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水流年*小说』柳子
一
柳子正站在那里,探头探脑地朝这边张望。她时而微抿嘴唇(我要说那表情非常好看,简直和她的微笑一样迷人),时而把鞋后跟轻轻地踢着青灰色的水泥台阶。
她今天穿的是白色的凉鞋,脚上裹的是白色短袜,再往上,她穿着一条白底蓝花的碎布连衣裙,连衣裙的下摆一直柔软地垂到起盖以下白色短袜以上两寸的地方。
在今天几乎所有十五岁到三十岁的年轻女性都穿吊带衫超短裙的年代,她的这身打扮简直不可思议。
虽然身在二十一世纪日新月异的大都市,柳子依然固守着她由家乡生成的穿衣打扮的习惯。
其实,等人也是一种很美妙的事情。
“所有人吗?”“当然不是!”
真怪,“等人也是一种很美妙的事情”,我立刻记住了这句话。
“这也是从小养成的习惯吗?”
“是的。”柳子微微抿了抿嘴笑道。
好的,她已经看见了我。她开始微笑,嘴角划出一道很优美的弧线。我有些眩晕。
我大步流星地赶了上去,掏出手帕给她擦去额头的汗滴。然后,我们牵着手进了电影院。
二
我和柳子,是怎么认识的呢?
第一眼见到她,我就对自己说,就是她了。
那是五月初的一个星期六。那一天早晨,我破天荒的竟然乖乖地陪着奶奶来到了附近的一个公园。
也许是上天对我的奖励,就在这个公园,我邂逅了本世纪最美的这位姑娘。
奶奶很快就随着太极招法翩然起舞了。我就随便在公园里逛了起来。
天气真好,五月的阳光在早晨微凉的公园温暖人心。露珠在草间闪闪发亮。所有的树木欣欣向荣。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猛然间,我发现了她。OH,MYGORD,天使降临人间。是的,第一眼见到她,我就对自己说,就是她了。是的,真是的。
她正安静地坐在漆成橘黄色的长椅上。她有一头乌黑的长发,柔顺的垂披到肩。她穿着,不可思议,她竟然穿着校服,我是说,在这样一个休息日!
那是大中学校很普遍的夏装,蓝白相间的颜色。上身是短袖,脖子那里还带个领结,下身是带褶的短裙。此刻她坐在那里,露出白皙修长的小腿。
说实话,我非常喜欢她这身打扮。
她正垂着头安静地读着一本书。阳光透过高树的枝枝叶叶,把一片斑驳的光投射到她的脸上。她的脸微黑,是那种通常混血儿才有的那种肤色。从我的角度看去,她的脸稍稍有点胖,有很柔和的线条。似乎读到了精彩处,她的嘴唇微微翕动。同时,她的长睫也在忽闪着,扇动着初夏之晨清凉而濡湿的空气。我怦然心动。
我对自己说,嗨,小子,你该过去打个招呼。可我并不是一个大胆的男孩。老实说,倒还有一点点害羞。于是害羞的我说,不,不行,你知道该怎么说吗?
于是内心交战着,我犹疑不决但我的脚步却不由自主地向她移去了,说不出为什么,大概她身上有一种无法摆脱的强大吸引力。
快来到她身前了,我的心怦怦直跳,我心里想回头,无奈双腿不听使唤。
这时书本突然从她漆头跌落下来,合倒在青翠的草地上。我紧走两步俯身去拾那本书,当我的手指到达时,她的手指也不期而至(如期而至?)。于是,手指与手指之间便有了第一次亲密接触。
我的五脏六腑震了一下。待我想细看一眼那白皙修长的柔胰时,她已如惊悚的小鹿倏然缩了回去。
我拾起那本书,原来是村上春树的《挪威的森林》。
待我将书交还给她时,她的面色微微潮红。
“书怎么会掉下来呢?”
“哦,对不起!谢谢!对不起!”她有些语无伦次,“每次我看到这里,书就会掉下去。”
“怎么了?”
“直子死了,她自杀了!”她哀伤地说。
“哦。你是说《挪威的森林》吗?,我也看过,挺喜欢的。”
“很感人的,我都看了四遍了,而每次看,我都很激动。”
“他的文字很漂亮,不是吗?我是说,他写得很干净,又很细腻、委婉,因此整本书都带着点朦朦胧胧的哀伤和美丽。”
“是的,你说的对极了,可是,直子死了。天啊,直子死了。这不公平!她是多好的女孩子啊,温柔,美丽,善解人意,村上春树怎么这么忍心啊,竟然叫这么一个美丽而善良的女孩子去自杀,真太不公平了……”
她似乎要哭出来,但终于没有成功。
我吃惊地听着她在那里诉说,感到有些好笑。
“也许,死亡对她来说是最好的归宿。”
“也许吧”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她突然从长椅上跳起来,一边说,“啊,晚了,我要回去听英语广播了。”说着已踏开步子小跑起来。
“喂,你叫什么名字?”
她止住步子,回过头来嫣然一笑,“我叫柳子,柳树的柳,孩子的子。”
我目送她的背影远去直至消失,心里还在回味着她刚才那个粲然无比的嫣然一笑。
我怅然若失地立在那里,脑海里回旋着“柳子”这两个字。
三
我第二次见到柳子是第二天早上,我破天荒第二次陪着奶奶来到了公园。
如我所料,柳子果然坐在昨天的位置,在静静地看书。
我心里一阵欣喜。
我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准备走到近前突然发出声音,看会不会把她惊得掉下书来。
谁知柳子突然抬起头来,看着我的脸,有两三秒钟,然后说:“嗨,你来啦!”
“你知道我会来吗?”
“是的,我早知道。”
“为什么?”
“凭我的直觉,”柳子诡异的一笑,“女性的直觉。”
“你知道自己怎么会来这里吗?而且又和我再次见面?”她问道。
“呃……”我有一种被人当时揭穿心事的尴尬,不由手心冒汗。
“其实,那也是你的一种直觉,”我大呼一口气,心想果然是美丽的女子大多愚蠢。当然,只是就某些方面而言,“是你的直觉带你来到这里。”
“那么,你是叫柳子了?”我赶紧打断她的直觉论。
“是的,柳树的柳,孩子的子”。她一脸期待地注视着我,那目光令人浮想联翩。
“柳树的孩子?”我嘀咕道。
“耶,回答正确!”她几乎要蹦起来。“我就是柳树的孩子,你相信吗?”
“怎么说?”我一头雾水。
“你猜一猜?”
“我想,应该是,一棵柳树娶了另一棵柳树,然后生下了你。”我郑重其事的回答。接着终于忍不住暴笑了起来。
“你才是柳树生的呢,笑你个头啊,不理你了。”她噘着嘴别过了头。
我惊鄂地呆在那里,心想一个长发美女怎么可以有这种表情。
过了几秒钟,她却又自动转过头来,望了望我的眼睛,叹了口气,说道:“告诉你吧,其实,我是在一个柳絮飘飞的春天诞生的。”
“这还比较符合逻辑,”我插口道,“不过,为什么选择柳呢?为什么不是别的什么呢?
“比如,杨树,比如桃花……”
“因为我们那里最多的就是柳树啊。防波堤上,密密匝匝,一望无垠全是柳树。一到春意盎然,便漫天满地都是飘舞的柳絮,她们落到行人的衣襟上,脸上,落到房屋上,也飘落到江水里,就在水里游啊游啊,好美好美……”
柳子沉浸在那梦幻般的国度里,她的双眸如此清澈晶莹。
“就像下雪一样。”我补充道。
“是的,一场春天的雪的盛会。”她喃喃道。
“你家住在江边吗?”我赶紧把她拉回现实。
“是的,你怎么知道?”她惊鄂得抬起下巴。
“你自己说的。”
“哦,不过,确切地说是住在江心洲。江心洲,知道吗?那是长江里的一个小岛屿。我爸爸,妈妈,还有弟弟都住在那里”
“你还有个弟弟?”
“恩,他叫潮生。”她微微一笑。
“潮生?”
“他是在一次涨大潮的时候降生的,所以叫——”
“潮生。”我帮她说完,“你们家可真有意思。”
她羞赧地一笑。
“哎,你问这问那的,我到现在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她猛然记起。
“你叫我阿翔吧,翔舞的翔。”
“阿翔,恩,阿翔。”她用力的点点头。我又差点笑出声来。
那一天,柳子谈了许多柳树的故事。她还谈了那个江心洲,以及住在江心洲上的她的父母和她的弟弟潮生。
她是师大二年级的学生,想不到,她未来的理想是回到生养她的江心洲作一名极普通的中学教师。她说,她喜欢教师这项工作,她把手放到头顶,她说教育是纯洁的高尚的神圣的,她说,她喜欢孩子。
这天往后,我就有了她宿舍的电话号码。
四
第二个星期的周末,我拨通了她宿舍的电话,约她出来。她欣然答应了。说实话,那是我第一次正式约女孩子,拨号码的手都抖得厉害。
地点是在师大附近的一家麦当劳。我到的时候,她早已等在那里了。
我原本以为她还会穿那身标志性的校装。出乎我的意料,她这次穿了一套白色连衣裙。
黑色长发搭配白色连衣裙的经典组合,再加上她俊俏秀气的脸庞,以及她凹凸有致的身材,真令人眼前一亮。
在如此美女面前真让人不知所措,不过,我还是很绅士地一摆手,请她先进去,虽然我的手心里蓄满了汗水。她一笑置之。
早晨的麦当劳食客正稀。我们捡了一个靠窗的位子,可以看到满大街的车来车往。
我问她要点什么,她摆摆手,顿了顿又问有没有饮料。许多天以后我才知道,她这样一个女孩子此前竟然没有来过麦当劳。
我给她点了一杯可乐,我自己则加了一个巨无霸汉堡,还有一份薯条。说来惭愧,小生急急忙忙赶过来,还没来得及垫肚子。
于是我们就面对面坐了下来。清晨的太阳透过玻璃把几丝金黄的光线送了进来,正侧照在柳子的脸上,于是柳子好看的侧面全部沉浸在晕黄的光里,那柔顺的黑发也被染成了金黄色。一切朦朦胧胧,像梦一样。
我不由看痴了。在这么个优雅的所在,阳光初露的明媚的早晨,鼻中嗅着汉堡的香味,眼中又是秀色可餐小生真是三生有幸啊。心里不由偷笑起来。
岂知这情感过于强烈,竟然将偷笑“由内而外”,不但使两片嘴唇暂时分离,久久合不拢来,而且还发出呵呵呵呵的古怪的声响。
“喂,你干什么,难道你每次吃东西之前都要这样癫笑不止,以感谢上苍赐予你食物吗?”柳子戏谑道。
“不,不,呵呵。”我依然癫笑不止。当一个人越想把笑刹住她他就越是停不下来。
柳子古怪地看着我,她索性将双手平摊在桌子上,身子前倾,脖子挺直,将眼珠子疑惑地晃来晃去,也许以为我得了一些脑子方面的贵恙。
为了止住笑,我低下头,狠狠的啃向那快巨无霸。
当我抬起头来,柳子弯下了腰去。她正笑得花枝乱颤。她使劲地按着肚皮,把一只凳子搞得东倒西弯,抗议连连。对一个淑女来说,这真是有伤大雅。
难道我的笑容有这么大的传染力,这应该是世界第八大奇迹了。
柳子气喘吁吁地说:“奸臣,你变成奸臣了。”我立刻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的鼻子,摸上去感觉滑腻腻的,拿到眼前一看,原来是白色的豆浆汁。
我用另一只手翻遍所有的口袋,没有发现一张手帕纸。我无可奈何地耸耸肩。
柳子扑哧一笑,从随身的口袋里掏初一块叠得方方整整的白色手帕,递了过来:“给你,白鼻头奸臣。”
我必恭必敬地双手接过,先揩了手指,接着把她贴向了鼻子。一阵幽香袭来,我忍不住作了几下深呼吸。
“喂,你捂着鼻子干吗?你擤鼻涕啊?!”柳子失声惊叫道。
我脸上一红,赶紧递还过去。
“不要了,送给你吧。”柳子大方地摆摆手。
我如获至宝,赶紧小心地将她放入贴身的口袋。匆匆一瞥中,我发现上面用金线勾勒着几瓣洁白的百合。
五
我们很快走到了一起。
每个休息日,我们差不多都去逛公园,或者逛街,或者爬山。柳子更喜欢去公园,她喜欢自然的东西,自然的草木,自然的山水,她喜欢大自然的一切。她说,呆在蓝天白云下的青草碧树间,她感觉全身舒坦,没有负担,无忧无虑。
偶尔我们也去麦当劳,肯德基,柳子已经慢慢喜欢上了番茄酱的味道。
再偶尔我们也去茶吧,咖啡厅,柳子说她喜欢那里香气腾腾的气氛以及音乐流动的味道。
不过因为经济的关系,她经常把我从那里曳开。
我们经常漫步再大街小巷,手牵着手。
六
好的,现在,我和柳子已经进入了这家叫做“光明”的电影院。
“光明”电影院里黑暗无比。刚走两步,柳子一个趔趄向前倒去,幸亏她的左手在我的右手里,我用力一拉,她才晃晃悠悠稳住身形。
“喂,你、以为这里是江心洲啊,乱闯乱撞的。”
“人家没来过嘛。”似乎饱含委屈。
又一个不可思议,这个女子真是奇哉怪也。
好容易找到位子坐了下来,也逐渐地适应了眼前的环境。
电影很快开演了,是蔡智恒的《第一次的亲密接触》。讲的是一段网恋,一段浪漫美丽却又很凄绝的爱情故事。
一开始,柳子还有说有笑,有时还俏皮地向我眨眨眼睛。但随着故事的进程,柳子渐渐安静了下来。她双眼紧盯着银幕,身子前倾,一副全神贯注的模样。在我右手里的左手握得紧紧的。
灵魂对晤、以心悟心,逝水的时光变得更丰盈和饱满。
善待别人的文字,用心品读,认真品评,是品格和品位的彰显!
我们用真诚和温暖编织起快乐、舒心、优雅、美丽的流年!
恭喜,您的美文由“逝水流年”文学社团精华典藏。感谢您赐稿流年,祝创作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