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地》第30、31章

　　第30章
　　
　　张显望很守时，次日一早东方才吐出鱼肚白，他就徘徊在了县委大院门前。关望一觉睡醒看天色已亮，急忙起床，在马露露家他洗漱停当，因为心中有事，他不能耽搁了，他边往屋外走边嘱咐马露露起床后自己去街上买早餐，嘱咐完毕，不等马露露应声，他就脚步匆匆地下楼了。跟马露露的感情远不如跟田甜，关望心知肚明，许多时候他都不过是在敷衍。如今他已经上了马露露的床，跟市委书记的女儿同床共枕有些天了，为了自己仕途的发展，看来铁定了他是必须娶她为妻了。
　　走到离县委大院还有段距离的时候，关望就看到了蹲在街边的张显望，老支书也眼尖地看到了他，立即起身朝他迎了过来。初秋的天还没有完全摆脱夏日的光景，天亮得远比冬日要早。拿出手机看看时间离上班还有近两个小时哩，关望就笑着招呼老支书先等等他，他则转身朝离得不远的街道边的面食店走去，几分钟之后返身回来他提了一塑料袋油饼，随即招呼张显望跟着他走进县委大院，径直来到了他的办公室。兼做宿舍的办公室用布帘子一分为二，前面用来做办公室的半间放置着一张办公桌和一张靠背椅子，另外就是靠侧墙放有一把新的藤椅。关望开了门站在门外很礼貌地招呼老支书先进屋，老支书却迟疑着不肯进，他知道老人是考虑到了身份差异，他就笑着对老人说他们之间不需要客气，随便点好。顺便关望还对老支书提起了当年他初到清河镇报到那天，老支书帮他拿行李带路的往事，一下子使气氛活泛多了，在活泛的气氛中老支书也笑着不再显得那么拘束，随即迈步先于关望走进了县委书记秘书的办公室。关望把藤椅挪近办公桌正对着房门的那一面，然后把塑料袋口敞开，走过去从办公桌抽屉里拿出昨天早晨他离开未婚妻马露露家时未婚妻给她的两瓶果汁饮料，打开饮料瓶盖子，把一瓶递给张显望，随后亲热地招呼老支书喝饮料吃油饼，算是吃早饭吧。
　　边吃边谈。张显望或许是看到关望如今是县委书记的秘书了，连一点架子都没有，他这才在亲近的气氛中无须遮掩地向关秘书讲起了他想知道的事件的内幕。一边吃早饭一边像闲侃一样听张显望说着，关望不忘做好记录。看着关秘书在做记录，老支书说起话来就特别的缓慢，看得出老支书还很会来事呢。等张老支书说完，关望也在信签纸上记录完了。末了，关望又向老支书询问了几个问题，老支书也都一五一十地做了回答，他这才停止了记录。看看墙上滴答作响的电子挂钟，离早上八点上班还有半个小时。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流失了，关望搜集资料的工作已经顺利完成，他立即浑身充满了干劲，意识里似乎汪思饮已被他扳倒了，成了丧家之犬，张显望的儿子张水军也经过他疏通关系获取了自由。浮想中帮恩人排忧解难之后胜利的喜悦感充斥在心田，使关望兴奋不已。
　　该说的说完了，该求关秘书的事关秘书也答应了，张显望心里也因此踏实了，他经关秘书一点拨，除了把孟十月的遗书心甘情愿交给关秘书，还当着关秘书的面发誓要对关秘书言听计从。老支书的表现，让关望越发对惩治汪思饮这个浑蛋充满了无比的信心。
　　临近八点，送走张显望，关望趁着还有几分钟的时间给在公安局上班的红颜知己兰青青打了个电话，让她依计行事，按照昨天晚些时候他在电话里给她交代的计划抓紧落实。电话那头兰青青毫不含糊地答应关秘书说她立即就着手去办。电话这头，跟兰青青挂断电话的关望隐隐一笑，兰青青办事他放心，有兰青青配合行动，他的队伍的力量又壮大多了。兰青青的父亲兰占山在马向前任县委书记的时代，一直位居县公安局局长，宣政到清凉县任县委书记之后领导换防，兰占山被调任为中共清凉县纪委书记，成了县委常委班子成员，跻身进了清凉县领导核心层。一直以来凭着自己的能力和父亲的权威，兰青青在清凉县也算得上是一个人物，眼下她已被升调为县公安局法制科副科长了。英雄救美，常言说大恩不言谢，然而对于兰青青来说，只要关望召唤，她便召之即来，她一向对他都是言听计从的，特别是个把月前从县医院朋友那里偶然得知他跟田甜离婚的消息之后，一些天来她在他面前更是乖顺得很。正在她寻思在关望面前如何表现自己的时候，凑巧他昨天晚上给她打电话说他眼下有事要请她帮忙，她可是高兴得不得了，当下再次得到他的授意，稍后一挂断电话她就开始行动了。
　　兰青青轻而易举就面见了暂时被羁押在县公安局看守所的张水军，被羁押的这段时间，按规定是不准外人来探望的，张水军在看守所真是度日如年。他不曾想到，竟然会有警察从中搭救他，被兰青青单独叫到审查室，一听兰青青说是他父亲私下找的县上领导通过她来想办法搭救他，他立即就双膝跪地，准备给兰青青磕头致谢，被兰青青赶忙阻止了。按照关望的交代，兰青青随后在审查室如此这般地对张水军授意一番，使得张水军感激涕零。他也知道在眼下这个有法难行的时代，公理只存在于政府官员的嘴上，所谓的依法建国的理念不过是扯淡，哄哄老百姓倒是可以。想一想自己打伤镇派出所所长蔺权，即使自己再有理，县法院副院长时廉政作为蔺权的舅倌子，难道还不想着为姐夫报仇雪恨？借助手中掌握的法律武器和在县公检法系统的关系，时廉政要助纣为虐丝毫不费吹灰之力。要是依事实为依据的话，张水军本来是判不了刑的，但是怕就怕在时廉政从中捣鬼，要是真的被判成“袭警罪”，那可就不是小事一桩了。在社会上混的年头也不短了，张水军熟悉袭警的后果。再想想，即便蔺权输理，他打他那次正逢蔺权下乡搞法制宣传，细细分析起来，他还真是把在工作途中的警察给袭击了。俗话说：捉贼捉赃，捉奸捉双。在没有确凿证据的前提下控告蔺权以借法制宣传为由，是另有所图，无异于栽赃陷害，在看守所里，混混头目张水军只要前思后想这些烦心事，他就心情紧张得不行。作为农民的儿子，家庭无权无势，虽然父亲是老党员，在村支书位子上坐了几十年，那顶屁用。说起来要关系没关系，要门子没门子，可真把他愁坏了。眼看再过几天就要被审判了，也就在这个节骨眼上能从女警察兰青青那里得到一线求生的希望，对张水军来说无疑像是溺水者抓到了救命稻草，对于兰青青的授意他是点头又哈腰，尽表感激之情。惹得兰青青也难免动了怜悯之心。张水军作为清河镇混混头目，没少跟公安局打过交道，平时他跟他的一帮混混兄弟，是大法不犯，小错不断，隔三差五被治安处罚是常事。所以他们的大名也早就在公安局惯犯名册中了。有一次张水军和他手下的一个混混无故在清河镇的镇集上打伤了一个外地的过路司机，被司机告到了县公安局，兰青青那天正好值班，就带人去清河镇抓到了张水军，因为只是一般的治安案件，做过笔录，张水军被县公安局关押了一星期，交了点罚款就被释放了。对于这件事兰青青还记忆犹新，使她没有想到的是眼下张水军摊上此等官司，竟然吓成这个样子，实在让她看不下去了。好歹是关望出面要她帮助的人，要不然，她才不会管这等闲事哩。就尽由时廉政借机公报私仇判张水军十年八年徒刑，给混混头目一点颜色，也不是什么坏事——算得上是为地方治安做了点贡献。要不是撞到人神，像张水军这样不犯大罪的混混，公检法还真拿他无可奈何。要法办他，不够条件，不法办他吧，他们一天到晚尽惹是生非，搅得地方治安难以稳定。走出看守所，兰青青还在想，但愿经过这次惊吓，张水军以后能好好做人。想到曾经在牛头山差点被混混流氓欺负的往事，一下子让她在看守所面见张水军时生发的怜悯之情顿时全无。
　　“混混，实在是可恶！”兰青青在心中骂道。由此连带着使她也恨起张水军来，但是碍于关望的情面，她还得忍着气为张水军的官司跑跑路做点什么。
　　
　　第31章
　　
　　三天后，也就在张水军将要上法庭接受审判的前一日，头版重点刊载了正题为《闪光的人生》，副标题为《记清凉县清河镇两河村原党支部书记张显望同志》中篇通讯的清水市《清水日报》被市、县、镇、村各级看过报纸的领导干部炒得沸沸扬扬。《清水日报》作为清水市官方报纸，是清水市对外新闻宣传的喉舌，报纸每期只要印出，随即就会在一天内下发到所辖的十大县的县委和政府，以及下面的乡镇还有村民小组，逐级发送，很快市、县、镇、村的各级党委和政府领导就能及时看到最新版的《清水日报》。对于地方各级领导干部来说，可以不忙着看省报和《人民日报》，但是《清水日报》下发下来，那就不得不立即就看。因为市委市政府往往会在该报头版显著位置刊载一些重要的市委市政府领导的政论文章，谁看得早谁就可以先行了解近期市委市政府的政策和工作走向，乃至哪个部门因工作失误招致市领导批评了等等。有过改之，无则加勉。如今清水市是马向前当书记，工作作风可是扎实得不得了。工作上有失误如果不及时整改的话，涉及的领导干部轻则会被停职检查，重则就会被降职甚至是撤职，这样一来领导干部因为忌惮延误整改工作而被查办，所以对于市领导的批示丝毫都不敢马虎大意。如此一来，赶在市报到达的当天，即便是报纸到的晚一些，临到下午下班当口才送达，接到报纸下面的各级领导干部也往往会花费短暂的时间浏览一下报纸的头版，以达到适时掌握工作信息和方向的目的。
　　这一天下午临近下班，跟往常一样，清凉县法院副院长时廉政朝办公桌上瞅了一眼才送达的最新一期的《清水日报》，看到头版上刊载的主标题为《闪光的人生》，副标题为《记清凉县清河镇两河村原村党支部书记张显望同志》的通讯，不免一惊。“张显望！？清凉县清河镇两河村！？原村党支部书记！？”时廉政心中骇道。他下班欲走的念想顷刻间荡然无存，回身又在办公桌前坐定，拿起《清江日报》认真仔细看了起来。看过通讯，时廉政赶忙还把通讯下面市委书记马向前和市长郝水清针对通讯写的充满着赞扬意味的评论也看了。这让他顿时心神不安，张显望他不熟悉也就罢了，读过通讯他才知道，打伤他姐夫的那个还在羁押中明天就要接受审判的清河镇两河村村民张水军，竟然是《闪光的人生》中被大力赞扬的两河村原村党支部书记张显望的儿子，通讯中写张水军如何如何协助父亲带领几千村民迎难而上、攻坚克难、脱贫致富的事迹真是匪夷所思。回头再看通讯标题下署的是“中共清凉县党委办公室”，还有“中共清凉县县委宣传部”这两家单位的名字，外加“中共清凉县县委办公室秘书关望执笔”，这就说明这篇通讯的出处可不是来源于哪个人。县委办公室和县委宣传部可是两家很有势力的单位，时廉政琢磨着这两家单位同时署名发表这篇通讯，其通讯的分量不言而喻，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因这篇通讯，很可能使张水军跟着他父亲一夜成了清水市的名人。照这么说来，后面接踵而来就会有新闻记者来清凉县采访张水军父子的，但是张水军眼下还被拘押在看守所等待接受法院审判呢！之前，时廉政给县公安局的领导打过了招呼，在随后的通报中说张水军袭警，县检察院正在着手调查取证，县公安局那边听时副院长这么一说，也就应承说那就把张水军的案子不当一般治安案件对待了，直接移交给县检察院调查处理，按照袭警罪的法律程序来办。这正中时廉政下怀，通报完毕坐在办公桌前，他阴阴地笑着，至于他刚才对县公安局说的县检察院正在为他姐夫被打伤的案子调查取证的说辞，不过是他随口胡诌的。打伤他姐夫的事还用得着调查吗？他姐夫是什么样的人品他这个舅倌子不是不清楚。张水军遭拘押的时候大吵大闹对拘押他的县公安局的警察说的一点不假，他姐夫蔺权确实跟人家的媳妇有那么回事。但是即就是他知道内幕又能怎样，蔺权德行再不好也是他姐夫啊！家丑不可外扬，这是古训。时廉政经过三思，决定公权私用，姐夫不能白被张水军打了，好在姐夫挨打之时正在下乡去搞法制宣传的路上，照这么说判张水军一个“袭警”的罪名，也并不冤枉他。通过私人关系，时廉政动用县检察院的几个熟人，佯装去了一趟清河镇，回来后经他过目的取证材料就弄好了。看来调查取证明摆着不过是走了一个遮人耳目的形式，县检察院的案件调查人员到了清河镇以后在清河镇镇政府招待下白吃白喝了一顿，酒足饭饱之后就撤了回来，哪里去实打实地搞过调查呀！国家的法律法规就这么被一群穿着制服的人糟蹋了。在我们这个国家，执法者枉法对老百姓来说已经见惯不怪了，这是我们这个一直以来被子孙引以为自豪的文明古国的悲哀。
　　时下，看过通讯的时廉政心中早已是忐忑不安了，分析目前形势，似乎对他跟他的姐夫十分不利。使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姓名被记录在县公安局治安科治安惯犯名册中的张水军，一时间竟然通过眼前这篇通讯一宣传，成了清水市及所辖十大县名噪一时的名人。而他心知肚明，按照法理的话，张水军虽然犯有“袭警罪”，但是事出有因，只要张水军把他姐夫跟他媳妇在一起干的那种勾当捅给新闻媒体，那还了得，别说他姐夫警察干不成了，要是被上级领导知道一夜之间被一篇通讯打造成了既是名人又是劳模的张水军被枉法拘押，深究起来最后连他时廉政都得受到牵连。当下已不再是能不能放张水军的问题，要放人对他时副院长来说还不就是他一句话说放就放了，问题是放走张水军，他却不能保证他出去后不乱说啊！棘手的问题折磨着时副院长，折腾得他后背感到凉飕飕的。公报私仇，这倒好，眼下摊上这么大的麻烦，真让他骑虎难下。
　　天色已经不早了，时副院长办公室里的光线变得昏暗起来，他没有开灯，仍然靠在办公椅子上冥思苦想着对策。手机已经响过好几次了，第一次响铃他看了看来电显示的号码是爱人打来的，估计他爱人是看他下班时间都过了好一会了迟迟还没有回家才打电话给他的，他心烦地瞥了一眼继续还在响铃的手机任由手机响到自动挂断。后面手机再响铃，他是连看一眼的心情都没有了。手机连同最新版的《清水日报》就放在眼前的办公桌上，眼下他后背离开办公靠椅，身体前倾，双手平伸着也放在办公桌上，低着头愣愣地盯着办公桌上放着的手机和日报，依然一副思考状。忽然，他想到了什么，右手缓慢地拿起手机，抬起头来双目平视着手机迟疑着，他似乎想给谁拨打电话，但是犹豫不决、前后三次都没有完整地输出对方的手机号码，每次都只是输到倒数第二位数字他就取消了，反复三次后，到第四次看得出他是鼓了好大的勇气的，端坐身子，盯着手机显示屏凝思过几秒钟后，这才熟练地完整输出了对方的手机号码，之后又确认了一遍号码没有输错便按下了呼叫键。接电话的一方似乎手机当时就在手中拿着，早就料到了他要给打电话，铃声刚响起对方就接了。
　　接时廉政电话的是县委办公室的主任杨明光，他曾任县纪委书记，宣政到任后对马向前时代的官员职位进行调整，鉴于他年龄偏大，办事精明，就把他调整到了县委办公室接替了杨升腾的职务。比起县纪委书记的位子，眼下县委办公室主任可是好多了，跟县纪委书记一样看起来似乎都没有实权，但是县委办公室主任这个位子可是让不少同僚羡慕。不说别的，在新的职位上可不再像当纪委书记的时候，出门在外总会遭遇到躲避的同僚，一般不为工作上的事，是很少有官员愿意跟纪委书记来往的，那活路让如今当上县委办公室主任的杨明光想起来就哭笑不得，一句话：“得罪人啊！”如今，不少同僚都向杨明光套近乎，希望他利用职务之便多在县委书记面前替他们美言几句，他因此成了不少同僚的座上宾，只要他有空几乎都有同僚摆饭局请他。想到自己年龄一大把了，考虑到晚节，他一般对同僚请他赴饭局的邀请都是婉言谢绝的。
　　再有两三年就要退休了，杨明光现在只图清净而已，不求无功但求无过，只要尽职尽责干好本职工作，为宣书记服好务，他就什么都不想了。不过几天前，也就是《闪光的人生》这篇执笔者署名为关望的通讯见诸《清水日报》的前两天，宣书记的秘书关望给他打了个电话，向他说了一件让他帮忙并且还要保密的事，他听过后不假思索就答应下来了。对于关秘书他杨明光是敬重的，小伙子人不错，敬贤尊老，给他的印象很好。一段时期以来，市、县官场上也都在传言关秘书不久就要高升了，凭着多年官场经验，他分析小道消息之后也断定关秘书升迁的消息不是空穴来风，想到自己快要退出官场了，可是儿子杨朝阳还在县政府工作着，他不为自己着想还得为儿子的前途多想想，自己在官场上混了几十年，到头来多少还混得像个人样儿，可是儿子呢？却不像他那样刁钻会来事，儿子天性厚道老诚，这就给他出了一道难题，尽管他凭借自己多年在官场中积累的经验没少开导过儿子，但是儿子就是不开窍。
　　在官场有“官场狐狸”之称的杨明光，不得已只能替儿子放眼长远，他的目光多次扫视过官场中的年轻官员，最有发展潜力的，他衡量再三，把目标锁定在了按编制来讲是他的下属，但是实际上他也不敢得罪的县委书记的贴身秘书关望身上。他虽然贵为县委办公室主任，但是对于他的下属关秘书，他总想着套他的近乎。他想不但要跟前途一片大好的关秘书保持好工作上的互信，而且更要建立起良好的私人关系，时间对他来说已经不多了，在众同僚的呼声中，看来关秘书被提拔是迟早的事，调令一来，事情也就成定局了。同僚都在说关秘书提拔到市里的可能性最大，多种迹象也表明已经是明摆着的事实了，要知道关秘书跟市委书记马向前家的关系可非同一般哪！有官员说关秘书已经成了马家的准女婿，没有确凿的证据之前，杨明光也暂且承认了，这就更使他不得不对关秘书刮目相看，说他是关秘书的上级，他倒情愿贬低身份级别做关秘书的下级。想到昨晚关秘书在电话里对他说的让他帮助他扳倒县政法委书记汪思饮的秘密，他听过后并不感到吃惊，因为对于汪思饮的流氓作为他早就有所耳闻。今天在电话中他跟关秘书一个小时的交谈中，关秘书把他熟知的汪思饮的老底全都对他说了，从清河镇开始说到汪思饮在政法委书记任上，把汪思饮的劣迹全都抖了出来。之前任纪委书记的时候，他就特别看不惯汪书记的流氓习气。清凉县官场上对于汪思饮的所作所为虽不乏议论，但是没有人敢向县纪委揭露汪书记的劣迹，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这个时代这句格言在官场上很流行，只要没侵害到自己的切身利益，一般来说官员是从不多管闲事的，这或许就是今天整个官场风气愈来愈污浊的根由吧。再说了，汪思饮当着政法委书记另外还身兼着县委副书记一职，那不是谁想扳倒就能扳倒的，而关秘书在杨明光主任眼里完全有这个实力，所以杨明光才不假思索在听过关秘书的请求之后当场就爽快地应允了下来。
　　要让杨明光自己掏心窝子说心里话，他早在纪委书记任上就产生过要干掉汪思饮这个流氓书记的念头，不过那时他权轻位卑，势单力薄，不敢轻举妄动。眼下可好了，有主动挺身而出为党为民除害的英雄了，他也就做个顺水人情，何乐而不为呢！不排除自己为官多年，作为老党员，身居官场手握权柄之时也有过假公济私的渎职行为，但是跟汪思饮比起来，那可存在着天壤之别的。论属性，人毕竟也是动物的一种，只不过档次高些罢了，既然是动物，那么难免就会有私心杂念的。他因此也并不把自己那点渎职的行为当回事，要是连那点鸡毛蒜皮的事也摆在桌面上要过堂的话，全国怕是没有一个官员可以幸免。读过《闪光的人生》这篇通讯，杨明光自愧不如老党员张显望，但是愧疚归愧疚，也只有他一个人知晓而已。
　　除此之外，关秘书后面还跟他说了张水军被拘押的事。杨明光很为张显望感到惋惜，这么好的一个老党员，怎么就生养出这么个儿子，给家里净添麻烦。今天看过《闪光的人生》通讯的杨明光，可真是把关秘书佩服得五体投地，竟然把张水军这么一个混混写成了一个跟他父亲一样的正面人物，并且还把他宣传成了名人。当时电话里关秘书定稿之前跟他专门探讨过张水军在通讯里怎么写的问题，他在赞成关秘书写作思路的同时，说到通讯署名，他深谋远虑建议关秘书不要署自己的名字，因为那样太招人眼，会被时廉政一眼看穿的。不过随即他退了一步向关秘书进言，如果要署，也只能署是他执笔的，这样也可以给时廉政提个醒，关秘书是参与了通讯创作的，此所谓“明人不做暗事”。决定下来之后依计行事，事半功倍，他的建议开了关秘书的窍，挂断电话关秘书就立即按照他的建议把通讯的署名做了修正。
　　当下，下班在家里看书的杨明光听到手机响铃，心理上早有准备的他立即在瞬间就按下了接听健。听到时廉政的声音，他暗笑一向恃权自傲的时廉政想不到今天也会求到他的面前啊！真是风水轮流转，现在该轮到他来像猫一样戏耍时副院长了。真要说起来，时廉政从来也没有得罪过杨明光，只是杨明光平日里因工作下乡后听一些老百姓说过县法院主管刑事审判的时副院长可是个难缠的人，给人的感觉是官架子太大，不就是个县法院的副院长吗？还把自己看成了国家领袖一样，再说了即便是国家领袖，也没有人像他那样见到告状的老百姓，轻易不愿答理人家。源于此，农民家庭出身的杨明光也就为百姓鸣起不平来了。现在在电话里，听时廉政声腔温和、言语缓慢地问这问那，杨明光一一都给时副院长做了解答，这让时廉政很满意。半个小时之后挂断电话，杨明光靠在沙发上微仰着头，回想时廉政刚才在电话里略带恐慌的言语，他不由得感到好笑极了。世事就是这样，为人者在漫长而又短暂的一生中，谁没有遭难的时候啊！你时廉政不就是个县法院的副院长吗？就那么牛逼，对告状的百姓摆什么官架子？看看，现在你遭难了，还不是跟龟孙子一样啊！
　　在电话中，时廉政专门问过杨明光最新版《清水日报》刊载的《闪光的人生》这篇通讯到底是不是有人故意为之，然后假借组织的名义发表的？杨明光的回答是跟关秘书串通好的，他照着事先和关秘书商定的答案应答时廉政说那是前些天宣书记到清河镇视察工作，走访农户到两河村听老百姓说起原来的村支书张显望多好多好，才使得宣书记动了要把这位老党员、基层老干部宣传出去的念头。之后回到县委，当天夜里宣书记就向办公室和宣传部做了指示，要把清河镇两河村原老支书张显望可歌可泣的事迹当做一个典型，并要求他跟宣传部的郑明达部长一起组织人手搜集材料，然后指定专人写成通讯稿，把张显望这个老党员几十年如一日为党为民无私奉献的精神借助新闻媒体推广出去。
　　“原来是这么回事！”电话这头的杨明光清楚地听到了电话那头的时廉政语气沉沉地应了声。稍后，时廉政沉默了有半分钟，可能是在思考，随后又问杨明光：“明明张显望的儿子是个混混，怎么能在通讯中把他塑造成一个正面人物呢？”
　　一听时廉政把话题扯到张水军身上了，杨明光心中窃喜，看来时廉政已经进了关秘书跟他一起设下的圈套了。他便避而不答，却用了一种神秘兮兮的口气佯装提醒时廉政说他对他说的一番话是绝对不能向外人讲的，因为县委一把手曾指示务必要搜集到足够的材料，要把张显望塑造成全县乃至全市的共产党员基层干部的先进代表。鉴于此，在由县委关秘书执笔写通讯稿的过程中，为了更加突出塑造好老共产党员、老支书张显望的高大形象和无愧于时代的人格魅力，关秘书不得已就只能借题发挥，在县委宣传部领导的指导下，为了迎合宣书记的指示精神，也就顾不得那么多了，就这样……在整个应答中，杨明光只字不提张水军打伤时廉政姐夫蔺权，以及蔺权因何事遭打的缘由，这样做为的是好给时廉政一个悬念，同时也给了时副院长一个台阶下。
　　不言而喻，杨明光所言使得时廉政感到了事态的严重，连县委书记都重视起来的人物，他时廉政可是不敢再得罪了。经过缜密思考，也就在夜里九点钟的时候，时廉政来到了县公安局，找县公安局领导一番交涉后，他把拘押候审的张水军从看守所里给提了出来。走出公安局来到街上，一路上看县法院副院长脸色阴沉着一言不发，张水军还真是有些心虚。等到时廉政把他带到一个饭馆包房，点了一桌饭菜，一脸笑容招呼他坐下吃喝了一会，又听过时副院长为他姐夫跟他媳妇的事向他面诚心不诚地道歉，再联想到之前女警察兰青青对他的一番叮嘱，他这时才恍然大悟。
　　半个小时之后，吃喝完县法院时副院长请的一桌饭菜酒水，时副院长借着酒劲对张水军说他自由了，可以走了，但是随即时副院长又叫住正半信半疑要迈步离开饭馆的张水军，阴声怪气地半似警告半似恫吓张水军叫他出去后不要乱说话，否则……说到这里时副院长猛然打住话头，双眼射出阴狠的目光盯着张水军两三分钟，这才又接着对张水军说：“你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后果的！”早就被时副院长那凶狠的气势震住了心神的张水军，此时哪敢有一点捣蛋，时副院长说的“出去后不要乱说话”的意思他心知肚明。稍后睖睁了有两分钟的张水军，一心只想着赶快离开眼前这个可怕的恶魔，所以他不停地哈腰点头同时连声应诺出去后绝不乱说，到此为止时廉政双眼瞪着张水军右手朝包房门外一指才放过了他，恓惶中的张水军哪敢再多停留，从手势心领神会了时廉政的用意，赶紧猫着腰溜出了饭馆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