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读过周作人的《乌篷船》，里面对其描写别有一番情趣：篷是半圆形的，用竹片编成，中夹竹箬，上涂黑油，在两扇“定篷”之间放着一扇遮阳，也是半圆的，木作格子，嵌着一片片的小鱼鳞，径约一寸，颇有点透明，略似玻璃而坚韧耐用，这就称为明瓦。三明瓦者，谓其中舱有两道，后舱有一道明瓦也。船尾用橹，大抵两支，船首有竹篙，用以定船。船头着眉目，状如老虎，但似在微笑，颇滑稽而不可怕，唯白篷船则无之。三道船篷之高大约可以使你直立，舱宽可以放下一顶方桌，四个人坐着打马将，……你坐在船上，应该是游山的态度，……困倦的时候睡在舱中拿出随笔来看，或者冲一碗清茶喝喝。在船上行动自如，要看就看，要睡就睡，要喝酒就喝酒，我觉得也可以算是理想的行乐法。……
　　 我是一个爱想象的人，喜欢把乌篷船看作书生式的羸弱，女性式的阴柔。想象一白面书生着单薄的对襟青衫，站在船头，吹着柳笛；一妙龄美丽的女子甩起长长的水袖，翩翩起舞……
　　 从那时起，我就对乌篷船喜欢得不得了。
　　 绍兴太远，就去石象湖吧。在成都石象湖坐乌篷船一样能感受到那种味道。
　　 十多天前，我的生日，全家去了石象湖。
　　 其实，那天我们到石象湖，本是去赏花的。这个季节应该有高雅的百合花、朝气蓬勃的向日葵、可爱的波斯菊……上次看好友拍回来的照片，看见漫山遍野都是鲜花，纯粹是花的海洋，好让我心动不已。 想不到仅仅相差不到十天，等我们赶去时，所有的花几乎凋谢差不多了，只剩下狗尾巴草和一些紫色的波斯菊，寂寞地在秋风中独自摇曳。甚至有些花苗都连根拔起了，工人们正在重新翻土整理。
　　 儿子有点失望，说，到石象湖不见花就是有点枉自来一趟了。
　　 可以去坐乌篷船呀。我对儿子说。
　　 几年前的一个夏天，我跟随老公证卷所的朋友来过石象湖，也是第一次坐乌篷船。那种爽怡的感觉在我心里一直未能忘怀。
　　 我们来到石象湖码头，可能是天气较冷的缘故，游客很少。几十只乌篷船一字排开，静静的停在湖面上。
　　 石象湖的乌篷船外形与古朴的味道，自然不能与绍兴的乌篷船相比。它的船身是木质结构，呈深姜黄色；左右有格子小窗，上面有些雕花；船篷是直的，微微带点弧线；里面有两排木椅或者竹藤椅，并配有救生衣。
　　 本来要坐够10人才开的船，船家看见我们只有5个人，后面又没有其他游客跟上，迟疑了一下，有点无可奈何地说，那你们上船吧。
　　 我们登上乌蓬船，船桨开始划动。船家是个30多岁的女子，中等的身材偏瘦，但矫健有力。只见她站在船的后梢，弓着身子，两手扶着夹在腋下划楫，两腿一伸一缩，桨就一上一下地击水推进。船的航向是用手桨来控制的。乌篷船在她的手中时而前进，时而退让。在转弯抹角之间掌控得非常自如，得心应手。不一会儿功夫，船竟开出了好远。
　　 石象湖有800多亩，港湾甚多，曲折幽深，有九沟十八岔，岔岔八沟，很多岛屿小巧玲珑，湖内有石象寺，相传为三国大将严颜骑象升天之地，坐姿足足有15米之高，被称为“川西大佛”。湖上另有紫燕岩、水鸟湾、茯苓湾、珠岛、青龙岛、弓沟、娃娃沟、二龙戏珠等景点。景区的每座岛上植被繁盛，虽说是深秋季节，仍然是郁郁葱葱，满眼绿色。其绝佳的自然生态犹如一块翡翠镶嵌在成都平原上。
　　 我们坐在船上，一边欣赏着美丽的湖光山色，一边吃着买来的各种零食。有雪白的鸟儿在湖面上盘旋，等船靠近时，我们还来不及给它们打声招呼，就飕地一下在我们眼前飞过。
　　 老公兴致大起，竟在船头打起一套太极拳来。我为了拍好不同角度的照片，不停地从船头和船尾之间来回走动。船家说，别急，还有更美的风景在前面呢。
　　 大概过了40分钟左右，船家提醒，到了。并且说，如果我们还想往前走，只需加50元就行了。
　　 我们游兴正浓呢。当然叫她继续向前划进。
　　 儿子见船家划桨很是轻松的样子，跃跃欲试。他走到船后，要求自己亲自操作一番。想不到船在他手上根本不听使唤，不是与其他船只相撞，就是碰在岸边的石头。儿子笨手笨脚的样子，着实有点滑稽可笑。几个回合下来，竟累得气喘吁吁。儿子见他老爸笑个不停，很不服气地说，你来吧，试试就知道了。老公接过浆，动作虽然有点生硬，但比起儿子来要好得多。老公看见我也一旁摩拳擦掌，便说，看你能把船划得动不？我偏不服，走上前学着船家的动作。别说，我划起浆来还真是笨拙呢。
　　 终于把自己搞累了。于是静静的坐在船上，用心的欣赏着眼前一切的美景。远处的青山，连绵起伏；湖面微波不兴，荣辱不惊，平和而安宁。乌篷船悠悠行进在曲水潆洄的水巷里，水影如烟，林光似画。船轻轻的划动着，象精灵一般流动，身后只留下一闪而过再没有痕迹的水晕。不一会儿，乌篷船漂漂揺摇进入一段窄窄的水巷，水边的垂柳轻拂脸颊，荗密的水草伸手可触。极望远处，乍疑无路，行至水湾处，轻掉船头，又见天宽水阔。
　　 不远处的湖面上，有一对野鸭在水中嬉戏追捉，一会儿钻入水下，一会儿又浮出水面，嘎嘎地欢快叫着，这里是它们的伊甸园，正享受着属于它们的爱情。这一刻，我悄悄地握紧了老公的手，屏住呼吸，生怕惊扰了这对野鸭的那份甜蜜和怡然。
　　 原来读过南宋诗人陆游的《渔歌子》：“晴山滴翠水挪蓝，聚散渔舟两复三。横埭北，断桥南，侧起船篷便作帆。”我想，假如陆游当年来过石象湖，也一定会留下一段美丽的诗篇。
　　 坐在乌篷船中，一种时空的错位感悄悄地爬上心头。鲁迅先生说，“躲进小楼成一统”，不就是说像现在这样的吧？
　　 水在摇、船在摇、人也在摇。风很轻，飘飘柔柔，湖水就成了温床，它以宽阔的襟怀容纳着所有。我躺在青山绿水怀抱中，听水声呢喃，人声呢喃，鸟声呢喃，梦一般温柔的水乡让人迷茫但却清醒着。此刻，我头脑一片空白，不再有城市的喧哗、不再有太多的思想，不再去想人世间的种种带来的烦恼，那过去的、现在的和未来没有发生的一切都统统被这空灵的时间吞没了，静默中忘记了所有的悲恸和狂喜……此地此景，让临者涤净身心、进入天人合一之最高境界。
　　 约两个小时之后，我们上岸了。
　　 儿子似乎还意犹未尽，说下次郁金香花开的时候，还要来石象湖坐乌篷船。
　　 不过，如果有机会，我还是想亲自坐周作人笔下的乌篷船。如《乌篷船》里写道：“雇一只船到乡下看庙戏，可以了解中国旧戏的趣味，而且在船上行动自如，要看就看，要睡就睡，要喝酒就喝酒”。
　　 坐乌篷、品黄酒、看社戏，想起来就很美。
　　 2012·11·16于成都石象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