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
　　 湘明一行来到山底，董国兴盛情地邀请程湘明和洪杜鹃到他家去坐一下，他说：“今天我爸妈都不在家。爸爸出差，妈妈回乡下去了。欢迎你们到我家去玩一下，怎么样？”程湘明有些感兴趣，洪杜鹃却多少有些为难地说：“怎么通知家里人呢，万一他们找我们？我们身上又没有电话。”董国兴说：“没关系的，我家有电话。晚饭也不用回家吃，只要电话通知一声就行了。周末，我们快乐地放松一回吧。”湘明打趣地说：“不错喔！电话都装上了，小资家庭耶。”杜鹃赶紧接话说：“你可别忘了，人家父亲是供销社大主住耶。工作需要吗。”程湘明恍然大悟地点点头。
　　 仨人走过翠清县最繁华的商业大街，拐进四层楼的“供销大楼”的底层过道【当时四层楼，是县里的最高建筑了】，喧嚣便被甩在了身后，一道过道仿若一道无形的屏障，将喧闹与清静的世界隔离，让人感到逸然舒适起来。这是一个平静的世界，进出的人井然有序，而且都尽量地做到了静默无声，文明礼貌，彼此客气地打着招呼，就连董国兴这样的小孩回来，也有老伯、大人对董国兴招呼说：“国兴回来了？”国兴也会回答说：“老伯好。”让人感到特别温馨。
　　 这是一座四合院似的“围城” 小区，东南两边是带瓦的平房，靠北边的是一座可以看得出是一座新建的三层建筑，湘明和杜鹃明白那是宿舍楼。国兴指着北边的那座新楼说：“这里住的都是‘县社’ 的人，我家住二楼。”说完径直带湘明、杜鹃向北楼中间楼道走去。
　　 进了203室，里面宽敞明净，屋内被主人整理的一丝一苟，让人感到舒适平静，扑面而来的是一种幸福的安舒感。近八十平米的房屋内被安排得井然有序，客厅、厨房、主卧、次卧、卫生间被分隔整理的一目了然，家具物品整齐清洁，一尘不染。在当时是很少有人家能住上这样“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的套房的，在县里也算得上是“小康人家” 了， 且时令家电一应具全：三羊牌三用机、缝纫机、十二寸的黑白电视机在当时也是很少有人家有的，让人见了眼亮，杜鹃不禁惊奇地问道：“你家还有电视啊？”国兴自然地回答：“是啊。你家没有？”“没有，我家怎么可能有。”杜鹃自然接口。湘明在旁边补白：“王孙怎知农家贫吗？”并一脸的坏笑。国兴没有在意他的插话，热情地将电视旋开【当时的电视开关是用旋的，更不可能有遥控器】，里面中央台正在重播一场晚会【当时也没几个台】，杜鹃孩子般痴迷地坐到木沙发上去看，国兴善意地将客厅的窗帘拉上【当时的电视怕光，强光下常常看不清图象】，湘明也坐下来看，并开玩笑地对他俩说：“坐在这，我有办法让你们看不到电视节目，你们信么？”国兴惊奇地反问：“怎么可能？”“不信我们试一下好吗？”湘明说。说话间电视已没了图像，只剩下声音。将国兴吓了一跳，哀求到：“你别把我家电视搞坏了，我会被爸妈打的。”湘明笑着说：“不会的。”说话间电视连声音都没了，客厅里鸦雀无声。静默了不到一分钟，国兴耐不住性子了：“你还是赶快还回来吧，我怕！”湘明听后，笑着将手在他们眼前与电视之间一挥，电视图像与声音同时恢复，于是大家都笑。国兴好奇地问：“你是怎么做到这些的，能告诉我们一下吗？”湘明笑答：“暂时保密。”
　　 大家坐下来，国兴沏上茶，还有一些果点，并告知：“这是我爸刚买回的‘铁观音’， 很清香的。”湘明说：“早就听说福建的‘铁观音’ 很出名的，不过，我们在老家喝茶可是用碗的，在这里只用小杯子喝，不习惯。”杜鹃和国兴都笑他，国兴说：“你那叫喝茶，我们这叫品茶！”
　　 品了几口茶，国兴望了望湘明，多少带了一些感激又多少带了一些自卑的囗吻问湘明：“大家都怪异地看我，你为什么要对我那么好？”湘明有些吃惊，没思想准备国兴会直问这个问题，喝了一口茶，犹豫了一下后，说：“其实我们千年前就有缘份。”国兴意外吃惊，湘明接着说，“更何况，“大家”的看法未必都正确。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不待国兴反应过来，他接着说，“先贤孔子说过‘食色性也’。 我们这些来到“红尘”的人都是不纯净的人，如果是纯净的人也不会留在这凡尘了，所以，每个人身上都有毛病也有优点，抓住别人的毛病不放，那是错误的，应该多看到别人的优点。………爱跟异性接触，这是青春期的特性。我也爱跟杜鹃接触。”杜鹃这时脸红，他接着说，“关健要看你的动机。当然，你看黄色手抄本是肯定不对的，这在佛经上来说都是重罪。《玉历宝钞》里也明文写到：家中保存、收藏违背正理、邪教、邪恶书刊资料及图画物品、或黄色书刊。都是要被下到第六殿的‘卞城王地狱’的。交朋友也应该以正确的思想去交朋友，那无所谓男女。只是，我国是有上千年封建历史的国家，男女同学交往毕竟还是应该注意影响和形象。”国兴说：“我是有受黄色书籍影响，但我的动机也不坏，只是觉得翠云同学实在是太美了，她的美不是外貌的美，而是有一种迷人的古典的美在身上，这种美蕴含着一种与身具来的温柔，那是一种东方女子特有的美，我当时在想：我如果有这样一位女朋友多好！她能软化我的冲动。没想到她将信交给了老师，看得出她是一个没有自己思想、没主见的女生，更象传统型的家庭主妇型，真让我失望！还害得我‘身败名裂’。我现在看不上她了。”董国兴的一大通言论把程湘明和洪杜鹃给说蒙了，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相反，倒觉得他确有些冤枉。
　　 董国兴见程湘明和洪杜鹃不说话的茫然表情，萌口茶站起身来说：“我带你们看看我的卧室。”走到卧室门前他推开卧室的门，侧身让他们观望。洪杜鹃“啊！”的一声将眼睛用手遮上，只见墙上贴满了男女裸体素描，还有一些物品素描；靠床头的墙上还贴了一张“梦露” 的迷人半身像；剩下的都是武术图像。走进房间他干脆地转头问杜鹃：“难道你敢说这些不美吗？”杜鹃摇摇头又点点头，脸红着说：“不是的，只是觉得有点‘羞’。”“ 羞什么羞，这些都许悲鸿的名画，我临摹的。看，男人的线条多粗旷写实，女人的肌肤多白析自然，这就是自然的美，这是真正的美！”杜鹃缓缓的将手拿下，怯怯地看，湘明小声问：“这些都是你自己画的？”国兴说：“一切都是自学的，包括武术。我觉得生活本身就是一门艺术，我热爱它。”湘明用拳头打了一下他的肩头：“太棒了。是个人才。欧阳老师没有选错徒弟。”董国兴露出了兴奋的笑容：“真的？”“真的。”湘明说，“我相信你。”湘明再翻了翻他桌上的武术书和课本便走出了卧室。
　　 来到茶几边坐定后，湘明说：“我不懂绘画艺术，特别是西方的绘画艺术。但我可以看得出，你的‘素描’ 跟你的‘武术’ 一样都自学的很棒！很有灵性和悟性。我估计我没有交错这个朋友。”说完微微的笑起来，董国兴也跟着笑，杜鹃也露出了笑脸。湘明接着说：“据我了解，西方文化跟东方文化，在审美取向上有很大的差异性。西方文化比较张扬，追求外在美；中国文化讲求内敛，追求内在美。中国人通常情况下还将自身的美隐晦起来，当然这也是一种歉逊。一个是向外求，一个是向内求，所以，在很长的一断时间内，西方的文艺、工业都相当的发达，甚至对人体解剖也有相当的研究，你没看西方的素描肌肉表达相当准确；而中国在相当长的时间内追求的是‘反朴归真’，实行的是‘自给自足’的自然经济，这是受道教思想的很深影响。向外求总是比较容易的，自然有取之不尽的资源与澳秘。而向内求要从修身养性开始，要从自身做起，常言道‘十年育树，百年育人’，谈何容易？因此西方文化很容易地入侵了中原文化。当时的‘八国联军’ 入侵中国，就是很典型的范例，那事实上是一场工业文明与自然文明的战争，自然文明虽好，但还是失败了。这是内因的必然。从此中国虽然经历了一个世纪的变革，但，人们的骨子里还是有很深的道教思维。象你这样张扬的性恪自然要处处碰壁。更何况你还是一个孩子，有的思想也太前卫了，不合中国国情的。像你这样的大肆画‘人体素描’，父母就不反感？”国兴说：“父母开始也批评我的，后来我跟他们解释，他们就理解了。我家就我一个孩子，他们对我比较宽容。我们家庭氛围很好的。”湘明和杜鹃听了无话。过了一会儿湘明还是说：“今后你还是跟欧阳老师好好学吧，你的思想会改变的。”董国兴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话题很快转到了今天的打斗上，国兴说：“今天真是扬眉吐气，一个大老爷们，被杜鹃一脚飞出了老远；还有那四粒石子是怎么飞出去的，应该是湘明你发的‘神功’吧？当时，我也没看清楚，能说来听听吗？”他将脸转向湘明问。湘明说：“气通则力大，这很正常，杜鹃跟了我近半年时间，朝夕相处早被我带功了，她现在的穴脉基本上是通的，自然‘力大无比’， 今后还会‘百病不侵’ 呢。至于那四块石头，跟这电视无节目的道理，有异曲同功之妙。”国兴还想问，被湘明打断了话题：“别问了，今后好好跟上官老师学吧，他的功夫决不在我之下，到时候就什么都懂了。到时侯你可能还会说：噢，原来这些都只是雕虫小技而已。”国兴听完睁大了惊异的眼睛。
　　 停了停，湘明又说：“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你，今后练功先修德，打斗只是不得已而为之的事，真正有功德的人是不得已才出手的。老子说过：兵者，不祥之器也，不得已而为之。胜者，以丧礼处之。”国兴、杜鹃听完都无话。
　　
　　 转眼快到了吃饭时间，国兴将湘明和杜鹃带到厨房的餐桌前，掀开用沙布盖着的饭罩，桌面上现出了一片金烂烂金黄的水饺，象金元宝一样。杜鹃不禁感叹：“好漂亮耶！”国兴不无自豪地说：“妈妈中午临走前赶做的，让我用来招待你们。象金元宝吧？！” 杜鹃说：“象，太象了！用什么原料做的这么漂亮？”国兴答：“胡箩卜汁、面粉。”杜鹃感叹：“太有创意了，象你一样是一个大艺术家！”国兴自豪地笑了。湘明说：“不过，我们可能不能吃，怕里面有肉。”国兴说：“没事的，我已告诉她你们吃素，香菇、白菜、香葱馅的，没事的。”杜鹃不无感叹地说：“你妈真好！”国兴又指着墙角的一个木箱：“这里还有啤酒。”只见一箱青岛啤酒放在墙角。湘明说：“我们学生是不应该喝酒的。”国兴说：“你不懂，这东西市面上还很少有，名叫‘啤酒’， 实际上是饮料。很好喝的。”湘明、杜鹃都觉得新奇。
　　 水饺上桌后，国兴为每人倒了一碗啤酒，杜鹃呷了口：“哇！这什么味啊？甜不甜，酸不酸，苦不苦，涩不涩的怪怪味。”湘明也呷了一囗皱起了眉头。国兴喝了一大口，嘴上说到：“很好喝啊！”杜鹃说：“他耍我们。”国兴笑说：“没有的事。”湘明说：“我们罚他一下好吗？”杜鹃问：“罚他什么呢？”“让他看我们吃饭”，湘明说。说完话还没待国兴解释，已将他的灵魂调离了躯体。躯体仍然坐在原位上不动，灵魂却立在了湘明的身边，干着急看着湘明、杜鹃的一举一动，肉身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象一个半睡半醒的梦游人。杜鹃天眼也能看到国兴灵魂的着急相，觉得湘明的玩笑开大了，嘴上说到：“将灵魂还给人家。”湘明笑笑地将灵魂还给了国兴，国兴灵魂归位后也有些生气：“我对你们这么好，你们却这样对我！”湘明笑答：“我又不傻你对我好。我是要让你明白：灵魂永远比肉身重要，灵魂控制我们的一言一行，离开灵魂，我们的肉身将失去意义，内修就是从修炼灵魂开始的，可见，向内求有多么重大的意义，而这种向外追求口，舌、耳、目、感观的享受，常常会让自己的灵魂失去正确的方向。老子不是说过：‘五味令人口爽，驰骋畋猎令人心发狂’吗？正是如此。所以，我今天必须让你明白这个道理，对你今后的学习有好处。”国兴听后好感激，举起啤酒碗又放下，嘴里说道：“今后，我也不喝酒了。”然后去锅里盛了一碗水饺汤，举到湘明、杜鹃面前：“为了贵客临门，为了我有幸闻‘道’，干杯！”
　　 杜鹃也高兴地举碗，说：“干杯！”
　　 湘明说：“不要说‘贵客’， 我们都是好同学，干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