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天堂里还是花朵和未来
　　 二OO八年五月十二日下午，我在家看书，忽然一阵眩晕，意识到发生了地震，我便紧急出屋下楼。
　　 几个小时之后，我才得到消息，是四川省汶川县发生了地震。里氏几级呢？反复研究，终于确定为里氏八级。这已经到了二OO八年五月十八日。
　　 我是一个多年不看电视的人，国难当头，我不能漠然处之？有一天，仵埂先生打电话问我干什么？我抽泣着说：“我在看电视。这些日子我就是在感动，学习，思考，并准备做一点什么！”我确实无时不在看电视，看报，密切关注着地震所致的灾难和对生命的救援。
　　 当然，我最关注的是地震中心的那些学生，最牵挂的还是小孩的遭际。这不仅仅因为大人一直称他们是未来，是花朵，也因为我是一个教师，一个家长，我也有学生和小孩，而且我想到一个问题：小孩的世界是由大人创造的，小孩是依靠大人的，大人是否曾经为他们尽心尽力了？
　　 老子过去就说：“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里氏八级，移山改河，推毁建筑，遇难数万，伤残几十万，天地真是不仁啊！不过最惊吓的显然还是学生，最可怜的还是小孩。然而他们的生存状态到底如何，我没有亲历，便只能从大人的叙述获得，并从大人的叙述猜测小孩的感受。尽管我非常认真地收集资料，可惜资料依然十分有限。
　　 二OO八年五月二十二日西安一家报纸的陈楠叙述，他在西京医院见到刚刚到这里治疗的女孩李若兰，十二岁。女孩是绵阳市魏城镇小学六年级的学生，地震之际，她在教室休息。她跑到楼梯的时候，楼摧被困。她失去了右手无名指的一段。她反复嚷着害怕。根据法新社二OO年五月二十一日的叙述，汶川县映秀镇一个中学的女孩黄思雨获救之后，沉默数日。护士用粉色塑料扎起她的头发，不过她两条腿断了。她们为什么总是害怕，为什么久久沉默？教室坍塌的阴影是否依然盘踞在她们的脑海？她们是否想着同学之死？
　　 成都一家报纸二OO八年五月十九日叙述：汶川县映秀镇渔子溪小学9岁男孩林浩，在地震之中先后背出两个同学，充满赞扬之情。但温家宝望着压在楼板之间的学生却哭了。二OO八年五月十三日，温家宝在都江堰新建小学见到了陷在废墟之中的两名学生。温家宝叮咛他们挺住，但自己却老泪盈眶。这是新华社姚大伟的叙述。温家宝为什么哭？是什么触动了国家总理呢？
　　 关于都江堰聚源中学，我注意到几种叙述。成都一家报纸叙述，这所中学初二和初三学生所使用的一座教学楼整体坍塌，不过这位大人并未报告有多少小孩压在楼下。英国一家报纸的吉密欧叙述，有数百学生埋于废墟之中，他们多是十三岁到十五岁的小孩。救援人员挖出一具尸体，家长便按当地风俗放一窜鞭炮。问题是，数百学生到底是多少？根据新华社的叙述，二OO八年五月十二日晚，温家宝来到这所中学门前的广场上，向在斯摆放着的尸体三鞠躬。法新社在二OO八年五月十九日的叙述是：一些失去了女儿的母亲，在这天戴着口罩，捧着女儿的遗像，站在废墟旁哀悼逝者，其情悲伤。没有报告有多少母亲。我也还是不清楚这所中学究竟有多少学生？遇难多少？伤残多少？活着的是多少？新华社在二OO八年五月十九日叙述：有一度，20辆120救护车停放在这所中学。
　　 什邡市有一个红白镇小学，地震之后，一片狼籍。救援人员拣起几十个书包，排列得整整齐齐，以待家长认领。这是二OO八年五月十七日新华社的叙述，遗憾的是，这所小学有多少学生遇难，语焉含糊。家长把小孩送到学校的时候，其活蹦乱跳，之后小孩没有了，只能认领其书包，这是何等惨烈的命运！
　　 云南一家都市报纸的叙述：北川县曲山小学有教学楼三层，地震沉下一层，便变成了两层,有学生被埋。5年级男生张礼正听见废墟上有人走动，便从楼板缝隙伸出手喊：“叔叔，救救我！”之后西安一家报纸陈楠叙述：陕西救援人员只有小型工具，几十个小时也难以把张礼正从楼板之下拉出来，这个男孩便说：“叔叔，我支持不住了！”不过救援人员还是拉他出来了。
　　 小孩临危，有的表现了强烈的求生愿望。新华社叙述：什邡市蓥华中学教学楼五层，整体坍塌，一片迷濛。大约9小时之后，救援人员进入现场，当时废墟之中到处有学生呼唤：“叔叔救我！”救援之艰，速度很慢，救援人员不得不告诉小孩要保持体力，坚持下去。这些学生遂找出课本，一边看着，一边等着，再也不喊，再也不叫。昆明一家报纸的李伟峰和张波叙述：十二岁的李月，是北川县曲山小学女生，当时左腿被卡，救援人员想截其肢而保住她的生命，但她却闹着：“我不想失去脚！”因为她喜欢跳芭蕾舞，还想跳下去。然而她的左腿终于在绵阳市404医院取掉了。北京一家报纸叙述：女孩任思雨困在北川县一家幼儿园的楼板之下，久解不得，救援人员很是焦虑，这时候，女孩竟安慰大人说：“叔叔，我不怕，你们不要担心。”她还唱歌以转移疼痛，她在废墟里唱道：“两只老虎跑得快……”西安一家报纸陈楠叙述：侯丽是一个15岁的女生，在北川县一中读书，从废墟之下得救之后，送她到绵阳市404医院来了。似乎有极大的不安，她对医生说：“不要抛弃我，不要不管我。”小孩的求生之举惊鬼泣神，足以慨叹，然而大人不能光是夸他们勇敢，简单地向他们翘大母指，甚至一味要他们坚强。大人应该反思自己对小孩到底怎么样，还应该怎么样！
　　 也有小孩自己叙述的，当然，这样的小孩一定是地震的亲历者和幸存者才有价值。我听到的惟一一个叙述亲历的小孩是刘怡雪，是北川县中学一个高中女生。电视节目主持人朱军问她：“你告诉叔叔阿姨，地震的瞬间，你看到了什么？”她说：“叔叔阿姨你们知道我看到了什么吗？5层高的学校瞬间就成了二三米高的土堆，里面还有一些血肉模糊的手与脚。”我总认为，她的叙述透露了十分丰富的信息，它的真实狠刺我心！
　　 我始终的困惑是，在这次地震之中，到底有多少学校变成了废墟？在废墟之中，有多少小孩遇难，多少小孩伤残？
　　 我想，四川省教育机构应该有学生的档案，核准一些数据并不难。把他们公布出来，也是对逝者的尊敬。实际上对小孩不仅仅要虔诚，而且要尊敬。建立一个纪念馆，给所有逝者一个牌位也是很有必要的。这需要一定的道德勇气。如果对他们有真爱，为他们的遇难有深痛，甚至还觉得惭愧，那么就会产生一种道德勇气。
　　 儿童节就要到了，那些逝者，男孩，女孩，只能在天堂里过自己的儿童节了。我不能想象，他们是否把教室坍塌的恐惧完全留在了人间，从而轻松了一些？他们对人间，对大人给他们所创造的世界是否眷恋？如果在天堂里还可以继续读书，那么他们的学校由谁设计，由谁施工，由谁监理，水泥钢筋的质量是否过关，教室是否坚固得可以抵抗地震？愿你在天堂里还是花朵和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