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野·散文】路途
回家时,坐的是一辆接送小学生的近效公汽。下午四点多,天已经黑了。有林送我,在笑语中等车最后发动,毫无别绪。学生们挤上来时,没有几张熟悉的面孔。事实上,在拥挤而昏暗的车内,看不清他们。
林下了车,他的单位还没有下班。家里又打了电话来,知道妈妈会留好饭,提早在门口或村口接我,每次一下车都先看到她的身影。这样安心的归去来。只是此刻我是一个人,把自己交付给了一辆陌生的车。总有一些路是要孤单走过的吧,身边是同样不识的人。
车内热闹,孩子们说笑,顽皮的男生开始拿一个胖胖的女生开涮,叫她:“二老蛮。”还编了歌词唱她:“二老蛮啊,我有多烦你,我要踢你到火星去,看那星星多像你,一不小心掉到卫生间里……”很连贯,唱得也韵味十足,只是发挥的地方不对。对污言秽语,她似已习以为常,难堪之至时方还击,对骂,甚至与一男孩拳脚相加。女售票员看不过去,拉偏架,抱住那男孩不松手,胖女生趁机用力多踢了几脚,出出恶气。车颠簸得厉害,另几个男生蠢蠢欲动,可惜挤不过去。
听着他们互骂,那些男孩不干不净的肆意发挥:“贱货”、“傻B”,不知他们是凭什么界定的?女孩的笨拙、成绩差、身材胖?年少的纯洁和天真无辜,怎堪承受这样丑恶的字眼。他们也是无聊、好奇,捉弄人玩吧,怎么知道这样会造成伤害和阴影。想起小的时候,班内同样有早熟又似懂非懂的男孩,他们也侮辱和攻击某个女孩,乐此不疲。通常那个众矢之的女生会自卑、忧郁或自闭,遭受到同性的轻视和疏远,排斥自己。
那是成人很难参与和干涉的,尤其像我这样只同行一次的局外人,更是爱莫能助。残酷的游戏规则,也许引起老师或家长的重视,方能开解。
车厢内寒冷,窗上结满霜花。看不清幽蓝的夜幕。只是模糊地感觉到车的前行。是走过二十几年的长路,闭上眼睛可以清晰浮现。一直对周围的一切过于熟悉,看到一些事物的出现,因了解而麻木,无动于衷。从那些房屋隐约的轮廓,洇淡的灯光,猜测着此时大约的位置。可是在黑暗的隔绝中,渐渐失去方向。
那是陌生而奇妙的感觉,有一些晕车般的不适。车在黑夜中停顿下来,不知何时,是某个村口,或是某条道路。一些孩子摸萦着下了车,还有和我一样迷失了的人在问:“车到哪了?”未知的旅途,似乎没有了空间和时间的存在。象潜入海底,在黑暗中本能滑动的鱼。
回来的时候,是星期一的凌晨。客车六点出发,沿途挨家挨户地接三个村的小学生。仍是寒气逼人。天色由灰蓝至淡青至灰白,色调渐渐地亮了起来。车内咳嗽声此起彼伏,很多孩子受到了流感的侵袭。附近一所较大的学校已与县里小学合并。教育质量提高了,一年级的小学生,也要背了重的书包去县里念书。漫漫求学路,方是起点,家长负担加重。身边一小女孩着了凉,手冰冷,小脸煞白,大人问什么都焉焉不作声。有人要给她家长打电话,这么远,鞭长莫及,家人顾不得十八里路,也会急匆匆赶去,对自己的宝贝仍是悬心牵挂的啊。
前村某个拐弯抹角远亲家的大勇上车了。诧异他有这么高了,记忆里他是只知道吃零食、浑沌的四岁孩子。他上车时弄出很大响动,泼辣辣、活泼泼、愣实实的半大小子,生龙活虎,说话都是用喊的。他并不认得我,与前面的女孩笑闹不休,又大声讨论某个电视中的角色,“他是能屈能伸的。”语气仿若大人。
我开始喜欢这么虎虎生威的男孩子,生活在不娇惯的环境里,父母农忙时无暇理他,自顾自摔打长大,初生牛犊般毫无畏惧,泼实得不必为他担心。只是觉得他会因淘气惹出什么事,却不会有丝毫女孩子的娇柔病弱,多思多感。虽然小女孩象花朵,是芬芳美丽,多姿多彩的。
天仍是阴着。到了学校,下车时正好七点。开始飘雪,寒冷让人难以停下脚步,只盼快些回到室内,喝上一杯热茶。短短的十分钟路,就把人冻透,只余呼吸出的热气。林会来接我,会看到他冻成苹果般的笑脸,那就是冬日里的温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