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的月色,乃雪释之香
昨日之雪,不是来得突然,应人之愿而至。
昨日之雪,自中午到黄昏,虽是洋洋洒洒,但积雪不多,与人之所慕其白茫茫的一片,其若蚁之于象矣!
不过,蓑翁还是充满期待,依天气而判,于晚间这一段时间,大雪仍将纷纷而飞,漫天遍野。
于是,蓑翁相信,经过一晚之继续,次日,“千树万树梨花开”的盛况,将犒赏蓑翁之耳目。这一点也不虚,蓑翁的身心太需要那种澄清之气,明净之色的洗浴。
蓑翁只需一晚的等待而已!
晚上,蓑翁忍不住冷气的浸神入骨,睡得比平素早。这样于我,可以为次日之登高涉远,尽情赏雪积蓄一些精力。近些年,蓑翁落枕,整晚整晚的睡,而不醒来,从来未曾有过。上了年纪的人,说得消极些,倒愿意有更多的清醒,与外界联通,让自己的感官,活跃于真实,而非虚幻。蓑翁这把年纪,离长睡不起的时间,仅咫尺之距矣。这种值得珍惜的清醒,不该白白的耗费。
三更之后,我自床榻支身,而不亮灯。这样纯粹的安谧,更益于我的清听。莫非耳聩之故吧?即使,贴近窗,也无有声息进入我的听觉。
这时刻,夜,虽不浓稠,其稀疏之隙,容纳之动静,不扰思之序列。其漫漫,不若阴翳之内的水雾,仍可修饰人的幽怀。
记得,往时的飞雪,沸沸之久,总有不负之重,自常绿的树,哗然而坠。
记得,雪掠过树叶之微颤,又似花之萌动。
无论,雪,其洁白的坠落,在于任何境地,总是撩人心怀的。即使,那受伤的坠落,或者,那失形之残毁,无以恢复原来的姿态,然其内愫,散为更茫渺之义。
月,冰凉的颜色,说不定又是明晨能够见到的霜,匀匀有致,以剔透的形状,静定凡俗之间的尘垢。这时候,我听得到,月细细碎碎飘落的声音,只是比飘雪的声音显得更微弱一些罢了。
月色,满树满枝,还有比月色更纯清的雪的点缀。所有的一切,似乎要把冬的韵律,谱成悠古的民俗之内的喜悦。
在冷肃之中,生于内心的怡悦,应该是长久的,这胜于围在燃着的木炭,烘着的话题里洋溢的温暖。
孩子们是不畏冷的,他们的心情,总是能够融解通透的冰凌。他们的笑意,却像冰凌冒出的热。
没有动静,我似乎可以听见自己并不调匀的呼吸里的更深的空洞。
不会的,阒静也是一种可以发出声音的意态。难道,我的思想已经脱离耳的听觉。或是耳的听觉已经满满的挤集了往昔的音量。
为了验证,蓑翁搓了搓麻木的指头,我听得到声音。
我起来,裹了棉大衣。推开窗户,没有下雪,夜不曾抹墨雪之纯然,放眼长望,山包包依稀的雪,茅庐上的雪之依稀,仍然维持了下午的形态,非想象中的那般,皑皑而深厚。
是的,要踏雪而走,没有可能。让雪的声音,来伴奏心的愉悦,没有可能。地表之积雪,零零星星,只是点缀。
没有希望中的大雪,蓑翁有些颓丧。悻悻然,无奈,又重新睡下。
蓑翁安慰自己:夜未尽,肃肃之气,还是可以召唤大雪的。
今日,天亮得早,一滩橙黄,透过玻璃,印染我居室的内壁。外面,卖水豆腐的吆喝也从窗户的间隙挤了进来。
说实话,太阳光未曾有几分暖意,它的能量不及清油灯的光。一天下来,山间,草丛,茅檐,还留存了雪的点缀。像是三四月里梨树李树上的花。也若五月栀子的花朵。虽然,没有芬芳,但是却有比芬芳更清更淳的气味。
蓑翁想不到,这一场雪之于今年的十二月,是不是一个终结的符号呢?
也好,太阳的慈惠,为蓑翁维持了一种与心头的念想对应的雪。今夜,除了冷意,似乎什么都很美好。半亏之月,她的光,却无异于圆月。她的光,银色的光,倾泻,与雪的白融溶。如果,我说这月色,乃是雪逸出的香,恐怕会有人认同的。
如果,蓑翁今夜全部的心情,交予这月,会怎样呢?
其实,那些都是月销蚀的成分呢?无声而有韵的月色,其实也如雪一般。蓑翁这么一想,心里多了一层安慰。
蓑翁作于2010年12月1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