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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轿车开到A城的时候已经是黄昏时分。
　　 展现在李文章和小才面前的是一个崭新的城市，望着这城市小才有点发呆，他对李文章感慨，我才两年没来，这地方就变成这样子了。
　　 李文章同意小才的想法，事实上李文章多年前也曾来过A城，不过那时的A城和现在比起来简直是天壤之别。
　　 原来的A城破旧而古老，基本上街道两边的建筑都是那灰呛呛的木楼，纵横的黑色电线如同蜘蛛网一样的割据着在巷子里本就逼仄的天空，巷子里弥漫着怪异而刺鼻的尿骚味，骚烘烘的人粪味。
　　 巷子两边的风物虽然格局都几近相同，但仔细望去，它们之间又有很多不同之处：巷子有时候会冒出一大段的围墙，将里面的木楼包裹得密不透风。
　　 但一扇黑黝黝的古旧雕花的窗户，或从窗户里伸出来的，挂满了红绿乳罩和黑白三角裤的黄色竹竿又会把里面的讯息隐隐暴露。浓郁的生活气息就在那乳罩和三角裤，甚至是孩子的尿片，女人的长裙里体现出来了。
　　 巷子里隐隐有狗的叫声，有孩子的哭声，有女人和男人的撕打咒骂声，还有电视机里长年老月的新闻播送声，音乐声，当然，在这些声音之外，还有在巷子里鼓荡的风声。
　　 在这些声音中，李文章最喜欢并且很迷恋的就是风声，它蕴涵着太多的内容。它是A城的叹息，呢喃，低语，所有的声音都被风声综合了，溶解了，李文章感受到风鼓荡起来那种博大和厚实的意境，如同一本原滋原味的乡土小说，它的俚俗，它的下流，它的悲哀，它根深蒂固盘根错节的欲望和林林总总的无奈，这些都融入其中了。
　　 李文章已经忘记那次是因为什么事情来到A城，如果不是这次小才带他来，他几乎都要忘记了这个地方，不过，当他和小才坐在轿车里面，对着车窗外面的车水马龙行人如织宽阔大街，还有那些鳞次栉比的铺面和宏伟华丽的街心建筑时，往日那个灰呛呛的A城就浮现在自己的脑海里了。
　　 心思这东西就是这样的奇怪，有时身在此地，而心却在彼方，看见这崭新的A城，心里念想的却是那个老旧的城市。过去的A城在记忆里如同沉浸在云雾之中的城市，隐隐约约，充满浓重的湿气。
　　 小才很是感慨，不过感慨没用，他得先找到原来那个朋友家，现在这城市变化了，他连从什么地方去朋友家他都显得有点茫然。
　　 轿车开到一个卖五金的商店，门口就停着一辆跑客的摩托车，向他问到去惠水路的时候，那骑着摩托车上的家伙一脸的不怀好意让小才马上意识到自己的徒劳无功。
　　 后来小才干脆就凭着自己的记忆开去，车辆飞达达地行使在逼仄的巷道中，和李文章原来所见不同的是，两边不再是那两层的木楼和散乱的小院，而是高耸整齐的贴着漂亮瓷砖的楼群，这些楼下都是灰色卷帘门，那些卷帘门因为长时间关闭在下方蒙满了黑色灰尘，偶然开放的铺面里也只是摆满了灰尘布满的轮胎，然后里面都是坐着一个恹恹的男女，面对着一个沉闷的电视剧打发时光。
　　 轿车飞快地驰过这些逼仄的巷道，轮胎偶然碾在一处积水的坑凹上，会飞扬起一幕黑色而光滑的水绸。看见路边闪躲的人们，李文章心里就会冒起恶毒的快感，正如他站在路边被轮胎碾起水溅到裤子上时心里的诅咒一样。人就是这样的，处境不同，心态就不一样。
　　 在李文章心里时时都在幻想这样的场面，他幻想自己有一天能够用自己的钱买车子，买房子，到大城市去住，但这一天会是多久呢？幸好的是这念头只是一掠而过，像风一般的没有驻留。
　　 小才给朋友打电话，但电话一直没通，也不知道是讯号的原因还是其他的缘故，总之小才合上手机盖子，把车一直开往朋友的家去。
　　 小才朋友的家住在老城区，这里新修了不少的房子，朋友的家低矮而狭小，在拥挤的居住区里很不显眼。轿车勉强可以从那条倾斜而狭窄的小路上开进去。
　　 沿途是用青砖堆砌起来的低矮围墙，墙里总是透露出许多巨大的树冠，这些树冠绿得苍翠欲滴，随着风发出轻微的沙沙声，这声音让李文章很是沉迷。
　　 蛰居在家多时，能够在户外感受到这样的写意风景的确是件愉快的事情。李文章几乎已经忘记妻离子散之苦了。人在异地对于情感上的伤害感受就不会那么厉害。
　　 车停在朋友家门口，关了车门，然后弯腰走到朋友的家门口，按了门铃，朋友委靡不振地出现在小才面前，他裤子的皮带还没有扣上，看见小才和李文章他感到很是惊讶。
　　 朋友一边扣皮带，一边把他们迎进去，朋友问，你们怎么不打电话来，我好去接你们。
　　 小才笑道，你那破电话早就该扔了，我在路上一直打一直打都没人听。
　　 朋友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腰，摸了一个空才恍然大悟，他在小才面前放满乱糟糟杂志的茶几上一阵乱翻，翻了半天才从里面翻出一个黑色手机。他不好意思地望着小才，我把手机忘在这里了，怪不得你没打通了。
　　 李文章注意到，光着上半身的小才朋友肩膀上有一个蓝色的精美纹身，那纹身好像是罗马神话里的美杜莎，传说这个神眼睛里散发出来的光会把人变成石头。
　　 虽然这纹身很有出处很有些说法，但李文章不喜欢这东西，纹身在这里并不代表艺术，无论多么华丽精美的纹身都会带给人一种很另类很叛逆的感觉。
　　 李文章不喜欢这感觉，虽然他很是赞成叛逆，但那是精神上的叛逆，不是光在肉体上纹身的人可以懂的。纹身还会让人联想到犯罪，堕落，低级这类似的词汇，显然李文章还没有达到那种对黑暗持宽容的境界。
　　 但李文章也没有傻到向小才朋友表现出自己厌恶纹身的地步，其实自己又算得上是什么狗头？大老远的和人跑到这里来杀鸡，居然还这也看不顺眼那也看不顺眼。
　　 想到这里李文章就开始嘲笑自己的挑剔，事实上连他自己都进入了旋涡，还管得了他人淹死？还有就是，李文章的好恶那只是他个人的事情，关人家屁相干。
　　 朋友把一件荒诞的T恤衫套进身体，那T恤上赫然是一个白色的骷髅头，这倒和他肩膀上的纹身风格像近，加上他穿的那条淡蓝色的破牛崽裤，居然很是和谐。一想到和谐，李文章又忍不住在心里暗笑。
　　 朋友当着他们的面穿好衣服，然后又在茶几上掏摸了半天，摸出一包红色硬盒香烟，抖出几支，扔给小才一支，正要扔给李文章，李文章举手示意自己不抽了。
　　 朋友略带嘲讽地一笑，然后将那支烟扔进嘴里叼住，又在茶几上搜火机，小才将自己的火机递给他。
　　 朋友接过来点燃，大大喷出一口蓝烟，然后将火机扔还给小才，然后大咧咧地将脚放在沙发上盘坐，你们到这里来干嘛？
　　 小才笑，没事我们就不能来了？
　　 朋友笑，你这狗日的来这里还会没事？肯定是你又和朋友闹扯了跑到这里来解决饥荒了。
　　 小才哈哈大笑，你又不是老子肚皮里的蛔虫，你怎么晓得我又和朋友扯了？
　　 朋友笑笑，慢吞吞地喷出一股烟雾，你那点破事还想瞒得住我？
　　 小才把李文章介绍给朋友，两人起身握了手，从他的介绍得知，小才的朋友叫陈伟，不过在这里朋友们都叫他阿基哥。当然，李文章叫他小鸡也是可以的。
　　 小鸡说，大家都是朋友，以后就不要太讲礼了，都是江湖上混的嘛。
　　 李文章一愣没，好半天没回过神来，江湖上混的？你这朋友的眼神也真是玩鹰呢。
　　 不过李文章也觉得奇怪，难道自己看起来也像个混混么？
　　 李文章记得自己原来把头发剪成大平头的时候，走在街上都会感觉到他们奇怪的眼神，那是畏惧而厌恶但又不敢溢于言表的眼神。
　　 原来他还不明白，直到他站在镜子面前才发现，他们这样看自己真是不奇怪了，自己的身上套着件黑猫的T恤，加上一个大平头，看起来凶神恶煞，活脱脱就是一个流氓。杀气十足的流氓。怪不得他们会这样看自己了。
　　 李文章很是奇怪，而且很是觉得诡异，难道自己身上还真有那种混混的气质？难道自己写字写了那么多年也没有把那种痞气给磨灭么？
　　 自从那次之后，李文章再没有剪过大平头也没有套过那件T恤衫。但今天小鸡一句话又把当年的回忆勾起来了。
　　 小鸡继续盘着腿和小才说话，小才抽着烟，漫不经心地对小鸡说道，最近有没有新姑娘来？
　　 小鸡放下大腿，将烟灰抖落在烟灰缸里，最近这段时间不好说呀，听说这段时间在严打，很多姑娘都跑到外面去了。
　　 小才抽着烟，不会吧，这里的生意做得那么好，她们舍得走？
　　 李文章的心里一沉，这感觉很是不好，某种失望涌上心头，看来这次没戏唱了。
　　 小鸡笑，抖落烟灰，你就放心吧，把这段时间过了她们都会回来的，肯定还会带些新的姑娘来，每年的严打都是这样的，等风声一过，大家还不是该玩的还得玩？
　　 小才哈哈笑，这倒也是的，这是块黄金宝地呀。
　　 小才对小鸡说，前年他来过一次，不过他是在宾馆里做的，全套480，姑娘长得也不错，技术是一流的。
　　 小鸡嘲笑，只有你这样的冤大头才会化那么多钱，我跟你说，我保证你两百块钱就解决问题，而且姑娘还长得漂亮。
　　 小才将烟往烟灰缸里按灭，光说不练，走，带老子去见识一下。
　　 小鸡迟疑地望着李文章。显然他是有难言之隐。
　　 小才拍着他的肩膀说，我带我哥来就是让他见识世面的，不容易呀，他还没干过呢。
　　 小鸡拍着小才的肩膀走到一边，然后唧咕着说了半天，最后他听到小才的声音很大地传过来，都跟你说了，他没得问题，你这私儿也真是的，才是带我们去杀个鸡嘛，又不是喊你去卖白粉。
　　 小鸡的声音也传了过来，不是的，连累我倒不要紧，如果把那些姑娘害了我就对不起人了。
　　 两人又唧咕了半天，，小鸡出来对李文章说，你可千万不要告诉别人这里的事情，前段时间有个记者跑到这里来暗访，结果把人家姑娘都害惨了，好几个都被带进局子里去了，现在的姑娘们都不敢和新人玩了。
　　 李文章还没有说话，小才就大力拍着他的肩膀，你就放心吧，我哥到这里来找朋友是想体验一下生活，他喜欢写小说，还没接触过这类似的题材。
　　 小鸡嘿嘿笑，据说作家干这事都非常凶猛呀。
　　 李文章脸有点红，我还不是作家，我只是个网络写手。
　　 小鸡笑，反正你就是写字的人是不？这里的姑娘都说，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作家来搞鬼打架。
　　 李文章奇怪了，什么是鬼打架？
　　 小才笑得很诡秘，很暧昧，笑得很是淫荡。
　　 小鸡很直白，但又漫不经心地说，鬼打架是我们这里的方言，意思就是日逼，搞事，拿判，照你们文艺的说法就是做爱，书面语就是交配，性交，古代的说法就是行房，天伦之乐。
　　 李文章很是惊讶，你晓得的东西还不少呢。
　　 小鸡哈哈大笑，这是日逼的学问，一般知识分子都是不喜欢的，只有我们这样的流氓才去钻这些事。
　　 小才哈哈笑，你这私儿也只晓得日逼的学问了。
　　 三个人走出房间，走到那逼仄的街道上，这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巷子里亮起了灯，和着巷子两边的建筑散发出来的灯光，将他们眼前的去路渲染得靡丽而诡异。
　　 路边的梧桐树已经长得粗大，肥大的叶片密密簇簇地拥挤着，随着风声它弥漫出淡淡的植物清香。
　　 灯光就从那些树叶的间隙里透过来，很像是美丽女子一双水汪汪的迷离的眼眸。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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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关李文章去嫖娼的事情是这样的：那天他们出门之后并没有马上去找姑娘，因为在路上小才说他很饿了，必须要搞点东西垫垫肚子，小鸡点着烟无所谓地说去吃鸡火锅吧。李文章说我有胃炎干脆就吃其他的吧。
　　 于是三个人就往一个宿舍区走去，那个饭馆开在宿舍区，是一幢楼下一个小单元改造的，三个人在里面吃了饭，喝了点酒，然后又重新踏上找小姐的路程。当然，小鸡是引路人。
　　 小才在路上对李文章说，上次他是和朋友来的，还不懂这里头的行情，其实那些宾馆都是挂羊头卖狗肉，而且收费比外面还要高，这些他都知道，但他不理解行情，如果贸贸然就去找姑娘的话，搞不好是会出问题的。
　　 李文章嘿嘿笑着说，上次你和那朋友都玩出了什么名堂呀？李文章觉得这样问非常猥亵，不过人就是这样的，大多数时候都装得道貌岸然，但私底下却是什么样子只有鬼晓得了，李文章犯不着和小才弄虚作假，他甚至连装都不想装。
　　 当然小才也不会和他装，小才理解李文章，不过这理解中又掺杂着一点同情，作为一个男人混到这步实在让人觉得太惨了。
　　 当然，这些话小才是不能对他说的，小才更多的感觉是这世道的不公，为什么好端端的一个男人就会被搞成这样子了。不过小才也不想知道这其中的原因，这世界上无聊的事情多得海了去，自己又不是社会学家，干嘛必须懂这些事情？
　　 小才在路上说自己在宾馆搞了个全套，其实那些所谓的推油指压不过是挑逗的前戏，随着那一双手在身上摸来摸去，谁不动心他简直就是个阳痿了。
　　 小才还自言自语地说柳下惠是个什么东西？那个儿简直就是个阳痿嘛，只有阳痿才能保持节操。
　　 李文章说，兴许古人对干那事的兴趣不高。
　　 小才嘿嘿笑着说，有可能其中还有人根本就不会干也未可知。
　　 李文章问你又是怎么晓得柳下惠的？
　　 小才说不是你对我说的吗，古代有个著名的傻B叫柳下惠，送到面前的肉他都不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