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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绿野散文】开江那些事


作者:一渔夫 探花,15118.5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4050发表时间:2012-11-11 10:51:48

一、开江
   提到开江,对那些一直生活在一年四季江河都不封冻的南方人来说,肯定都会觉得十分奇怪:难道江河还有什么开江(河)和封江(河)之说吗?不错,在气候十分寒冷的北方,每年到了冬季江河便会封冻,冰层甚至可以冻到一米多厚,直到来年春天才会慢慢解冻。而由于北方各地寒冷的冬季时间长短不一样,寒冷的程度不同,江河的封冻时间也有所不同。像流经黑龙江省的松花江、嫩江、牡丹江基本上在清明前后就该开江了。因此也有“谷雨不开江,憋死‘王八’”的说法。可是,黑龙江中下游开江却特别晚,至少要比内地晚上半个月左右,每年开江的时间,大约都在4月20日到25日之间。
   我曾生活过的勤得利,坐落在黑龙江畔的半山坡上,是个典型的边陲小镇,只有不足一千户人家。尤其是那些生活在江边的人,差不多有一半靠下江捕鱼为生。快要开江的那些日子里,别管大人还是孩子,只要有点时间就往江边跑,去看跑冰排。而那些渔民们几乎整天都会呆在江边,等冰排稍微稀疏下来,冰排之间有了空隙,便会把渔船推下江去,开始撒网捕鱼。
   每年的开江和封江一样,最早都是从江边开始的。没开江以前,那些积聚在山坡上、草甸子和田野里一冬的积雪,在和煦的春风中逐渐融化了,汇聚成淙淙溪流,朝那些地势低洼的地方流淌。积水混合着冰雪终于溢满了那些低洼的地方,开始流淌向更加低洼的河沟里,最后流入黑龙江。随着流淌到黑龙江里的雪水越来越多,江里开始涨这一年的头一场水——桃花水了。
   每年到了涨桃花水的时候,黑龙江便开始绽边了——在岸边和厚厚的冰之间出现一条几米宽的明水带。桃花水流进江河里,带进去大量的泥沙,沿着江边,缓缓朝下游流淌。随着流进江河里的融化雪水越来越多,江岸边的明水带也变得越来越宽了,足有二、三十米。上涨的江水把覆盖在江面上的厚冰托浮起来,使它们不再紧紧地和岸边的砂砾或者石头冻结在一起,冰下终于出现了缝隙,禁锢在冰下一冬的江水终于获得了自由,悄悄地从冰的边缘溜出来,和汇聚在江边的桃花水胜利会师。那些躲在冰下越冬的鱼儿也迫不及待地从冰缝下钻出来,游进浅水区,享受着早春的第一缕阳光。
   开江前的这些日子里,到江边来的人开始逐渐多起来。他们扛着扒网或者抄罗子,到江边去捞小鱼。扒网是一种很小的网具,用竹匹子和木棍子制框,外罩一层小眼网,上绑根三四米长木杆子。这么短木把的网捞不到那些躲藏在稍微远处的鱼,人们多在扒网的木把上拴根绳子,把另一头系在自己的手腕上,使劲儿投掷到江水里。等到扒网沉底,迅速拉到岸。这个季节江水特别凉,鱼的反应也显得有点迟钝,看见扒网捞过来,也不知道躲闪,每网拉上来,里面都会跳动着几条一拃来长的黄姑子或小白鲦儿。碰巧了,还能捞到鲫鱼、小鲤拐子或者鲶鱼球子。
   天,一天比一天暖和了,开始能看见从冰上掉下来的冰凌漂浮在浑浊的江水里,晃晃悠悠地朝下游漂去。到了晚上,随着气温越来越低,水面再冻上,结了一层薄冰,顽固地坚守着最后这块阵地。毕竟已经是春天了,这层薄冰坚持不了多久,等不到第二天中午又融化开了,江边荡漾浑浊的春水,缓缓朝下游流淌。
   早晨,那些拿着长杆抄罗子的人朝上游,或者下游,沿着江边巡视着,眼睛一直盯着洁净透明的冰下,一旦发现有鱼在游动,立刻举起抄罗子,猛地砸下去。抄罗子击碎薄冰,一直探到江底。那个人迅速翻转手腕,一条活蹦乱跳的鲫鱼或者黄姑子被捞了上来。若是看见冰下有一小群鱼在那里悠哉游哉地游动,一网会捞上来几条,甚至十几条呢!这种情况只能维持十几天,再过上那么几天,若是刮一场大风,或者连着下几天小雨,覆盖在黑龙江江面上的厚冰开始出现一条条裂纹,这时候再涨一场大水,江里终于开始跑冰排了。
   北方是我国满族、达斡尔族、赫哲族、鄂伦春族和鄂温克族的发祥地,自古以来他们便生活在这里。这些一直生活在北方的少数民族,主要靠捕鱼和狩猎为生。尤其是赫哲族,更是一个生活在水上的民族。他们不但以鱼为食,而且还用鱼皮来制作衣饰,用来遮身掩体,和黑龙江有着不解之缘。为了感谢给他们提供食物和衣饰的这条江,每年开江的当天夜里都在江边的沙滩上举行一次祭江活动。
   祭江是赫哲族的一个古老的民族风俗,要等到天黑后才开始。关于祭江,还有一个传说呢。
   据说很早以前,有位渔人站在一块巨大的礁石上甩钩垂钓。他把一大块的狍子肉挂在钩上,甩进波涛滚滚的黑龙江。由于那块大礁石上即没有树木,也找不到压钓鱼线的石头,渔人只好把钓线拴在自己的腰间。鱼钩甩进江里后,很快有鱼咬钩了,是条两三百斤的大怀头鱼。渔人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不但没有把那条大怀头拽上岸来,反而被大鱼拖进江里。在这个危急关头,正巧有条上千斤重的大鳇鱼从这片水域经过。那条鳇鱼不但赶走了凶恶的怀头鱼,还把渔人救起来,送回到岸边。从那以后,人们便把这块大石头称做“钓鱼台”,把那条救过渔人的大鳇鱼尊称为“鱼王”,每年开江的当天晚上,全村的男女老少都集聚到耸立在黑龙江里的“钓鱼台”前祭江,祈求“鱼王”保佑下江打鱼人一年的吉祥、平安。
   傍晚时分,下江捕鱼的渔民已经划着渔船插着冰排的空隙归来了,舱里满载着新捕捞上来的新鲜开江鱼。村里的男女老少也都集聚到了江边,在网滩上摆放好了香案、香炉,还有一条五六米长的木刻大鳇鱼,并且在岸边的沙滩上点起几堆熊熊燃烧的篝火。
   天越来越黑了,星斗满天,夜风吹皱了一江春水,波浪不停地拍打着一只停泊在岸边装扮一新的白桦树皮渔船。祭江仪式正式开始了,一位德高望重的赫哲族老渔民走到香炉前,恭敬地拈起一柱香,在篝火旁点燃,然后双手举过头顶,虔诚地跪在香案前,把点燃的香插到香炉里。老渔民的身后站着八个身着赫哲传统民族鱼皮服装,手持鱼叉的壮汉。在老渔民跪下去的同时,那位八个壮汉也跟着跪了下去。此刻,成捆的香火在漆黑的夜幕衬托下,显得特别明亮,烟雾在人们的头顶上盘旋缭绕,整个江滩鸦雀无声,只能听到江水拍打着江岸发出来的哗哗声,使得这条盛满神秘传说的黑龙江越发显得神秘。
   跪在前面的那个老渔民念念有词,朝着木刻的大鳇鱼顶礼膜拜,祈求“鱼王”保佑那些下江捕鱼人一年平安,多打鱼。祷告完毕,老渔人慢慢站起来,接过旁边人递过来的一只斟满白酒的大碗,平端胸前,慢慢地走到水边,沾酒弹向天空、江里和岸边。敬过天地之后,他双手平端酒碗,高高举过头顶,稍微停留片刻,然后倾斜碗口,把碗里的白酒撒进水中。浓郁香的烧酒缓缓撒进江里,溶进滚滚东流的江水中,一个美好的祈盼也从人们心头悄然升起。
   撒完酒后,老渔民身后的八个壮汉走到木头刻的“鱼王”前,把它抬到桦树皮船上,围着鱼王坐在船的两边,一面四人,撑起船桨朝江心划去。
   桦树皮船划到江心,八位壮汉把木刻“鱼王”抬起来,放进江水中,默默地看着鱼王漂走,直到望不见了,又坐回到原来的位置,头也不回地划船回到岸边,整个祭江仪式才正式结束。
   祭江结束以后,下江打鱼的渔民纷纷回到自己的渔船上,把头一天下江打到的开江鱼全都拎下来,堆放在一起。这天捕到的鱼谁也不能拎回家,使全村人的公共财产。妇女们开始围在篝火旁杀生鱼,烤“塔拉哈”,旁边的一口大锅里熬起了嘎牙子鱼汤。那些打鱼汉子则三个一伙,五人一堆地坐在一起,讲述一天的收获,畅谈以后的美好生活。
   这时候,生鱼杀好了,塔拉哈也烤熟了,鱼汤散发着淡淡的鱼香味儿,一盆盆,一碗碗地端到围坐在篝火旁的老渔民和那些下江打鱼汉子的跟前。男人们开始就着杀生鱼或者烤塔拉哈喝起了烧酒。喝酒到兴头,还有人唱起了悠扬的“依玛堪”。赫哲人是个能歌善舞的民族,一人唱,众人附和。姑娘和小伙子们则围着篝火,随着“依玛堪”悲壮悠扬的曲调跳起了民族渔猎舞蹈,直到东方发白,红日东升,人们才渐渐散去,又开始了新的一天捕鱼生活。
   赫哲族人特别崇敬养活他们的黑龙江,不仅在开江或者封江的时候在江边举行祭奠活动,每年正月十五,还要到江边去送渔灯。这些活动已不仅仅是赫哲族的传统习俗,也不仅仅是把那条木刻大鳇鱼看作是本民族的图腾,还寄托着赫哲族人的美好愿望和梦想。
   每年的开江,是从江里开始跑冰排算起的。只要江里开始流淌冰排了,便开江了。而开江又分为“文开江”和“武开江”两种形式。
   所谓的“文开江”,是指江里的冰排流淌有序,缓慢地朝下游流淌;而“武开江”则是气势宏大,冰排在江里横冲直撞,甚至可以在岸边堆积起一座座冰山。造成这两种开江方式,与开江时的气温,江水的大小,刮的什么方向的风,风力大小,都有着一定的关系。
   如果头年冬天积雪特别小,而开春后堆积在山坡上和荒野里的积雪随着气温的回升而开始逐渐融化,缓慢地流进江中,推动着冰排平缓有序地朝下游流淌,则称之为“文开江”;如果头年冬天积雪特别大,开春后气温骤然升高,造成山水急泻而下,致使江水突然暴涨,致使覆盖在江面上的厚冰突然断裂,急速而下时再发生互相撞击,轰然塌陷之声,可闻数里之远。或者正在朝下游流淌的冰排翻转竖立起来,阻挡住下泄的江水,致使江水暴涨,在岸边叠冰如山,都可以造成“武开江”。除了上述原因以外,在开江之前连续刮上几天大风,致使冰面突然断裂,也可以造成“武开江”。而刮大风造成的“武开江”,更加惊心动魄。
   记得一年,勤得利江段在开江之前,连续刮了几天的西北风。一天傍晚,一直覆盖在黑龙江上的厚冰突然动了起来,密集的冰排开始顺江向下游流淌,一泻千里,浩浩荡荡。在强烈的西北方鼓动下,那些冰排很快朝南岸集聚过来,北岸的江面上露出大片的明水,汹涌的波涛不停地狭裹着巨大的冰排继续朝南岸集聚,像一匹匹脱缰的野马,在江里横冲直撞。它们携带着狂风,前呼后拥地朝冲向南岸的沙滩,互相猛烈的碰撞着,爬到前面的冰排上面,发出一阵阵震耳欲聋的轰隆声。一块块巨大的冰排接连不断地冲上岸边,把那些生长在岸边的柳树成片地连根拔起,推到几米远之外才停了下来。而后面的冰排仍旧不断冲向岸边,随着冰排越积越多,最后形成起一座座十几米高的冰山,耸立在岸边,到了五月下旬可能都融化不光。
   记得还有一次,当时我和木材厂的几个工友正在亮子河用璇网拉鱼。到了中午的时候,突然听到北面传过来一阵奇怪的响声。顺声望去,顿时吓得我们几个目瞪口呆,慌不择路地赶紧拉着渔网上了岸。只见从亮子口方向一尺多高的大水带着密集的冰排突然涌进亮子河,呼啸着冲了过来。那天并没有刮大风,而且艳阳高照,特别温暖。后来才明白,原来头一年冬天的雪特别大,平地积雪足有半米多深,再加上那年春天气温突然升高,使大量的融化雪水突然流进江里,致使江水暴涨,间接地见识了一次“武开江”。
   “武开江”,特别具有北方男人那种粗狂豪放的气概,特别有气势;而“文开江”则比较“阴毒”了(至少我是这样认为的)。
   “文开江”前,悄无声息,江说开就悄悄开了。勤得利江段曾发生过这样一起悲惨事件:有一年的开江之前,有几个十来岁的孩子在江边玩耍。有个孩子站到一大块冰排上,观看风景。想不到此时黑龙江悄悄开了,而那个孩子光顾玩了,冰排动了也没有发觉,被流淌的冰排悄悄带离了岸边。等到那个孩子发现冰排远离岸边想从上面下来时,一切都已经晚了,四周全是冰冷的江水。吓得那个孩子站在冰排上放声大哭,拼命地呼喊着救命。可周围一个大人也没有,只有几个和一起到江边来玩耍的年龄相仿的孩子,谁也不敢上前去救那个孩子,眼睁睁地看着他被冰排带走。离岸边越来越远……
   许多喜欢观看“武开江”的人都在感叹,这些年“武开江”的次数越来越少了,几乎已经看不见了。学院在佳木斯时,一年春天我和妻子到江边去散步,正赶上松花江开江,不过那只是一次“文开江”,只见冰排在江里缓缓地朝下游流淌,偶尔能听到冰排碰撞时发出来“稀里哗啦”声。后来,学院搬迁到哈尔滨以后,我在松花江大桥上也曾见过开江,当然也是“文开江”。
   这些年,每年开江多是“文开江”,说来并不奇怪。连续几年,黑龙江冬天的雪都特别小,很多地方连地皮都盖不上。即使碰上雪大一年,可江边附近的原始植被全被破坏了,融化的雪水都渗进耕地里,很难形成山洪。再加上城市里风小等原因,很难造成“武开江”的外部因素。可是黑龙江下游的同江、勤得利、抚远一带就不同了,那里基本上还保持着原始态地貌,冬天下雪也比较大,要是能到那里去出差,恰好赶上开江的话,或许还能见到那气势磅礴的“武开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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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本文立意这于弘扬地方,所以这组织材料上丰富而有说服力。文章紧扣主题切入论述,巧妙取譬,赋予“开江”以历史的、现实的新鲜内涵,彰显了作者的思维品质和思想深度。文章从开江的特色说起,强调了文章的主旨,显示了深刻的立意,又卒章显旨,干净利落地收束了全篇。在丝丝入扣的论述过程中,作者精心组织了丰富的材料,而且材料的遴选略古详今,既做到了观照古今,又避免了“钻故纸堆儿”之嫌,增强了文章的现实意义,这也是文章可圈可点的成功之处。【编辑烟波放钓】【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012111217】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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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飘零        2012-11-11 12:47:14
  文章全篇叙述了开江,捕鱼 赫哲族的祭江,文开江,武开江等多做了详细的介绍。欣赏!问好作者!欢迎光临!
用心做事做人做文为人行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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