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雪
　　 明知不可能，但还要试一次；
　　 即使输掉只剩一条裤衩，也要轰轰烈烈
　　 （一）
　　 北京的雪，是下得越来越早了，才十一月出头，天安门广场就白得想一块奶油蛋糕了。在这个充实着官宦子弟的学校里，我坐在靠窗的位置，看着那漫天飞舞的鹅毛、被初雪侵盖的操场。
　　 “滴滴滴”是手表的声音，我看了看表“11：00”，嗯，是给怜雪送东西的时候到了。怜雪是我喜欢的女孩，脸长得像雪，一双眼睛就像是摇曳在晚风中的风铃，唉，可惜她和我不在一班啊，要是在的那该多好啊！我叹了口气。
　　 我拿起了一杯被唔得正温的奶茶，朝她的班级走去。那节是她班的体育课，尽管下雪，但还是要去篮球房。我是个含蓄的人，也就因此才有机会。
　　 刚踏进班门，就感受了那熟悉的呼吸声，我能感受到有一种淡淡的忧伤。我抬头一看，一个袅袅婷婷的女孩坐在位子上写作业，不用说的，这就是怜雪。
　　 她察觉到我的存在，问道：“你是谁啊，来我们班干什么呀？”
　　 被她发现了，我喜欢她是万不可当着她面说的“请问你们班奚怜雪坐哪里？”
　　 “我就是，你有什么事呀？”她放下笔，开始打量我了。
　　 “哦，我一哥们儿让我帮他一个忙，就是把这个放到她抽屉里”我顺势把奶茶递过去。
　　 她的手缩了缩，顿了一下，有伸过来把奶茶放在桌上，眉头稍微皱了皱，嘴角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唉！天杀的，真不知道她皱眉头的神情是多么的好看，我看的都快痴了。
　　 “哦。”听到她的回复，我如释重负的走了出去。
　　 窗外的雪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无声无息。
　　 （二）
　　 当我走在这里每一条街道，我的心似乎从来都不能平静
　　 我回到了班上，看到了桌上的卷子，鲜红灿烂的“８８”总能给我带来不错的心情。终于可以把东西当面交给怜雪了，这无疑是一种突破，嗯嗯，双喜临门。于是我嘴角无时无刻不挂着笑，就这么一直持续到下午。
　　 “小，小虎，大事不好了，她、她、她给人摸啦。”一个连喘不停的声音从楼道里连滚带爬地进来了。那是三喜，他的父亲是北漂。三喜与我是“亲哥们儿弟兄”，很多的话，我只和他说。
　　 “你、你慌什么，慢慢说。”我尽力克制内心的惊慌和恐惧，做出一副很淡定的样子，听他把事情说一遍。
　　 事情原来是这样的：三喜从她班走过的时候，看到有个人摸了奚怜雪的脸，那个家伙很放肆的样子。三喜是我兄弟，他看着不惯就来找我报信。
　　 “那人叫什么名儿？长嘛样！”我虽然在努力维护最后一丝的淡定，可是手还是摔在桌子上,《思想品德》很痛的掉在了地上，呻吟着。
　　 “问过了，叫安琦璋，穿一件银灰色毛衣，他爸是丰台中院……”
　　 “哦。”我想我必须冷静下来，父亲曾对我说，他退役了，很多事情管不了了，还叫我在学校切不可招惹官二代，嗯，我须想出一个周全的办法。
　　 周围已经围了一圈儿的同学，绝大多数都是北漂人的儿子，略带黯哑的灰色的校服、他们那一双双期待的眼睛。
　　 我意识到，这不仅仅关乎男人脸面和尊严的问题，更是关乎我在同学中地位的问题，若不再硬一点，恐怕同学就会在私底下说你“脓包、怂蛋”，我是想做一个讲义气有勇气的人，我还有在这个学校呆将近半年，这该怎么活呀！我立刻把父亲的忠告抛在了脑后。
　　 我站了起身，涨红了脸，说道：“今儿个大伙帮我小虎一个忙，去24班找人，那班有个混蛋欺负老子妞了，事情做好了好处是不会少大家的”
　　 围了过来一群“根正苗红”的北京本地同学。
　　 “走，去看看”有去看热闹的人
　　 “嗯，小虎是最讲信用的。”有是奔着好处去的人
　　 “小虎妞也会被欺负？”也有“义愤填膺”的人
　　 很快就有六七个人跟着我去24班了。当然，三喜也在其中。
　　 “叫你们班安琦璋出来！”我左手叉腰右手靠在门框上，嘴角带着冷笑。我不允许任何人对我喜欢的人做这做那。呵，特别是这个脖子长得跟鸡腿一样的家伙。、
　　 安琦璋走了过来，不住的翻白眼，问“你谁啊你呀？找我干什么事？”
　　 我这才好好打理他一番，皮肤白，人长得颇帅，要是在两三年前必定是个正太。我一把把他抵在门框上，瞪着眼睛瞅他，他把头发一甩，嘴角上翘，露出一副无所谓的事情。我真想拎起拳头打他。
　　 这时奚怜雪从教室里走了出来，抱着作业本好像要去办公室，她看了安琦璋一眼，没有看我就径直走了。
　　 我把安琦璋从门框上放下，看到他脖子上的银链子。“你他妈平时做事小心一点，别惹得那么多人不开心”。
　　 后面的的人终于起到了一些作用，开始聒噪起来“听见了没？”、“嘿我说你呢！”、“小心点”。
　　 我撂下这句空话就走了。
　　 “切，不过如此，还跟我抢怜雪？死瘪三想吃天鹅肉！”安琦璋一边整理衣服一边翻白眼说道。
　　
　　 （三）
　　 咖啡馆与广场有三个街区，就像霓虹灯到月亮的距离
　　 自从那件事以后，我就有点儿嫉妒安琦璋了，他人长的帅，家境也富裕，关键的是：我看出起码怜雪是喜欢他的。可是，我连续一个多月只要一有体育课就从未少过送着送那，投进去也两三百块钱了，可是怜雪还对我什么反应都没有，我有点失望了。
　　 于是，我开始学着大人模样写情书。我拿起我那支三年半没用过、已经有点锈疵的“英雄牌自来水笔”
　　 亲爱的怜雪：
　　 你好！近来如何？你有没有发现最近一到体育课下课时你的抽屉里就会出现一些东西？那些其实都是我放的，我是12班的陆小虎，我在刚来到这个学校的时候就喜欢你了，我们做个朋友好吗？如果有什么坏人敢欺负你，我是绝对不会客气的！如果你看到了，请在明天下午体育课前在抽屉里放一张回复字条，谢谢你
　　 永远喜欢你的陆小虎
　　 我自从写了就再也没有打算她能回我，但是，在第二天体育课她的抽屉里，出人意料的居然有张字条。
　　 你走吧，我不需要你，我喜欢他是我的自由，你无权干涉，如果你真的喜欢我的话就从我的视线中消失吧！
　　 虽然有了心理准备，但看了心里不免有些难过。我走到窗前，看到窗外的环卫工人已经将马路上的积雪扫到一边，孩子们的雪人正在街角逐渐融化成水，汩汩的留着。
　　 我的眼睛不争气的红了，想哭，但是始终没有落下泪。
　　 就这么我一直浑浑噩噩的待到放学。
　　 放学了，我感觉就像从悬崖顶端跳下来却一直没有落到地上一样。听人说适量饮酒有助于促进血液循环，那就去买瓶酒吧。
　　 学校对面的商店才有酒买，去哪儿须过一条地下通道。
　　 我拎着一瓶“红星二锅头”在地下通道里走一步喝一口、走一步喝一口，正伤感我和怜雪的关系时，耳边却传来了这样的声音：
　　 凝视着此刻烂漫的春天依然像那时温暖的模样我剪去长发留起了胡须曾经的苦痛都随风而去可我感觉却是那么悲伤岁月留给我更深的迷惘在这阳光明媚的春天里我的眼泪忍不住地流淌
　　 我一听就知道是《春天里》，自从旭日阳刚上了春晚，几乎全北京的街头艺人都在唱他。可是，可是，我觉得我和那些街头艺人是一样的窘困，春天里，春天里，现在虽然是冬天里，但丝毫不影响我的感情啊！
　　 是什么引得我如此窘困？难道是我吗？是我引起追不到怜雪吗？不不不，是安琦璋，对，是他。我该怎么办？是退却吗？是一个劲儿的讨饶吗？是匍匐在他的脚下看着自己喜欢的人做着自己讨厌万分的事吗？不可能！
　　 他爸是丰台中院又怎么样！我先前似乎太软弱了，拍桌子砸椅子，这无异于“以头抢地，免冠徒跣”在唐雎看来是庸夫！唐雎是我崇拜的人，能言，善辩，有勇有谋，这是“士”，可我呢，我也是要做大事的人，做顶天立地堂堂正正天地间第一等男子汉的人，现在呢？
　　 对唐雎来说，秦王是强权是强势，而对我来说安琦璋就是强权强势！对！“伏尸二人、流血五步，今日是也！”
　　 我闷下一口二锅头，把酒瓶往草地上一摔，奔学校去了。
　　
　　 （四）
　　 我在这儿欢笑我在这儿哭泣我在这里寻找在这里失去
　　 全楼只有24班的灯是亮的，黑中白比白中黑分外扎眼，我直接到了24班门口。
　　 我听到了安琦璋和怜雪的声音。安琦璋的声音富有磁性和穿透力，以至于在门外可以听的一清二楚，怜雪的声音还是那么甜、那么脆。唉，这就是我喜欢的怜雪啊。
　　 听他们的对话好像是在布置黑板报，我也先不进去，想想说辞，该怎么有勇有谋法子。
　　 可是安琦璋的声音像塞尔维亚人给费迪南大公的炸弹一样透过来了，“门外面的你谁啊你呀？这么晚到我们班干什么？”
　　 我蹭的火了，这是你自己个儿往枪口上撞！我的脸开始泛红，二锅头的后劲也到了，我砰的把门推开，指着安琦璋的鼻子大声喝道“我来干你！”
　　 借着点酒劲儿，我“呼”地给他肚子上面来了一拳，不知是我的拳头厉害还是我有点醉了，总之我是听到了像武打片中打拳的声音。
　　 “嘎查”的一声脆响，安琦璋“哼”的一声惨叫，原来他的肋骨被打折了。
　　 安琦璋于是不再反抗而是脑袋一歪倒在了地上了，他一定是在怜雪面前装可怜，他爸又比较牛叉，哼哼，先来个苦肉计，到时候叫他爸搞死我。
　　 想到这我愣住了，现在酒也醒了，想不到我的拳那么厉害，人家“鲁提辖三拳打死镇关西”，我呢，才一拳……
　　 怜雪瞪着我，脸气得通红，原本雪白的脸，现在看起来像是一根正在燃烧并且不住滴水的红烛。笑吟吟的眼睛变得像两条随时可以把我吃掉的食人鱼，是那样的狰狞、可怖！
　　 我再次陷入不断的自责和悔恨
　　 ……
　　 学校往常都是在周一公布处分，可是这次周四就发布了，真是不同寻常啊，同学们都在私下里议论这事。
　　 关于陆小虎同学严重违反校纪校规殴打同学至其骨折的处分决定
　　 初三12班的陆小虎同学因殴打同学至其骨折，经受伤同学和学校领导一直要求，开除陆小虎同学北京市丰台区X中学籍。此处分下周一正式生效。
　　 学生处
　　 我必须得走了，安琦璋的表哥是道上有名的人物，他放开话说只有我在5天之内不离开北京，他就不会让我有日子过的。
　　 我开始收拾行囊，所有的“亲哥们儿弟兄”都离我而去，当然三喜除外。远处围了一圈北漂孩子，灰色的、略带黯然的校服，目送我的离去。
　　 父亲是个老实人，虽然做过中校，但仍然没有失掉淳朴本分的性格。自从我打人的事发了以后，父亲除了裹着毯子在沙发上不停的抽烟以外，对我什么都没说。我坐在父亲旁边，想说很多话，但始终没有出口。
　　 父亲又用发抖的手点了一支烟，夹在手上，没有动，我的泪还是不听使唤的落下来，砸到烟上，灭了。
　　 父亲的脸更加的枯黄了，看上去就像那教室里用了十几年的课桌。
　　 也幸亏父亲帮我在南京求人找到一所学校，不然我也得成“玩主”了，于是我踏上了南下的火车，回头遥望我生活了将近十六年的北京城。我、我的父亲、奚怜雪、安琦璋、三喜都飞也似的远去，呵呵，就跟那奔跑着倒退的房屋一样。回头看看父亲，父亲已经睡熟了。
　　 “Welcometonanjing刚下了火车，我就被南京铺天盖地的宣传青奥会的东西所包围。“这确实是个新鲜的地方，我要在这里干出一番事业！”我笑着跳着，握紧了拳头踌躇满志。
　　 我上了出租车，前往目的地。
　　 车窗外，已经大雪纷飞，我好想又回到了那个给怜雪送东西的时候。
　　 的哥的话打断了我的思绪：“小伙子是第一次来南京吗？”
　　 “是的，你们南京经常下雪吗？”
　　 “不啊，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下的格外的早啊”
　　 车窗外的雪淅淅沥沥的下着、无声无息，玄武湖好像也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