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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域外一瞥


作者:萍踪屐影 进士,11031.53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2777发表时间:2012-10-23 16:05:29


   “域外一瞥”作品都是上世纪九十年代初的工作访问偶记。访问俄罗斯、泰国都曾有10几篇文章问世。编辑《情满天下》一书时,只在《黑河日报》社寻找到几篇文章。这里又补充9篇。
  
   访问江东六十四屯
  
   说来大概是缘份。
   “江东六十四屯”是百多年前很出名的地理位置的称谓。《瑷珲条约》中唯一明文划归清朝政府的大地。1900年被沙俄侵占。许多年以来,我梦想着踏上这块神奇的土地,看看那里的富庶,看看那里的美丽。
   上个世纪九十年代,我在黑龙江畔的黑河市建委任职,有较多的机会渡过黑龙江,在前苏联,现在的俄罗斯管辖的阿穆尔州访问。
   机会终于来了。阿穆尔州建工局长拉库金并邀请州农委一位秘书陪同我访问“江东六十四屯”。
   阿穆尔州首府是布拉戈维申斯克。“六十四屯”位置的上端是布市城东美丽的结雅河。结雅河又叫精奇里江,是黑龙江支流。支大于干,在黑河市长发屯对岸注入黑龙江,宽度近千米,水清见鱼。结雅河公路大桥横跨其上,连结布市和“六十四屯”地区。拉库金是个乐天派,爱说爱笑。车过大桥,他就手指前方,高声大嗓地喊到:“看看,多么辽阔!”随即唱道“我们祖国多么辽阔广大……”。这首歌我也会唱。但唱不起来。
   车行之间,只见公路两侧一马平川,沃野千里,大有松嫩平原的开阔,看不到边,看不到头,一望无际。
   阿穆尔州的农村以集体农庄形式进行土地经营,大面积机械化种植,以小麦、大豆为主产作物。我们见到的整块小麦地多达万余亩,在路南。大豆地在路北,面积也有万余亩。紧连路南小麦地是大豆田,紧连路北大豆地是小麦地,都是万余亩。两块地之后,路南路北都是休闲地。还是相同面积。这种大面积种植,犹如我国北方的国营农场,地头与地头之间要几公里长。据说,这种种植安排,源于米丘林、李森科学说,部长会议以法令形式固定下来,成为法令种植。
   小麦正在拨节,颜色由浅转深,绿油油地着实可人。在和风吹拂下,有节奏地摆来摆去。麦浪短波,一浪一波交替的由南而北推进。阳光下,闪着深浅不同的如茵光泽,好象绿色锦缎起伏不停。那景色犹如宋代大诗人苏舜钦《署景》一诗中“风多应飘麦”的情景。绿的娇美,绿的诱人,绿的令人心中浮起生命的节拍。一阵阵心旷神怡,一阵阵如痴如醉。白杨树组成的田间防护隔离林带,树叶婆娑,青翠欲滴,把麦田绿点缀的更和谐,绿意盎然。
   “六十四屯”的麦田真是美丽极了。拉库金听着翻译介绍我们的感怀,格外高兴。他说,结雅河东侧一带土地肥沃,是有名的“黄金”土壤,其中几个农庄闻名全国。
   大豆地是另一番景象。豆叶直挺挺的放大,绿中透着黑气,表示地力的肥沃。叶子大小虽然还没有达到封垅程度,却绿的脉络粗大清晰,有力地展开。挺拨地展向太阳,展向太空,展向大地。放眼望去,犹如剪绒般的地毯,大手笔泼绿中夹着墨色线条的画屏,气魄、大气。
   休闲地则是万紫千红,山花烂漫,别有一番景色,别有一番情趣。百合花随处可见。群众又称其为“红花”,一片又一片。单株独立,单茎多花,竟相开放。在绿色烘托中,花开红似火,热烈奔放,旁若无人,展示几分阳光青睐的魅力。比作家茹志娟笔下的描写还浪漫,更富诗意,更具色彩。百合的另一个品种称为黄花,摆到桌面上美其名曰金针菜。喇叭形的花瓣,天子黄的颜色,自娇自赏,自娱自乐,散落在绿色中,独放异色,我行我素,则是另一番风情。马莲花紫的透体,晶紫欲滴,展示诱人的光彩,令人不忍离去。大勺药花白的晶莹,白的高贵。在百花园中突显风雅,雍容华贵,高深莫测,令人羡慕,令人欣赏。
   花香阵阵。我们停车驻足,但见远处牛羊成群,数以百计。空中小鸟啼转委婉动听,不觉神动,心旷神怡。拉库金感动了,以他男低音的浑厚背诵普希金一首诗。这似乎是一种“挑战”。我如何是好?在这美景盛情之中,如何应付?脑子急速转动。还好,天无绝人之路。我忽然想起唐朝诗人王贞白“芍药承春宠”的句子,走到路旁折了几枝大芍药花赠送给他,随即临场朗诵刚刚凑起来的小诗“赠友人”:
   芍药娇媚不染尘
   雍容华贵总是春
   今番折采三五枝
   赠与阿州同行人
   翻译经过一番推敲,转译给拉库金等人。他们高兴了,激动了。两人一左一右地跨起我的胳膊在“六十四屯”的大地上阔步。他们唱起我国上个世纪五十年代流行的苏联歌曲。我随着伴唱,偶尔也唱起几句俄语,更令他们兴奋。当《莫斯科郊外的晚上》一歌唱完的时候,拉库金拉着我,神秘兮兮地说:可惜!咱们身边没有“好姑娘”。他那逗人的表情把在场的人逗的前仰后合。
   这是难忘的记忆。我们大约走了一公里,拉库金站住脚,很认真地和我商量,他唱支歌,我作一首诗。我唯有唯命是从。中国是诗歌的王国,哪个中国人肚子里没有诗?但转念一想,还是应景而作为上策。我知道,俄罗斯人很诚恳,很直爽,又很热情奔放。他不是“考核我”,更不是为难我。郊游中动了感情,迸发着友谊的火花,以两个民族的文化交流沟通着我们的感情。他看到我很快地和翻译交谈,从眼神上看出我高兴的态度。未待翻译把话说完,他就面对旷野高声大嗓地唱起来。随行的工作人员和司机也面对着太阳,面对着大地跟唱。
   拉库金的嗓音很好,在阿穆尔州很有名气。那次唱《三套车》时,进入了角色,脸色晴转多云,又阴沉下来,凄楚中带有几分哀婉,无奈中又有几分同情。歌声唱出了感情,唱出了意境,唱出了“滋味”,简直唱出了泪,把我们也带入“三套车”的境地。我竟然忘记用他唱歌这个时间差进行创作构思。眼角不知什么时候也和拉库金一样充满了泪水。
   我不能“违约”。情急之中,以眼前景物为题,又写了一首诗“即景”:
   百草绿中黄紫红
   花香点地半随风
   阔野乡间谁人语
   唯听空中啼转声
  
   一路欢声笑语。忽然,在路的北侧有一群人夏锄铲地,似乎都着中山装。我们肯定他们是中国人,大半是外省民工。车停下来,我要看看他们,哪怕替他们捎个信,带句话,问个好。这群人大约三十几个。他们见车停下来,纷纷放下锄头,向我们奔来。不料,有两个青年人,回头向他们同伴摆摆手。那些人齐刷刷地都停下来。这是一种号令,似乎是很严格的命令。当两位年青人离我们大约50几米的时候,停下脚步,冷冷地看出我们是中国人,回身慢慢地离去。我们也看清了。他们胸前佩有朝鲜领袖金日成的头像,犹如中国文化大革命中佩戴毛主席像章一样。他们是又一个国家的人。
   阿穆尔州的朋友说,他们是朝鲜人,到这里“打工”,充当劳力,集体承包附近几个农庄的耕地。州执委会批准他们建两个村庄,集中居住。这些人来自朝鲜某地,多数人已经拉家带口,在阿州生活了10年左右。阿州幅员辽阔,缺少劳动力。朝鲜人补充了阿州的某些不足。
  
   在“六十四屯”的大地上,首先迂到的居民竟是朝鲜人!真逗。据说,今天在这里的居民主体是俄罗斯、白俄罗斯、乌克兰和格鲁吉亚四个移民民族。他们散布在沿黑龙江流向一万几千平方公里的土地上。我们访问了五个农庄,走访了十几户居民和四个小卖店。
   尼古拉耶夫卡是个较大的农庄。全村沿公路展开。那里的农户独家独院。说是“院”,没有砖墙,没有木板墙,也没有我国北方农村用小柞树或枝条编出的墙。多数人家院边栽有榆树、柞树、槐树,间放木柈或其他硬件物资。院落整洁干净。我们走进第一家就姓尼古拉。女主人四十几岁,正和另两位半老徐娘闲聊。那情景和我国北方农村妇女串门唠喀,小聚拉家常几乎一模一样。不同的是我国妇女多在大门口或院中随便一个地方,边带孩子或边织手工,或边嗑瓜子边传播“新闻”。尼古拉家房门向西开,面对小院。门的上方有雨搭,门两侧各有一个长条凳。这凳是“死”的,不能动。据说,是男主人把两个距离约一米木桩打进地里,上面放一块长条板,用钉子钉在木桩上便成了眼前“景色”。“玛达姆”们坐上此凳,遮阴挡阳。有时男人不在家,他们可以不吃午饭,长唠不歇。拉库金高声同她们拉家常,不时地用手拍打女人肥大的屁股,惹的在场人哄笑不止。
   原来,她们唠喀也是天南海北,东山打个虎,西山捉只狼;张家长,李家短,三个蛤蟆两只眼。没有主题,信天游。但男女情事,哪怕是编织的情事也要扯上几段。他们说拉库金很像一个玛达姆的丈夫。那个玛达姆男人个子也是那样高,身体也是牛一样强壮有劲。并以此同拉库金开玩笑。那位玛达姆很幽默地说:很可惜,这是假的。如果是真的话,那该多好。但愿上帝开眼。拉库金拍屁股动作就是由此展开。
   尼古拉家的房子是田字形分割,大约有八十平方米左右,和儿子住在一起。卧室有三间。每间卧室地面都有地毯。每间卧室墙上都有一块壁毯画。三块壁毯三种颜色,陈旧多年,似乎挂到墙上从没有清洗。
   异国风情,民俗各有千秋。女主人在她卧室里滔滔不绝地介绍乡情。我忽然发现一个秘密。在她一个半人宽的床头上挂着一个男人笑容懑憨的半身照片。那种微笑,似乎只对女主人展开。拉库金俯身拎起照片,告诉翻译“那是老习惯”。但我们没明白习惯是什么,只见他和女主人开玩笑,说那张照片是她的老情人。女主人和两个女伴咯咯笑个不停,反手拉着拉库金到另一个卧室。在这个卧室单人床前,她拿起挂在床头的女人照片,让我们看。那照片分明是女主人满面春风的标准照。她指着拉库金,说她就是这个床上男人的老情妇。说完又咯咯大笑。那两位伙伴帮笑不止。
   原来,当地有个习惯。孩子没结婚以前,夫妻俩同室同寝生活。一旦孩子长大结婚,这种同寝权就交给了年青人。老夫妻俩要分居两室,各挂对方照片,以示相亲相爱不分离。这种习惯在城市里早已消声匿迹,但在农村还顽强地保留着。拉库金向我们介绍这段民俗时,胖胖的女主人听的很认真,却又不断地插科打诨。拉库金最后用眼睛瞟着女主人,说分居是假的。女床那样大,半夜招待老情人,一样快活。这次轮到女主人“报仇”,她连拍拉库金三次屁股。
  
   “江东六十四屯”的位置,历史上原来是元朝失宝赤万户府所在地。今天阿穆尔州的维谢雪村就是当年的忽里平寨。清朝设立的黑龙江将军府第一个驻地就在这里。因为此寨临近瑷珲河而更名为瑷珲。黑龙江将军又称瑷珲将军。后来将军府迁到今天瑷珲镇位置,仍呼瑷珲。河在俄国阿穆尔州,城在中国黑河市辖区。
   往事已矣。物是人非,物非人非。回到国内,我翻经寻典,方知清初“六十四屯”只有28屯;1890年(光绪12年)为61个村屯,俄国人调查为63村。当庚子俄难时,“六十四屯”有名可计,有图可查的村屯达76个。“六十四屯”是1900年以前的称呼,只是地理概念。拉库金、农委秘书,直到各农庄,没有一个人知道“江东六十四屯”的概念。他们偶尔称呼脚下大地为“新土地”。
   我伏在“江东六十四屯”地图上,核对走过的地方。从结雅河畔的清代后呼尼哈屯开始,逐屯相认,牤牛屯、白旗屯、摆渡房、补丁屯,直到最南端的托力哈达屯。看着看着,泪水不觉模糊了双眼,心中涌起一股不可名状的无名业火。我在地上转来转去。向谁诉说呢?向谁放声?向谁高喊!
   我想起“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这句激励中华民族的名句。但想来想去,匹夫何也?匹夫行为何也!出卖一块土地,割让一块领土,再签上一纸条约,政府行为也。哪里需要匹夫?哪里需要匹夫行为。了却了多年的心愿。我要大声地告诉人们,我访问了“江东六十四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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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论点鲜明、结构严谨。一主题作为线索贯穿始终,思路上层层递进,自然流畅,文章选用的论据非常丰富,有自然界的,有人类社会的,论证有力,增强了说服力。语言上,多用排比句式,且句式多变,富有文采,体现了作者思维的深刻性。 【编辑烟波放钓】【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012102401】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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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秋心        2012-10-23 20:41:56
  慷慨激昂的文字,令人深思!
秋心如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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