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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推荐 面人饭


作者:刘省平 秀才,2868.4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6001发表时间:2012-11-08 10:56:46

面人饭
  
   题记:世界由阴阳组成,人类由男女组成。阴阳是讲究平衡的,据说男人代表着阳,女人代表者阴,那么男女也是应该平衡或者平等的。然而,在中国的旧农村现实生活中,男人处于绝对的主导地位,女人则地位低下,不能生育的女人甚至没有地位。
   中国西部关中平原上的一个小村庄里,一个已经结婚多年的名叫“花花”的女人,因没有为丈夫“海海”生下一男半女,所以常受丈夫辱骂、毒打,自觉在家中没有地位,所以性格就变得懦弱、驯服起来,为了一味屈从讨好丈夫,也为了满足自己想要个孩子的变态心理,竟然做了一次“面人饭”,结果再一次遭到毒打,实在想不通就终于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天刚麻麻亮,海海就醒了。他不想醒来,可是尿把他给憋醒了。他从炕上爬起来一看,不见了他婆娘。他去茅房撒尿,没见他婆娘;他就到厨房去看,还没见他婆娘。他就失慌了。就在他失慌的时候,他听见了大门咚咚的响声。
   海海刚慢慢腾腾地走到门背后,门就被猛地掀开了,门扇碰了他的头。他低着头,呲着牙,用手捂着被门扇碰着的地方,嚷开了:“哎呀!日你妈,谁撞我的头!”他抬头一看,是光棍拴狗。
   “海海哥,是我。你婆娘——”拴狗显得很着急的样子。
   “原来是你这货,你扑得这么急弄啥,得是给你妈抬丧车去呀?!”
   “你骂人?”拴狗梗着细长的脖子说。
   “你骂人?我来给你报信,你骂人?!”拴狗瞪大了黏着眼屎的眼睛说。
   “咋了?有事你慢慢说嘛。你说我婆娘咋了?”
   “慢慢说个球!你婆娘死了。”
   “你妈才死了哩!一大早就胡说,小心我扇你的嘴巴!”海海用手指着拴狗跳起来骂。
   “你真是个二杆子!你就知道骂人,我跟你没法说,你爱信不信,反正死的又不是我婆娘。”拴狗的口气很严肃。
   海海一看,低头一想,就又失慌了,急忙问:“我……我……我婆娘人在……在……在哪里?”他一急就结巴。
   “在村口的歪脖子柳树上吊着哩。”
   海海一听就急了,连衫子也没披,蹬着那双烂布鞋吧嗒吧嗒地向村口跑去。
   村口的那棵歪脖子柳树下站了好多人,乱哄哄的。
   海海跑到村口,一眼就看见了柳树上吊着一条红裤带,他知道那是他婆娘花花的红裤带。他拨开人群,就看见花花那肉乎乎的身子直挺挺地躺在铺了麦秸杆的地面上,脸面白煞煞的,紫红色的舌头长长地吐在外面。
   望着不再动弹的婆娘,海海失声哭了起来,骂着:“狗日的瓜婆娘呀,你咋就死了呢?你咋就这样不言传死了呢……”
   海海的婆娘花花一死,村里的人就纷纷议论了起来。有的说花花偷汉子让海海抓住了,觉得没脸就上吊自杀了;有的说花花和人结了仇,仇人就把它害了,然后挂在了树上;也有人说……总之,说什么的都有。
   其实,花花的死因很简单,这个只有他男人海海最清楚不过了。
   那天,海海和花花到地里锄了一上午草。海海一回家就累得不行,把锄头一扔,连手脸都没洗,一头栽倒在炕上。他给婆娘说:“把它家的,把人又累又饿的,赶紧去弄饭,弄点好吃的,哎呀……”
   花花没言语,一口气没歇赶紧系上围裙又开始忙活了。
   海海睡了一觉,不,准确的说应该是迷瞪了一会,就醒来了。他实在睡不着,肚子太饿了,他睡不着。没等婆娘把饭给端过来,他就直冲到了厨房。
   油烟笼罩了厨房的上空。海海看见他婆娘像碌碡一样坐在灶窝里,一只手迈力地拉着风箱,另一只手不住抹着眼泪花花。
   “弄得啥饭?好了没得?”
   “扯面——你先歇着去,饭做好了我给你端过去。”
   海海想在厨房里待一会儿,可是油烟太大,呛得他直咳嗽,还流了几滴眼泪花花。他就骂了一句:“狗日的想把人烟死哩!”骂完就赶紧出去了。
   实在无聊,他就蹲在院里的那棵梧桐树下的碌碡上听起了收音机。收音机里播放的是秦腔戏《劈山救母》,他就来了精神,跟着唱了起来。当唱道“怀抱上娇儿小沉香”那句时,他的心咯噔了一下,就不唱了。可收音机里还继续唱着。他生气了,关了收音机。他想他王海海这一辈子又没亏人,咋就生不下个娃呢,年一过就担上三十岁了,可还是……他越想越气。
   当海海再一次冲到厨房里时,他看到他婆娘还在吧嗒吧嗒地拉着风箱,他就躁气地骂:“让你做个饭比让你生个娃都艰难!”
   “马上就好,马上就好,你甭急呀!”花花说得很急。
   “日你妈去!我不急?我能不急吗?我不急等你把饭弄好,我都快饿死球了!”
   “你别急,你别急,做好了我喊你。”
   海海想扑过去给他婆娘一脚,可他没给,他硬忍住了。
   海海没处去,就在院里转来转去。转的时候,他听见了后院猪圈里猪的叫唤声。他跑到后院去看,老母猪叫,小猪仔也叫,老母猪和小猪仔一起叫,他就心烦意乱。他骂猪:“野汉日的,能不能不叫?咹?”猪不听他的话,仍然叫,而且似乎比刚才还叫得凶了。他就操起搅猪食的棍子打老母猪,老母猪的膘厚实,把搅食棍给震断了。他没办法,就住了手。可猪们并没有因为他手下留情而不再叫唤。
   海海终于听见厨房里的风箱不响了,就撒腿连颠带跑冲向了厨房。
   一进厨房门,他就看见他婆娘正在揭锅盖,然后就看见她望着锅瓷在了那里。他以为婆娘让鬼给捏住了,就走上前去尖叫了一声“啊哈!”
   他不喊不要紧,他一喊,花花就双腿打颤。
   “你看你,跟瓷锤一样!咋了?”
   他没听见花花说话,却听见了她打牙花的声音。他往锅里一看,就暴跳如雷了。
   “你亏你先人哩,你看你弄得啥饭?像搅团不像搅团,像糊汤不像糊汤,这就是你给咱做的扯面?整个一锅黏糨子!叫人咋吃呢嘛!”
   海海厉声一骂,花花就像扯面一样软在了地上。
   海海见状,上前去在花花肉肉的脊背上连踢了好几脚。踢了还不解恨,他就一把手抓住花花的头发问:“你说,你说,你说你咋弄的,能把扯面弄成黏糨子,你知道我连搅团都不吃的……”
   花花不言语,海海就拔她头发,她就吱声了。
   “呜——哇——呀……”花花半天才哭出了声音,接着才说:“我……我……我一着急合面时没打盐水,我一着急没等水烧开就下了面,我……”
   海海没等花花把话说完就从馍笼里抓了两个馍馍,扛着锄头去了地里。他临出门时撂下了一句话:“我亏了先人,没吃过婆娘一顿人饭。”
   他吃完馍馍,就在地头的树荫下睡着了。
   太阳没落山,海海就蔫不兮兮地扛着锄头回家了。
   海海一进门就阴沉着脸,一句话不说,像一摊烂肉一样摊在了炕上。他觉得很累,头昏眼花的,身子也像散了架一样。他刚躺下没一会儿,就听见了他婆娘花花的声音。
   “海海,起来吃饭呀,你都饿了一整天了。”
   他睁开眼,就看见花花微笑着端着一个老碗。他猛爬起来,接过老碗就呼呼地扒起饭来。他扒得太快太猛,没顾得咀嚼就急着往下咽,结果没吃几口就噎住了。花花赶紧递上来一碗早就凉好的面汤。花花知道她男人有喝面汤的习惯,所以早就准备好了面汤。海海喝了面汤也不顶事,那几口饭就是卡在喉眼不下去。花花就很有眼色地急忙用手在她男人的后心背上拍。这一拍,那几口卡在喉眼的东西就给拍了出来,掉在了脚地下。
   海海低头一看,就看见了几个大拇指般粗细和长短的面疙瘩,他就蹲下来细看,竟然是一个个面人人,面人人有头,有胳膊,有腿。他用筷子往老碗里捞,一捞一个面人人,一捞一个面人人。然后他就笑了,笑声很响,笑得他抱着肚子蹲在地上半天起不来。
   花花站在一旁,脸煞白煞白的,双腿不停打颤。
   “啪——”地一声脆响,老碗就碎在了地上,碎成了八块。面人人们在地上跳了一会舞,接着就不动了。
   花花赶紧去捡地上的碎瓷片。海海站起来就花花的鼓鼓的胸脯上狠狠地给了一脚,花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花花的胸脯一起一伏,嘴巴大张着,半天才哭出了声音。
   “呜——哇——呀——”
   “我活不成了,我咋活呀嘛……”
   那晚,海海没吃花花给他做的人饭。半夜起来,他看见花花还一个人呆坐在炕角,头深埋在膝盖里,头发散乱地披着。他没管事,就一个人光着身子跑到厨房里连吃了两碗糖水泡馍。
   第二天,天刚麻麻亮,他就让尿给憋醒了,接着看见花花没在炕上,再接着他就从一向嘴里没有几句实话的拴狗那里知道了他婆娘花花的下落。
   事情就是这么简单,简单的就好比一碗糖水泡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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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说起来,乡村确实有一些男人及其愚昧,尤其那些看着生儿子的男人,他们不懂那是自然规律,硬说成女人没有本事。女人自己也这样认为。为了省孩子想尽办法。这篇小说中的悲剧,在农村是普遍的。不过这几年,随着社会变化人们也开始对生儿子这方面看开了些。欣赏。【编辑:兰陵美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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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兰陵美酒        2012-11-08 10:57:15
  说起来,乡村确实有一些男人及其愚昧,尤其那些看着生儿子的男人,他们不懂那是自然规律,硬说成女人没有本事。女人自己也这样认为。为了省孩子想尽办法。这篇小说中的悲剧,在农村是普遍的。不过这几年,随着社会变化人们也开始对生儿子这方面看开了些。
陕西作协会员,生于六八年,左腿因骨髓炎致残,双耳失聪,已经发表作品一百多篇,代表作为长篇小说《生命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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