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短篇小说、故事部分】移民情（29）

　　布谷鸟欢快的叫声，打破了黎明前的宁静，薄薄的晨雾笼罩下的一个个美丽的小乡村，像年轻漂亮的少妇，恬静地躺在大山的怀抱，公路边上挺拔的白杨迎着晨风，显得格外兴奋，舞动着碧绿的裙叶，哗哗作响，好像是在为偶尔的啼叫的公鸡鼓掌喝彩，也好像是很有礼貌地向公路上的人们挥手致意。
　　乡间公路上的汽车一辆接一辆地自西向东行进，大大小小的汽车好像一条长龙，也好像是演兵场上的汽车方队。汽车速度不快不慢，没有鸣笛声，只有迎面的呼呼爽风和低音的汽车引挚声，一切是那样的有序、平稳、和谐。
　　行驶在后面的是一辆军用卡车，说是卡车也不完全准确，因为靠着左右车厢有两排座位，能坐十来个人。座位上坐着十来个生龙活虎的小伙子，他们穿着白色的短袖上衣，显得格外精神，隔音的车棚给了他们相互取闹的机会，活力充沛的年轻人自然是你打我一下，我还你一下，无拘无束。
　　李硕果偷偷地向金图富和鲍民华递了个眼色，二人会意，分别按住了身边赵二龙的两个手，使他动弹不得，李硕果趁机把手伸进了赵二龙的腋窝处，赵二龙情不自禁笑个不止，一边笑，一边嗲声嗲气地求饶，“兵哥哥，饶了我吧！”
　　“听听，兵哥哥，叫得多亲热，真像舞台上的女歌手！”李硕果一说，车上的人都笑了起来，有的则忍俊不禁把眼睛朝袁立身上瞟，袁立顿时感到脸上热辣辣的。
　　“看我干什么，我不追究你们的刑事责任就算是便宜了你们这些猴子，你们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背着我喊我什么，谁要再放肆，看我怎样收拾你们！”
　　大家又哄堂大笑起来，原来，袁立的外号就叫“非女流”，为什么这样叫，大家都知道这与袁立那次下连队慰问有关。那次演习，战士们表现得很出色，为全营争了光，作为一营之长的袁立来到连队祝贺，炊事班自然是炒了几桌好菜，放在连队的餐厅里。袁立经不住战士们敬酒，就多贪了几杯，好则是头脑还清醒，跟随他的通讯员暗暗提醒他早点来个黄河断流，袁立真的止住了步，再也不肯多端一杯，战士们肯定不依。袁立没法，就耍起赖来，他说，“咱们立个规矩，就是每一位兄弟评价我一句，只要给我定位准确，我连喝三大杯。谁先来！”
　　“英明果断的营长！”李硕果先说，营长摇头。
　　“身先士卒的营长！”鲍民华接着，营长继续摇头。
　　“力大无比的营长！”营长仍是摇头。
　　“老谋深算的营长！”营长笑着摇头，同时说，“这是个贬义词，丑化我呀！”
　　轮到“导弹”李泉旺了，他想，“无论对营长采用赞扬还是挖苦，他都会摇头，干脆咱换个别的！”于是他一字一顿说，“非女流营长！”
　　这可真将了袁立一军，他瞪了李硕果一眼，“猴子，难怪人们喊你‘导弹’、‘导弹’，这里就你捣蛋，算你狠，我喝！”战士们鼓掌喝彩起来。
　　战士们都为“导弹”的创意叫好，可不是，关键时刻摆在营长面前两条路：如果喝了，非他所愿，如果不喝，则自己承认自己是“女流”，事后战士们沸沸扬扬称赞“导弹”的金点子，再添枝加叶、添油加醋一点，营长“非女流”的典故就不胫而走了，袁立听后哭笑不得。袁立想如果在这次执行任务中，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猴子们再要谈起他夜走麦城的故事，让在大庭广众之下下不来台，那可怎么办？不行，得干涉干涉，于是他说，“猴子们，别闹，到了移民区要遵守纪律！《关于规范部队内部相互称谓的通知》的条例你们没学过吗？”
　　“报告首长，我们都是遵纪守法的公民，严格执行通知精神，没有违反纪律！违反纪律的‘导弹’坐在驾驶楼里！”李硕果滑稽地敬了一个军礼。
　　“猴子们，严肃点！你还说你是上等公民，你又再乱喊外号，你们连队是怎样执行的？你们乱喊乱叫，这不是违反纪律是什么，你们想受处分呀？”袁立说，“别吊儿郎当的，让移民们笑话咱们！咱们是战士，要有个当兵的样儿。尤其到了那里，不能随便喊绰号，谁再叫，按条例处罚谁！”
　　“首长，这你就不懂了，往往在执行任务时要用代号，你没看电影上的情报员一个喊，‘洞洞吆，洞洞吆，我是长江！”另一个回，‘吆吆拐，吆吆拐，我是黄河，请讲！’咱们也是去执行任务，喊代号不更刺激吗？”赵二龙抢白。
　　因为这是自由空间，袁立不想较真儿，就说，“你这个猴精，可真会钻空子！任务和任务不一样，电影上情报员所面对的是敌人，我们所要面对的是移民亲人，要具体问题具体分析，在这里喊外号会给移民留下一个坏印象！”
　　“首长英明，那要是喊了呢？”李硕果追问了一句。
　　“猴子们，咱们有言在先，谁若违犯，罚款200元，完成任务后到饭店搓一场！”袁立不假思索地说。
　　“那好，首长带头执行，掏钱吧？”李硕果嬉皮笑脸。
　　“你这个猴子，不许乱来，我又没违犯，我为什么掏钱呢？”袁立不解。
　　“刚才你喊我们什么？”李硕果追问，“请问，这‘猴子’是不是外号？”
　　原来，在袁立的口中，对战士们在不同的地方有不同的称呼，在训练场上是“同志们”，在执行特殊任务时是“弟兄们”，在劳动时和平常生活中，则称为“猴子们”，他要求战士们自觉遵守，没想到他却走进了不自觉的行列。
　　“该罚，该罚！”袁立无奈地摇摇头，面对这群生龙活虎的兵弟弟，他真没辙。
　　车子到了移民村停车场，有序地停在石灰划定的停车处。军用卡车在一个空场处停了下来。车厢上的战士们一个一个跳下车，自觉地靠着车厢站成了一队，袁立则习惯地站到了队伍前面。
　　“报数！”袁立喊。
　　“一二三四……”战士们自左向右自报家门。
　　“怎么咱们路上丢了一个人？”袁立当然知道是怎么回事儿，想反戈一击刁难一下“导弹”，就故意问。
　　“报告首长，‘导弹’丢了！”大家哄笑起来。
　　“导弹是我们国防的重要战略武器，那可丢不得，咱们把他请下来！”袁立说。
　　驾驶室门开了，战士们拍起巴掌齐喊，“欢迎导弹下车！”
　　李泉旺从驾驶楼里跳下来，慢条斯理地迈了两步，然后像模像样地挥挥手，爽朗地笑着说，“冒充一回首长，感觉真爽！同志们好！”
　　在大家乐不可支的笑声中，袁立冲“导弹”喊，“猴子，别让你当一会儿老虎你就不知道姓甚名谁了！”
　　“报告非女流领导，战士李泉旺向你报到！”外号叫“导弹”的李泉旺滑稽地朝袁立敬了一个礼。
　　“你这个猴子，我把位子让给你，你却不识好歹，又在乱喊！”袁立笑骂。
　　“我不领你的情，那是我过五关斩六将取得的战果。你在出发前吹牛说你办任何事情你都会一往无前，决不回头，要是回头就不坐领导的位子，我在你身后学了三声猫叫，你就扭过头来看，你自己定的规矩你先违背，怨谁？你输了，那个位子就该我坐，嘿嘿，可惜是个副驾驶位子！”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你想得真美！赶紧归队！”袁立一本正经。
　　“导弹”在最后一个位置站定，袁立开始发表施政演说，“玩笑归玩笑！我们穿上军装是兵，脱下军装是老百姓，今天我们来这里执勤，帮扶南水北调的库区移民装车，这是一项很重要的政治任务，是龙你给我盘着,是虎你给我卧着，是骡子是马就拉出来遛遛。面对即将远离热土的老乡，面对那种生离死别的亲情离别场面，我们不能嬉皮笑脸，不能偷懒怠工，更重要的是不能意气用事，去打探老乡的私密。这次我们营成功地接受了护送移民上车的神圣使命，全营把抽调的战士划成了五个帮扶小分队，奔赴不同的移民村，咱们这一队我亲自带队，我是你们的指挥长，副指挥长是配合我的连部教导员刘龙同志！大家说，能不能完成任务？”
　　“能！”异口同声，但声音很快被周围各类噪杂声所淹没。
　　“现在由副指挥长安排工作！鼓掌欢迎就免了！”袁立风趣的讲话又博得战士们一阵大笑。
　　“指挥长说得对，我再重申一遍，我们在帮扶老乡的时候，多动手动眼动耳，少去打探老乡家的私密，弄得移民兄弟们不高兴。我们的任务是负责移民村的执勤，主要是帮扶移民往车上搬东西，关键时刻配合警察处理治安交通、突发事件……”刘龙说。
　　“具体一点，该我们谁帮谁家？”“导弹”问。
　　“帮扶队不光我们一个，有党员帮扶队，干部帮扶队，青年义务志愿者，这些村干部都要事先安排好，现在进村入户的卡车正在对号入座，我们要等村干部安排妥当后再行动！看来今天又是个大热天，渴了车上放着矿泉水，管饱！”刘龙说，“现在原地待命！”
　　“送行移民的场面隆重吗？有没有礼炮车？”鲍民华问。
　　刘龙不假思索地说，“当然有了，那场面可比你们参军入伍隆重多了！”
　　“咱们终于能够见识见识迫击炮的威力了！”鲍民华说罢，战士们笑得前仰后俯，刘龙却感到耳根一热，因为战士们送他的外号就叫“迫击炮”。
　　有一次，在部队多媒体营房里，刘龙拿出一个特制U盘插入电脑，指导战士们如何掌握现代化科技，休息时，好奇的战士们围在电脑主机旁翻看那个U盘里的文件夹，等到刘龙又开始来讲解时，荧屏上原来的内容没有了，投影机上射出来的是迫击炮的图片，刘龙有些生气，随口问了一句，“谁动了我的迫击炮射门？”就这一句话让多事的“导弹”开始私下发挥了，“听听，我导弹有了兄弟了，那就是迫击炮！”不久，“迫击炮”成了刘龙的代名词。
　　“慎重点！”袁立怕刘龙下不来台，朝战士们喊了一句，“别太放肆！”
　　“习惯了，随他们去吧，将来退伍后他们娶了老婆，他们再这样无拘无束，老婆肯定饶不了他们的，可怜可怜他们吧，英雄难过美人关，看他们能猖獗到什么时候？！”没想到刘龙一高兴，也这么幽默。
　　“俺要方便，谁陪我一起去？”赵二龙问。
　　赵二龙所说的确实是个问题，在移民区，移民们的房子都扒了，到处是残垣断壁，哪里还厕所？即便有，到处都是人，闹哄哄的，怎样方便得成？但危机不能不就地解决，袁立想了想，风趣地说，“解散10分钟，分头去找各自的排泄公司，记着，俩人一帮，别摸错了道儿，也记着，千万要找个非女流的合适位置再发挥迫击炮的威力！”
　　袁立的一席话博得在场的人大笑不止，连他自己也忍俊不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