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吃完烤肉，天色已晚。姐妹俩挽着胳膊，说说笑笑回到家中。走进秋月的房里，孟春花仍不愿脱下新款秋装，因为穿着它，心里好像增添几分自信。她仔细端详镜中的自己，虽然谈不上国色天香、倾城倾国，但也不像丈夫说的“土里土气”。她摸了摸圆形领口，感觉回到读书时代。记得有一次，她也穿了这样领口的衣服，脸部显得更加圆润。姣好的身材吸引无数眼球。男同学们伸长脖子观看，个个呆若木鸡。
　　“姐，别看了。你已经很美了。”孟秋月从后面搂着姐姐的腰，一张笑脸出现在镜子里。“我知道，你喜欢这件衣服。那就送给你啦。咋样？老妹慷慨大方吧？”
　　孟春花莞尔一笑，将脸贴在秋月的额头上，深情地说：“有你这个好妹妹，真是我的福气。”
　　“姐，我发现你变了。有点多愁善感。刚才吃饭的时候，我就感觉不对劲。是不是邢世杰欺负你了？”孟秋月的嘴里，从未说过“姐夫”两字，她对邢世杰总是直呼其名。
　　孟春花慢慢脱下外套，靠在沙发背上，低着头，长发遮住了脸。过了一会儿，她抬起头，长舒一口气，眼睛有些湿润，说：“他在外面有女人，被我撞见了。”
　　“什么？混蛋！我找他算账去。”
　　孟秋月竖起柳眉，火冒三丈，攥起小拳头，拔脚就走出去。孟春花一把拽住她，按在床边。指了指隔壁的房间，示意妹妹，母亲已经睡下，父亲刚回来，不要惊到他们。
　　“咱妈知道吗？”秋月压低声音，气得胸脯一起一伏。
　　春花摇了摇头，“我没敢说。”
　　“那你怎么打算？”
　　“我不知道。”
　　“姐，不是我说你。”秋月犀利的目光，紧盯着姐姐的脸，“你咋这么窝囊？姓刑的家伙，压根就不是好东西。欺人太甚，你就这么忍气吞声？要到什么时候啊！”
　　春花沉默不语，两大滴晶莹剔透的眼泪，顺着脸滑到嘴角，悬在下巴边缘，发着闪闪的亮光。秋月见状，急忙拿出手帕，坐到姐姐身边，帮她擦眼泪。
　　“姐，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你说得对！这样的日子，永远没有尽头。我受够了。”春花接过手帕，在眼角轻揉一下，语气坚定地说，“我想离婚。”
　　“离婚？”秋月欣慰地笑了，“你早就应该跳出那个火坑，重新寻找属于自己的生活。”
　　“我还有自己的生活吗？只要不是提心吊胆过日子，我就很满足了。”
　　“干嘛那么悲观？”秋月忽然敛起笑容，“咱妈这一关，你咋过？她要是知道了，还不闹翻天？”
　　“你帮我保密。先不让妈知道。等我办完手续，她爱咋说随意。是死是活，我只能受着。”
　　秋月久久搂着姐姐，不肯放手。直到困意袭来，她才上床睡觉。春花却辗转难眠，窗外深蓝色的夜空，繁星点点。清冷的月光，照进室内，墙壁上就像结了一层薄薄的白霜。
　　“那白色是多么的圣洁！”孟春花心里这样想着，记忆回到结婚当天。那是一个晴朗的日子，她穿着洁白的婚纱，走进婚礼的殿堂，鲜花、掌声、笑脸、祝福……她完完全全陶醉了，感觉自己就是童话世界里的公主，一切都是那么完美！
　　然而，幸福的感觉竟是如此短暂。婚后半年，孟春花发现丈夫有些异常，甜言蜜语少了，牢骚怨言多了。起初，他只是借口应酬，三更半夜回家，后来干脆关掉手机，夜不归宿。
　　孟春花忍受丈夫的冷落，把苦水咽到肚子里。她天真地以为，丈夫经营酒店，事务繁剧，心情不好，偶尔发一通脾气，是可以理解的。可是，她错了。丈夫非但没有收敛，反而变本加厉，竟然在一次酒后动手打人。
　　就在巴掌落在脸上的一瞬间，孟春花彻底绝望了，所有幻想化成了泡影。她无论如何不能接受这样的现实——那个曾经海誓山盟，口口声声爱她一辈子的男子，摇身一变，成了面目狰狞的魔鬼。她愕然地看着他，感觉那么陌生而恐怖。她像无情地被抛进冰谷里，彻骨的寒意，令她战栗不已。
　　从此以后，孟春花终于明白一个道理：如果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那么不成熟的爱情，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
　　孟春花胡思乱想，迷迷糊糊睡着了。一觉醒来，天已大亮。她揉着昏昏沉沉的脑袋，看见妹妹的床是空的。再看看墙上的石英表，将近八点钟，秋月早就去上班了。
　　孟春花走到客厅，正巧父亲孟范林从早市回来，嘴里哼着京剧唱腔，手上拎着菜篮子，里面装着绿油油的芹菜，一条红白相间的五花肉。
　　“特意给你买的。晚上包芹菜馅水饺，你最爱吃的。”孟范林摘下水晶石眼镜，看了女儿一眼，喜悦挂上眉梢，浅浅的皱纹，聚在一起。
　　孟春花接过菜篮，发现父亲的头上，新生了许多白发。父亲正一步步走向衰老，而自己是成年人了，还不让他省心。想到这儿，孟春花心怀愧疚。
　　这时，张霞从卧室走出，对孟范林说：“春花回来了，你就老老实实呆在家里，陪我干活。整天往外跑，哼哼呀呀，老没正经的。扔下一大堆活，都让我一个人干。你想把我累死，再娶个后老伴儿？”
　　孟范林哭笑不得，转而对春花说：“别听你妈瞎嘞嘞。我那是老有所为，老有所乐。反正上午没事，我去小花园唱会，下午回来给你们包饺子。”说完，转身就走。
　　“我也有事。”孟春花放下菜篮，跟着出了家门。张霞气得直翻眼皮，下厨房拌肉馅去了。
　　孟春花来到律师事务所，咨询起诉离婚的事。律师齐羽热情接待了她。齐羽年近而立，清瘦的面庞，挂着和蔼笑意，一双眼睛，极有神采，声音低沉而有磁性。端庄的仪表，让人感觉值得信赖。
　　“我想问一下离婚的程序。”孟春花的声音低微。
　　齐羽解答说：“离婚主要是两种形式，一是协议，去民政局办理离婚证；二是协议不成，到法院去起诉。无论哪种形式，都会牵扯到三个方面——离不离婚、孩子抚养，以及财产分割。看样子，你好像没跟丈夫达成离婚协议？”
　　“是的。不过，我们没有孩子。财产我也可以放弃。”
　　“如果想起诉离婚。先写民事诉状，然后到户口所在地基层法院起诉。一般情况下，第一次起诉离婚，被告也就是你丈夫不同意离婚，法院会判决不予准许离婚。你可以在判决生效6个月后再次起诉离婚。我希望你考虑清楚，能化解矛盾最好。有些问题不一定非要离婚才能解决。”
　　孟春花心想，这次无论如何也要离婚，再也不能糊里糊涂地过下去了。于是，她将自己的情况详细说明。齐羽了解了具体情况，对春花的遭遇很同情，便答应给予法律帮助。
　　离开事务所，孟春花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一些。天空湛蓝如洗，显得高远而开阔。秋日和煦的阳光，普照万物。清风涤荡，带着丝丝甜意，沁人心脾。走过一条宁静的小巷，商业街的高楼大厦，展示着小城的新貌。
　　大街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商店的橱窗里，琳琅满目。孟春花来到一家鞋店，准备给父亲买一双棉皮鞋。眼看冬天近了，要让他脚下暖暖和和的。
　　孟春花顺着货架，仔细看着每一个款式，不经意间，撞到一位顾客。她刚要道歉，那人突然说：“春花，老同学，是你吗？”
　　“你是……”孟春花定睛一看，眼前的男人中等身材，国字脸，浓眉大眼，正笑呵呵地看着他，“你是石毓明？”
　　“没错，就是我。”石毓明惊喜地说，“没想到在这儿碰见你。毕业这么多年，一直没你的消息。上次同学聚会，也没联系上你。怎么样，现在过得好吗？”
　　孟春花略感尴尬，急忙以笑掩盖，说：“我挺好的。你也来买鞋？”
　　“今天我休息，随便进来转转。”石毓明看看手表，“快中午了，我请你吃饭，咱们边吃边聊。”
　　“不了。下次吧。”
　　“跟我还客气？你不狠狠宰我一顿，都对不起老同学。”
　　盛情难却，孟春花只好答应了。走过一个路口，石毓明指着一家豪华饭店说：“据说这家的菜很有特色，尝试一下？”
　　孟春花一看，牌匾上赫然几个大字：刑氏餐饮。这是丈夫邢家的酒店。邢世杰的父亲开创了家族企业，酒店是其中一部分。邢世杰就负责酒店生意。
　　“这家我去过，不喜欢。我们还是换个地方吧。”孟春花扭身走开了。
　　“是吗？”石毓明有些不解，刑氏餐饮在当地很有名气，自己虽未品尝过，但朋友们都很追捧，口碑是不错的。他想，也许是春花不愿他多破费，所以才故意这样说。
　　还是那个善良的春花！石毓明笑了笑，追了上去，“那好，咱们换一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