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 ——(微型小说)
“咚”的一声,他竟实实在在的碰在铁栏杆上。额头顿时冒出一个紫红色的大包来。真可笑,他竟忘了痛。原来他正为刚构思这篇小说的主人公发愁呢。该怎么让他脱险呢?他入了迷……
“哏哏哏……”随着银铃般地笑声,从树丛里飘出了她。
“哎呀!”她止住了半截儿的笑。慌忙掏出刚撒上香水的手绢儿轻轻地抚擦他额头渗出的血珠儿。“春儿哥,看你整天掉了魂似的,为了那几块钱的稿费值得吗?”
他没出声儿。
“春儿哥!”她抬高了嗓门儿:“指望你那‘豆腐块儿’,‘烟卷盒儿’发财当爆发户哩,还是想出名当知名作家呢?你那肚子里有几点儿墨水儿俺还不清楚!麻袋做龙袍------你不是那块料儿!”她挖苦,她讽刺。她实在不明白为啥他对文学这么酷爱。
“别这么着魔了”,她劝说:“春哥儿,谁不知道文学的事业是傻瓜的事业啊,别折磨自己了,求求你了,换条路走行吗?她用肘捅了捅他。
他就象一尊雕塑。没有回音,没有表情。他在另一个世界里与主人公一起喜怒哀乐呢!
“春儿哥!春儿哥!”发现自己刚才苦口婆心的一番话,他竟没听到一句,气得她攥起拳头,捣蒜般地朝他脊梁砸去。
他被打醒了。看到她委屈的样子,他不解的问:“咋儿啦,花儿,谁欺负你了啊?”
“你!”
“我?”他糊涂了。
“就是你!就是你!”花儿脸气地通红。“啥都不懂,光知道每天瞎编乱写,咋儿就不理解俺的心啊!”花儿眼眶噙着晶莹的泪珠儿,一头扎在他怀里抽泣起来。
他爱她,真心的爱她。可更爱自己的事业。他轻轻为她顺理着那几绺儿被风吹乱的乌发。深情的望着她说:“花儿,你看我刚走上这条路,怎么能歇脚呢?再说,咱俩还年轻,再等我几年,俺会加倍的……”
她紧紧捂住了他的嘴,不让他说下去。她已从表情上看出了他的那颗心。劝是不行的,她很清楚了。“既然如此,咱俩就……”
“咋儿?他慌了神儿。
“说句心里话,春儿哥,不是俺不通情理阻拦你搞创作,俺是怕……“
“怕啥?”
“怕走你妈那条路啊!“她胆怯的说出了埋在心底的那句话。
……
沉默。
他呼呼的喘着粗气。额头的血包一鼓一鼓地颤抖着,心禁不住一个劲儿的沉。
母亲--新中国培养的第一批大学生,毕业后从事了专业创作工作。她的长篇小说〈路〉,就因为在那浮夸风的年月里说了几句大实话,被定为“毒草”。处女作竟变成了遗作。如今,云散了,天晴了,他要继承母亲的遗志,沿着母亲没走完的路继续走下去。
猛然,他松开她,双腿跨过铁栏杆,顺着那条大道奔去。
她猛然醒悟,擦干了泪水,紧紧追赶着他……
[这是1980年报纸发表的一篇微型小说。“文革”结束了,正在拨乱反正,但人们对写作还心有余悸。]
也许,写作,普通人可以当一种生活点缀,然而,将其当作全部的人,那可是他或她的生命。
不管前头是什么,坚定地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