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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推荐 【海蓝.散文】消逝的打陀罗


作者:霞中子 进士,7668.8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3975发表时间:2012-11-05 13:22:05


   “打陀罗”是我老家广西都安县高岭乡一带古老的一种乡土游戏,这种游戏已经消逝四五十年了。
   这里所说的“陀罗”,不像航行工具上配备的“陀罗仪”的结构,而是用木头做的,其形状与古代兵具铜锤差不多,不过这“铜锤”的柄很短。若借用“机械制图”的术语来说,“陀罗”的结构,是由圆柱、圆锥、半圆球三个部分组成的。这三个部分的直线长度基本相同,不过圆柱部分的直径很小,圆球部分的直径很大。三个部分一体相连,一气呵成,不可分解的,圆柱部分叫“陀罗”的柄;圆锥与半圆球的部分叫“陀罗”的头。“陀罗”的个体大小由人,大的有大人拳头一般大,小的有小孩拳头一般小。这种“陀罗”必须配以粗细合适的麻绳才能使用。
   前几年,我到广西南丹县“白裤瑶”集居的乡间旅行,那里有个小型的民族风情展览馆。在那里我看到了四五十年来第一次重见的“打陀罗”表演。原以为那里的“打陀罗”会与我老家的一样,但却不是一样的。他们那里的“打陀罗”比赛,实际上只是比谁的陀罗转得久、倒得晚而已,这与我们那里“打陀罗”比赛所包含的意义是不相同的。
   我曾听说过,在中国许多地方也有“鞭陀罗”的游戏,他们用的“陀罗”与我们那里的差不多,只是不用绳子,打法也不一样。他们是用鞭子抽“陀罗”,也是看谁的陀罗转得久、倒得晚来分胜负。
   我家乡的“打陀罗”游戏,必须掌握“放”、“吃”、“救”三种技巧。
   所谓“放”,就是用麻绳从“陀罗”的柄的根部一圈圈沿圆锥往上绕,绕到半圆球部分为止。绕好后用右手握紧“陀罗”的头,绳子的一端紧夹在小指和无名指之间,然后侧着身将“陀罗”往地止一抛,在“陀罗”刚好落地的瞬间,立即用力将绳子快速拉回。“陀罗”就势着地后便高速旋转起来,发出“嗡嗡”的响声。如果它落在平滑的地面,它会立得又正又稳,就好像静止的一般。只有木质好、制作工艺精良的“陀罗”,加上“放”的技巧高超、降落的位置平滑,才会有这样的效果。“放”得好、转得快,才不容易被打“死”(倒地不转叫“死”)。
   所谓“吃”,就是用自己的“陀罗”去打倒别人所放的“陀罗”。以其说是“打”,倒不如说是“射”来得准确些。“吃”的人用一只与“放”的大小相当的“陀罗”,用麻绳从“陀罗”柄的尖端绕起,只绕到柄的根部为止。绕好后用右手握紧“陀罗”,绳子的一端紧夹在小指和无名指之间,然后将握紧了“陀罗”的右手高高扬起,看准了别人“放”在地上转动着的“陀罗”,奋力“射击”它,力争将它“打死”。以打得“准”、“稳”、“狠”为最高境界。
   如果打得“准”,那“吃”的“陀罗”猛烈撞击“放”的“陀罗”,发出“叭”的一声响,两只“陀罗”就一同被弹飞,落在场地的远方。
   如果打得“稳”,那“吃”的“陀罗”猛烈撞击“放”的“陀罗”之后,它却在原地旋转,而被“吃”的“陀罗”则被射飞远方。
   如果打得“狠”,“吃”的和“放”的两只“陀罗”在猛烈撞击的瞬间,会迸出几点火星和冒出一缕青烟来,同时能闻到一丝烧焦的气味。这时两个“陀罗”会飞去更远了。这时在旁围观的人会异口同声地喝彩:“好彩!吃得香啊!吃得香!”
   所谓“救”,是在“吃”与被“吃”之后双方的动作。当两只“陀罗”猛烈碰撞飞向远方的时候,双方都迅速向各自的“陀罗”所在方位跑去看顾,看看自己“陀罗”的转势。如果“陀罗”的转势衰弱,就需要用脚去踢它,以补救它的转速,以延长它的转动时间。只要自己的比别人的转得久一些,倒得晚一些,自己就胜出了。这一踢是很关键的,如果踢得“得法”,可以使“陀罗”“得救”,在它将要停转倒地的时候,又得以恢复转动起来。如果踢不好,反而加速它的死亡,本来还能转一阵子,却被一踢踢“死”了。可见,在“吃”与被“吃”之后,决定胜负就要看踢的技巧了。
   “打陀罗”也是有一套规则的。像现在的球类比赛一样,可以组队参战,每队至少一人。每队一人叫“单打”;每队二人叫“双打”;每队三人和四人分别叫做“插三”和“插四”。在开打之前,首先用抽签、抓阄或“锤子剪刀布”的办法来确定一方为“放方”,另一方则为“吃方”。在战过一局之后,“放方”和“吃方”就要交换过来。最有意思的是,战一局的时间是不确定的,如果“放方”老不赢,那么他就老是挨“放”,老是挨对方“吃”,这种情况有时会持续一个小时甚至半天。在这种情况下,“放方”就被贬称为“被禁”或“喂者”。因为从经验上知道,“放”方是处于劣势的,是被打击的;“吃”方是处于优势的,是打击别人的。其实“放方”和“吃方”都要费力气,而且所费的力气也是相当的。
   是在“吃”与被“吃”之后,就存在如下四种情况:
   一、“吃”不对。就是“吃方”打不中“放方”的“陀罗”,这时“吃方”败,“放方”胜;
   二、“吃方”先“死”。“吃方”虽然打中了“放方”的“陀罗”,但是“吃方”的“陀罗”先停转倒地了,这时也算是“吃方”败“放方”胜;
   三、“放方”先“死”。“放方”被“吃方”打中,而且“放方”的“陀罗”又先停转倒地,这时算是“放方”败,“吃方”胜;
   四、“未出禁”。“放方”被“吃方”打中,而且双方的“陀罗”同时停转倒地,这时不分胜负,“放方”和“吃方”的地位照旧不变,“放方”继续“放”,“吃方”继续“吃”。
   在“打陀罗”比赛之前,要先约定好比赛的规则和程序,比如多少局决胜负之类。按当地人的口气说是“先讲后不乱”。
   如果是组队打,首先,每个队员都要自带“陀罗”,而且规定不能借用别人的。其次是要确定谁是谁的对手问题。比如说,甲队由赵、钱、孙、李四人组成,乙队由周、吴、郑、王四人组成。那么比赛前各队就要分析对方的人员情况,双方约定出赵对周、钱对吴、孙对郑、李对王(当然可以是另外的配对方式)。这种配对一成不变,直到赛事结束为止。这种规则和做法是很有特色的,是与其它比赛项目所不同的。通过抽签之后,其中一队先“放”,另一队先“吃”。在各队中,只要有一人不胜出,就算全队不胜出。只有全体队员都胜出,这个队才能维持“吃”的地位,或者由“放”的地位改变为“吃”的地位。因为这样,一队中常常因为一人不能胜出而拖累全队,使全队长期处于“被禁”的窘态。这种玩法是很有刺激性的,常常是得胜的一方欢笑蹦跳,失利的一方却捶胸顿足,致使围观的人评头品足,又褒又贬、喧闹不止。
   在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在我的家乡—贫穷的山区农村里,每逢春节,“打陀罗”比赛是必须的也是最热闹的活动。因为当时农村都一样贫穷,当地也一样的没有球类运动,所以那些农汉们为了找乐子,就都热衷于这种民族传统的比赛项目。他们翻山过坳、不辞远行,集聚在一起来进行村屯间的比赛,这给山区农村的春节也过的热火朝天。他们从年初一开始一直到正月十六,乐此不疲,直到春种大忙来临了,才依依不舍地散伙。他们哪怕是在挑肥上山种玉米那样很劳累的时候,也还在谈论着“打陀罗”的赛事,不无豪放和开朗的激情。是这些民族传统的运动和比赛项目,给在山村艰苦生活的农民带来兴趣和安慰。
   有时候,那些农汉们由于上了瘾,在农忙季节也要组织“打陀罗”比赛活动,村中的老者们担心这样会影响农事、误了农时,就加以劝阻。有时劝阻无效,老者们就说:“你们年轻人不知道吗?古人交代过了的,过了正月十六,谁要是再打陀罗他就会患‘大脖子病’的,你们不怕吗?!要打明年春节再来打!”年轻人听如此说,只好打消原来的念头,一心一意地搞生产了。
   那时候的山村里物质非常贫乏,真个是一粥一饭来之不易,一丝一缕物力维艰。可是人们为了在“打陀罗”中取胜,舍得找最好的木料来做“陀罗”,选最好的苎麻来结“陀罗”绳子,都千方百计使自己的“武器”尽量达到最佳的水平。苎麻是做蚊帐的上好材料,当汉子们向老婆讨要苎麻时,老婆们为了自己的丈夫在“打陀罗”中发挥到最佳状态,她们会心地一笑,毫不吝啬地奉献出来。只有对丈夫极为不满的老婆才不给丈夫苎麻,让丈夫用硬梆梆的纱纸树皮结绳子,她丈夫打不好“陀罗”她才高兴呢。
   记得那一年春节,我七岁,弟弟才四岁,我们俩跟着妈妈走了一天的山路去到外婆家。临回来的时候,外公外婆送给粽粑、腊肉和鸡腿等东西,妈妈很高兴,可我们俩一点也不看重这些东西。舅父看出我们不高兴就问:“你们想要什么呢?”我与弟弟异口同声地说:“我们要每人一只陀罗!”舅父笑着说:“原来是这样啊!又不早点说。”无奈,舅父只好赶忙为我们做了两只很好的“陀罗”。好在外公是木匠,他有很好的刀具,做起来并不困难。舅父做好了“陀罗”便笑着说:“给!这是用上好的红木—‘朗嘎’做的!”我们高兴得手舞足蹈,蹦蹦跳跳,在回家的路上,我们一路走一路把玩着“陀罗”,天黑才回到家,我们也不觉得累。
   我老家祖屋门前,以前有一棵硕大无朋的“沙糖柑子”树,树下有一块又宽又长的“公家地”。自古以来,这块地是不种农作物的,是留着供人们“打陀罗”用的场地。那些年头的春节,远近村屯的年青人集中在这里“打陀罗”,欢乐的度过春节。
   去年春节我回到故里,眼望着门前那块地,柑子树几十年前就没了,那里种满了蔬菜,我的心茫茫然如有所失。难以忘怀、难以挽回的旧日时光,就像一支离弦之箭,被射向天边,永远不再回头了。我忽然想起童年时我藏在柱子眼里的小“陀罗”,我就去掏那个小洞子。啊!几十年过去了,小“陀罗”奇迹般地还在那里放着。
   我把小“陀罗”放在手心,就坐在大门口边的躺椅上端详着它。大门口边坐着或站着三五个小朋友。使我伤感的是,他们都看见我在拿着小“陀罗”,可他们没有一个感到好奇的,没有一个问我:“这是什么东西呀?它有什么用啊?”他们一个个走开了,他们到屋后的晒坪上,用一个干了皮的柚子当足球踢着,十分地欢闹。
   看来,“打陀罗”的这种游戏,将在它自己的“发祥地”永远的消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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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打陀罗”是我老家广西都安县高岭乡一带古老的一种乡土游戏,这种游戏已经消逝四五十年了。作者开门见山点明了主题。然后,详细介绍了陀罗的质量、结构、形状。与观看外地一次“打陀罗”比赛相比较,以及全国许多地方“鞭陀罗”的游戏,都与家乡的比赛不一样,所包含的意义是不相同的。接着介绍了家乡的“打陀罗”游戏,必须掌握“放”、“吃”、“救”三种技巧和“打陀罗”的一套规则。文中作者写出了家乡玩“打陀罗”的特点,给少年时代以及家乡人带来的快乐等。此篇散文叙事抒情,集趣味性、知识性、益智性于一体,并通过作者的感慨,引起人们的思考。诸如“打陀罗”的这种游戏,是否应该成为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来进行保护。问好作者,推荐阅读。编辑:嫣儿。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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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嫣儿        2012-11-05 13:23:00
  “打陀罗”是我老家广西都安县高岭乡一带古老的一种乡土游戏,这种游戏已经消逝四五十年了。作者开门见山点明了主题。然后,详细介绍了陀罗的质量、结构、形状。与观看外地一次“打陀罗”比赛相比较,以及全国许多地方“鞭陀罗”的游戏,都与家乡的比赛不一样,所包含的意义是不相同的。接着介绍了家乡的“打陀罗”游戏,必须掌握“放”、“吃”、“救”三种技巧和“打陀罗”的一套规则。文中作者写出了家乡玩“打陀罗”的特点,给少年时代以及家乡人带来的快乐等。此篇散文叙事抒情,集趣味性、知识性、益智性于一体,并通过作者的感慨,引起人们的思考。诸如“打陀罗”的这种游戏,是否应该成为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来进行保护。问好作者,推荐阅读。编辑:嫣儿。
2 楼        文友:施云南        2012-11-05 19:04:02
  这个东西,在上海貌似叫“抽贱骨头”,很有意思的东西。
我无所凭依,只有文字,是战斗的武器。
3 楼        文友:铁禾        2012-11-05 22:58:16
  为自己喜欢的作品献分了,也向大家推荐和共勉。
铁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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