。主家摘一颗送给你,你咬上一口,那甜蜜的滋味说不定你就会记那人一辈子的好。可是现在,你眼前是一片望不到头的果树林,而且上面长满了滚圆的大苹果,你的一只手几乎握不住它,惊讶撑得你的眼皮都不会动了。心儿突突地狂跳,好像也要伸出一只手摘一个苹果尝尝鲜。我六神无主地蹲在那里不知该摘哪个苹果好,葫芦这时却已经开始往回撤了。望见他的怀里搂着好几个大苹果,我着急了,顺手摘了一个也往回撤。“快点,想被人逮住?”一听这话,那两个也顾不了那么多,神色慌张地就跟在后面往回撤。我们又溜回到了那棵柿子树上。
   我摘了一个,狗蛋摘了一个,葫芦摘的最多,三个,可气的是毛蛋空手而归。问他怎么回事,他支支吾吾的,半天说不清。我们也没追究,毕竟苹果在手,谁还有心管那闲事。葫芦扔给他一个比较小的苹果,看那眼神他有点嫌弃,可是张不开嘴。我们几个好像猪八戒头回吃人参果,几口就把那苹果吃了个干净。见葫芦手里还有一个,不由分说,一哄而上,一人一口,那个苹果也给瓜分了。吃完了,谁都不言语,似乎都在静听着秋风吹着柿树叶子的声音,吧唧吧唧嘴,肚子还是饿,甚至比刚才没吃苹果前还难受。
   “吃这么个苹果真不过瘾,还没尝出味,就完了。”毛蛋心有不甘地望着前面的果树林,跨坐在枝头上,小小的两只手握成个硬硬的拳头。
   “谁不让你刚才快点。”葫芦摸了摸自己还是干瘪的肚皮,也望着那片果树林。
   “哼!要不是我心急,给花生蔓绊住了,肯定比你们谁都摘得多。”
   “你就吹牛吧。”
   “不信咱们这次试试。”
   “谁怕谁呀!”
   他俩的几句吵嘴把我们本就跃跃欲试的心给提起来了。这次毛蛋带头,这家伙个子低,弯下身,就跟狗似得四脚贴地,连滚带爬,动作倒挺利索。我们都不慌不忙,甚至向毛蛋开着小小的玩笑。毛蛋为了挽回刚才的自尊心,只顾着低头往前冲。进了果树林,没有犹豫,我们各自摘了两个大苹果,本想再偷几个,可是口袋小的塞不下。等重新回到柿子树上时,我们激动地得险些喊出声来。
   这次我们吃的很仔细,一口一口的,非得把那渣子都嚼碎了不可。这苹果红扑扑的,经早晨的露水一洗,又干净又光鲜,握在手里,有一种玉的温润细腻的感觉透进手心,看着就喜人。端详半天,真不知该从哪里下嘴才好,等你美美地咬上一口,那浓郁的香味便在你的口齿间徜徉,笑坏了你的脸。此时的胃已经寂寞了好久,等你咽下去,那肚子就舒服得吱哇乱叫。吃饱了,我们半靠在树枝上,像弥勒佛似得摸着圆圆的肚皮。正在我们惬意地享受阳光的时候,葫芦魔术般地从衣服里又掏出一个大苹果,原来他把里面穿的褂子束进裤子里,又多偷了一个。我们三个急了,又要去抢。
   “不行,这个苹果是给我妹妹的,你们休想吃。”葫芦把苹果藏在身后,抿着嘴唇,眼睛里流露出坚决的神情。葫芦很疼爱小他两岁的妹妹,而且她的妹妹很可爱,爱笑,我们也非常喜欢。但是,望着葫芦手里那只苹果,我们三个好像都被绣花针给刺了一下,还挺疼的。
   狗蛋忽然转过头,对我和毛蛋说:“咱们三个再去一次,我想给我弟弟,还有我爸我妈也摘几个。”
   “行,我们这就下去。”我和毛蛋几乎异口同声。其实我俩都有这种想法,只不过还没说出口。毛蛋也有一妹妹,我也想给我爸爸妈妈偷几个,让他们也高兴高兴。过去大人们总说我们是长不大的小孩,光知道吃,光知道玩,光知道捣蛋。等我们把自己偷的苹果送给他们,看他们以后谁还敢这么说?我甚至都能想象的出,爸爸妈妈拿到我送给他们的苹果时,那脸上会露出怎样的迷人的微笑。说干就干,我显得急不可耐。葫芦又要跟去。
   “你怎么还要去摘?”
   葫芦乜斜了我一眼,“你管得着?”
   俗语有言:事不过三。何况是干这种人人都不齿的事情。那时候我们不懂,只想着前几次都如此顺利,这次肯定也是会一如既往。也许是有前两次成功经验垫底,我们几个这次很是掉以轻心,到这棵树上瞧瞧,到那棵树上望望,都希望找到那心目中最大最显眼的苹果。就在这时,站在地垄边上摘果子的葫芦突然大叫:“快跑!人来了!”
   我们就像受惊的兔子,“嗖”得一声,就往果树林的外面跑。我一边气喘吁吁往前跑,一边回头往后看。哇!真的,后面跟着一个人,头上戴着白毛巾,一手抓着铁锨,一手牵着一头黑狼狗。我们到此时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可是顾不了那么多了,我们几个没命地撒着脚丫子,耳朵边尽是呼呼的风声。望见前面的葫芦把口袋里的还有藏在衣服里的苹果都往外扔,后面跟着的我、毛蛋、狗蛋,没有细想,全都跟着他这么做。好容易被我们偷到的苹果就这样给扔到了树丛里土沟里,还有那茂密的玉米地。
   “兔崽子!你们给我站住!再不停下来!我就放狗了!”那人声音好大,我们更害怕了。一个个脸色煞白,连句话都不敢说了。那人的声音越来越清晰,我们几个已经没有勇气往回看了。我们虽然还小,可是对于挨打的经验却很丰富。凡是嗓门大的人,脾气就爆,打起人也就格外得狠。我爸如此,毛蛋狗蛋葫芦他爸,哪个不是破落嗓子一喊,附近的邻居都得放下碗筷,看热闹似得瞧瞧我们这些家伙又惹了啥祸事。
   老爸打起来虽然下手也狠,可是有爷爷奶奶妈妈三姑六婆在旁边照应着,几乎每次都是些皮肉伤,过不了两天依旧活蹦乱跳,而且因为这顿打,长辈们会更疼我,给我买这买那,说是这样可以好得更快些;可是这次不同了,身边没有一个亲人,我甚至觉得要是爸爸在身边,那怕又挨一顿打也愿意。望着没有尽头的路,瞅着湛蓝无垠的天空,呼吸越来越急促,胸口好像塞着一团烧着的火棉,我们都下意识地感到:大祸临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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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文章讲述了主人公回家相亲时,想起了毛毛,想起了小时候偷苹果的那件事。每个人的童年都是不一样的,每个人的童年都或多或少有着一些让自己记忆一辈子的事。也许,在那个时候,就有一个人悄悄地住进了我们的心里,直到某一天,悄悄地把她释放出来。问好作者,感谢来稿。【编辑:水中石】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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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水中石        2012-10-22 19:05:16
  偷苹果结识的缘份,欣赏。不过,文章的情节描写有点繁冗,没有经过很好提炼、选择,相对对突出主题来说,显得力度不够。
2 楼        文友:施云南        2015-12-27 08:28:19
  很喜欢苹果,酸甜可口的苹果一直都是我的最爱,而红彤彤的苹果又给人很漂亮的感觉,读到这篇作品,看见了对苹果不同寻常的见解,让人顿时感到眼前一亮。喜欢这样的一个作品,祝您创作快乐。
我无所凭依,只有文字,是战斗的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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