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山下的那块豆地，有二十多亩，大家歇都没敢歇的拼命，割完，天还是见黑了。古家和本想招呼捡一遍，但看看累倒的劳力，再看看等着捡地的人群，叹了气，不情愿，也没办法，挥挥手，收工。
　　 捡地的人“呼啦”，像潮水，涌了满地。小波还犹豫，被生茂推了一把：“还等啥？”也就随着人群，淹没在傍晚里。
　　 没捡过地的小波，学着人家的样子，顺着陇沟，跟头把式的，连跑带癫，眼睛贼亮瞪圆，四处撒摸。
　　 见黑的地里，有些朦胧，晃动着模糊的人影。小波觉得好玩，像年三十夜样的兴奋。边捡边看热闹，人家成捆的打包，他才一小把，不过，他还是很喜庆，跑出满身汗，学着生茂的样子，脱下上衣，没头没脑的擦。
　　 回家的路上，他一路小跑，想快点见到妈爸，他急着想说，想说出看到的一切。
　　 到家的小波，光着膀子，满头是汗，汗流下，流出道道痕。
　　 妈妈惊了：“小祖宗，虎凿凿的，你这是咋了？”
　　 “捡地。”小波很神气。
　　 “捡地，也不能捡到这个份上呀，谁欺负你了？”
　　 “没有，捡热了，就脱了，妈，看，我捡的。”小波扬扬手里的豆杆。
　　 妈妈投湿了手巾给小波擦脸。
　　 一直没吭声的杨迪说：“就捡了这么多？”
　　 “嗯，我不会捡，人家生茂捡了那么大一捆。”
　　 “洗洗脸，穿上衣，把捡来的，送回队里。”杨迪说的很严肃。
　　 “咋了？”小波不解，妈妈也不解。
　　 “这是队里的，公家的，个人不能占便宜。”
　　 “都捡呀，哪个队不是这样？啥时不是这样？”妈妈还是不解。
　　 “错了的就要改，谁捡都不对。”
　　 穿好衣服的小波，还是犹豫。爸爸走过来，摸摸他的头：“去吧，从小就养成好习惯，不是自己的东西不拿不要。”
　　 小波点点头，他听话，他觉得爸爸说的什么都对。没吃饭，就拎着那捆豆杆，走向队部。
　　
　　 李会计笑的前仰后合：“你呀，真是孩子，谁捡谁的，归你了，去吧，回家吧。”
　　 “叔，你就收下吧，我都送来了。”
　　 “回去吧，你爸逗你那，就说我说的，这点豆杆，给你了。”
　　 小波没办法，拎着豆杆往回走，他想：爸爸不会再说他了。
　　
　　 杨迪的脸铁青，连连抽烟：“他给？他有什么道理给你？你真是个孩子，谁的话都信。”
　　 “就这么点小事，至于你这样吗？”
　　 “小事？说不定哪天就是大事。”杨迪也觉得该对孩子温一些，就放缓了语速：“小波，这事不大，但，再小的事，也是事，咱不能带这个头。捡地的事要禁止，不禁止，生产队就要受损失，有人就会故意把粮食扔在地里，等着捡。所以，你必须要把这豆杆送回去，明白吗？”
　　 “爸爸，我明白了，我送回去。”其实，小波一点都不明白，但他信爸爸的，爸爸让送回去，他就送回去。
　　 李会计走了，队里没人。天在黑，也不会有人来了。小波愁了：这可咋办？
　　 想了好久的小波，想到了古家和，黑漆燎光中向古家走去。
　　 小波没有想到，古家的大狗就爬在门口，他刚刚要喊，那狗就扑了过来，扑倒了他，还撕扯了他的衣服。他喜欢狗，可这狗不熟悉他，青面獠牙的，吓得他狂嚎起来，若不是小波跑出的快，那狗还会更不客气。
　　 吓昏的小波，连夜被送到公社卫生院。打了针，吃了药，小波醒了，见到抹泪的妈妈，也哭了：“妈妈，妈妈，以后我再也不捡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