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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情在天地间


作者:zhenyitingfengAAA 童生,928.2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5218发表时间:2012-11-22 10:02:24

一)
   别的孩子两岁能记事,然而,我三岁前的记忆却是模糊的,显然愚童一个。
   从记事起,我生活在一个名叫柳树庙的村子里。爷爷奶奶父母和我一家五口人借住在王家大院最后面的一间柴房,母亲用竹笆编了一堵墙,墙两侧糊上废纸片儿,外半间立灶,内半间设拐角型两张床铺,有里有外,真有家的感觉。
   那时吃的是大食堂。搪瓷脸盆一敲,人们拿上盆盆罐罐就往大食堂跑。保管院内,用胡基垒砌的灶台安放一溜串大毛边锅,麦粒糊糊在锅里“噗突噗突”冒泡,一层层蒸笼,蒸着热气腾腾的红苕和毛芋头。我拉着母亲的衣襟,排队盛饭。五口人的饭食,母亲一人拿不上,我就帮母亲力所能及地拿一点。“妈妈,我要吃苕苕!”母亲说:“乖乖听话,咱们回家和爷爷奶奶一块吃多好”。
   一张竹桌桌,围着一家人。母亲给爷爷奶奶和我拣稠的得盛,然后给爸爸盛,剩多剩少是母亲的。奶奶说:“贵清,(母亲的名字)你们下地干活哩,喝那一口稀汤顶啥用。来,咱娘俩换换。”一顿饭婆媳俩总是在稀稠之间推来让去,爷爷、爸爸相对一笑,3岁的我也笑得露出了豁牙。
   白天,爸妈出工去了。奶奶除了经管有病的爷爷,就干些家务事,有时还纺个线织个布啥的。我不是给爷爷点个烟烟,就是端个开水,要不就坐在纺织机旁听奶奶讲前朝后臣。
   1963年,爷爷病故了。奶奶仿佛老了许多,成天不开心。隔三差五拄上拐棍到爷爷坟头哭唤,奶奶哭,我也哭。我劝不住奶奶就跑到地里喊妈妈。
   奶奶成天闷闷不乐,妈妈和爸爸商量,送奶奶去娘家住几天,让舅婆开导开导她。
   奶奶娘家在金土地一个翠竹掩映的山湾里,路虽不远,却要翻一面很陡很陡的麻疙瘩坡。在我的记忆里,奶奶每次去住娘家,一路上母亲总是搀扶着奶奶说说笑笑,到了上坡时,母亲就背上奶奶爬坡。背上一段,歇上一会儿,到了坡顶,累得母亲通身是汗,红扑扑的脸上汗珠儿大颗大颗地滚。奶奶用她大襟衣衫给母亲擦汗,一边擦一边对我说:“文娃子,这你可看下了,你妈到了走不动的时候,你可要背你妈妈的,别忘了。”母亲坦然一笑说:“麻喜鹊,尾巴长,娶了媳妇忘了娘!”我能听懂母亲说的意思,赶忙一把拉过她的手说:“要哩要哩!”母亲开心极了,双手掬起我的下颌在我额头上狠狠地亲。
   (二)
   光阴似箭,学龄前的岁月在艰难困苦而充满幸福的日子里划上了句号。奶奶用她亲手织的格子布,给我缝了个书包,妈妈用红线在书包的正面绣了“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几个字。独一无二的漂亮!小学就在朱刘的封家祠堂,离家有二里地。学生不多,我是其中最小的一个。家里那张吃饭的竹桌成了我的课桌。坐的板凳是从四婆家借的。教室的课桌均由学生家长自备,家里有啥拿啥。有清朝时期的杌杌凳凳,有早些年辰手工制的小桌桌,破旧不堪,高矮不等。我的那张竹桌最高,所以老师就让它摆在教室的最后面。因为它体轻,同学们打闹的时候,总是有人拿它当挡箭牌使用,在教室墙上钉个钉子或贴张画画,都是用它垫脚。一听到竹桌被踩得吱呀吱呀响,我就心痛。有一次,两个大点的同学打架,其中一个举起竹桌要砸对方,我不让,结果被人家踢了一脚。我一瘸一拐的回家给母亲说了,母亲眼圈红了,说:“文文,你人还小,不去上学了,明年妈妈送你到文昌宫(江坝小学)去上,那学校正规,老师都是县上派去的。”说话间,母亲就去封家祠堂扛回了竹桌板凳。从此我便和奶奶在一起,母亲让我陪奶奶,要听奶奶的使唤,最重要的是,奶奶出门要扶着她,别让奶奶跌倒。在家里,我帮奶奶摘菜,穿针,给奶奶剪三寸金莲上的指甲。晚上母亲教我学课本知识,爸爸教我学珠算,“三遍三”“九遍九”打个不停。小时候,我很调皮,爱出洋相,大家叫我“小洋相客”,村里人都很喜欢我,喜欢我不骂人,不惹事,见人有礼貌,嘴巴甜。走在路上爱招呼人,到邻居家里,不东盯西瞅,不拿人家的一针一线。别人给我吃的,大人不开口,我再想吃也不会接受。当然,这与我固执的爸妈有关。
   1963年下半年,我正儿八经上了小学,江坝小学在那时候是相当不错的,学校大,教师多,师资力量雄厚,和封家祠堂小学相比就是路远了点。冬天上学,天还是黑麻麻的,尽管有三个同学作伴,父母还是不放心,不是妈送就是爸送,生怕自己的孩子有个一长二短或惹出事来。下雨天,妈妈就背我上学,怕我的脚被刺儿扎着。“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在江坝学校一读就是七,八年,学习成绩不在前茅也在中上。王天真,白淑贤,段文凯,李启泰,刘振中,冯思诚这些老师都给我带过课。四年级进了学校宣传队,在文昌宫南戏楼上,扮演过黄世仁的狗腿子。初中期间,在《汉中日报》发表过“豆腐块”作文。三夏农忙时,参加过学校组织的“龙口夺食”。
   文昌宫是我的母校,也是结束我在校读书生涯的地方。
   在我读书期间,爸妈仍很辛苦,农闲时期,就和村里的叔叔进山担柴,天不亮就抄上尖担,尖担上系着干粮袋,直奔笔架山砍柴,吃早饭时挑着柴捆渡过汉江河进城卖。黄昏才能回家。听说那时候,母亲比父亲能干,担的多,跑得快。那时候全江坝女人里唯一进山砍柴的只有我母亲一个。都说四川女人勤劳,善良,特别能吃苦。每次黄昏时,我就到村口去接卖柴回家的母亲。她总是笑咪咪的朝我走来,抚摸着我的头,然后亲一口,递给我一个枣糕馍,看着我吃。回家后,她把另一个馍双手递给奶奶。母亲便把剩下来的煮胡豆从干粮袋倒进碗里,用开水一泡,吃得很香。母亲饿了。
   1968年夏,69岁的奶奶永远离开了人世,头搭在母亲胳膊上走的!
   1970年秋的一天,学校刚上完早操,广播里就传来:宣传队队员立即到学校会议室集中……我以为又要排节目了,到了会议室,除了一位后勤阿姨在打扫卫生,还没有队员进来。我就帮她摆桌子,挪椅子。这时,一男一女两位陌生人进来了,他们把我从头到脚看了个遍落座。那个男的小声对那个女的说了几句什么,女的点了点头。宣传队员们陆续进了会议室,李老师说:“好,人到齐了,”他对两个陌生人说:“两位县上来的同志,把你们的意图说一下吧!”男的自我介绍:“我叫高继德,她叫梁会兰,是洋县人民剧团的,主要任务是来招收演员,现在你们这些娃娃,每人唱一首‘大海航行靠舵手’。”有不愿唱的,有唱的难听的,也有唱不上去的,反正,人人都得唱。
   一个月后,我被洋县剧团录取了,学校通知我两天之内背上被子去剧团报到,参加演员培训。我把消息告诉了父母,母亲坚决不同意,说我年龄小,吃不了那份苦,又说,旧社会的戏子连祖坟都不让上。父亲一时拿不准,问我想去不想去,我说:你们大人让我去,我就去。不让去,我就继续读书。父亲拍了拍脑袋说:“我看你爱出洋相、爱吹笛子,又爱拉胡琴,招上了,你就去吧!”最终,母亲还是依了父亲。
   (三)
   在剧团通过培训考试,我被正式录取了。父亲把我的粮油户口关系一齐转到了剧团。从此我便走出了社会,吃上了商品粮。每月18元的工资,扣除13元伙食费还剩5元。那时候的5元钱可耐用了。一个馍5分钱,一碗面皮7分。吃一碗杂烩才2角5分钱,省下来孝敬父母够了。我每月都把剩余的5元交给父母,父母却积攒起来,给我买收音机,给我买自行车。见我爱看书,还给我买了《西游记》、《水浒》、《红楼梦》,全都用在我的身上。在这期学员里,我是第一个玩收音机的人,也是第一个骑飞鸽自行车的人,加之父母三天两头来看我,同期学员无不羡慕!
   剧团的工作安排得很紧张,6点半起床,就去汉江边吊嗓子,然后回来洗脸刷牙,接着就开始练功,压腿、踢腿,捺顶、下腰,甩腰,三个月后就练习翻斤头。冬练三九,夏练三伏。为了培养我们这期学员,老师们吃了不少苦,一招一式手把手的教。还抽出一定时间请来教员给我们上文化课。他们把敬业精神传给了我们!
   演员是靠嗓子吃饭,谁都知道。转正之后,我的嗓子突然嘶哑了,哎呀,这比要我命都厉害。可老师们说那是倒仓,过些日子就会好的。几个月过去了,一直不见好转,看来老天不让我吃这碗饭了!那些日子我的泪水直往肚里流,练功没精神,演戏没兴趣,在浑浑噩噩中度过。一日,李义唐主任(团长)让我到他那儿去一下,我想:坏了,看来要卸除我这个包袱了。我没精打采地跟在他背后走进他的门内,他递给我两本稿纸和一支钢笔说:“团委会研究决定:吸收你到老中青三结合创作组搞创作,好好干。”天哪,天哪!是惊喜还是后怕,懵的我一无所知。虽然我对写作很感兴趣,但是有没有这样的天赋,我怀疑。平时,团支部让我在黑板报上编一些唱词和顺口溜之类的东西,歌颂祖国的大好形势或赞扬团里的好人好事,那个年代,兴这玩意儿。再就是爱把发生在学员们之间有意思的事编出来逗乐。真正要我搞写作,恐怕是斗大的元宵——难圆。几天后,李主任把他所收藏的几份经典曲艺手稿,亲手递给我,让我学着写。当时我最想说感谢领导对我的关怀和支持,然而,激动地我始终没说出来,连个谢谢的话也没说。我恨自己没出息!
   集体宿舍,住着我们第四批学员,除了过道,就是床铺,10多名演员在一起生活,亲热地兄弟一般。一有休息时间,我就俯在床边写作,晚上,我怕影响别人休息,只写到熄灯时候,然后等他们都睡熟了,偷偷地溜出被窝,继续写。哪个呻吟,哪个说梦话或翻了个身,我都一清二楚,每晚熬到两三点,第二天照常练功、排戏!那时,只要碰到写作方面的书就买,尽管看不懂。看来,兴趣是最好的老师。
   创作会、改稿会不定期的开,每次会都传我去参加,我和编剧导演坐在一起,讨论剧本,移植剧本,修改剧本,又给别人了一次羡慕机会。那时的我,年龄虽小却不知天高地厚,初生牛犊不怕虎,敢发表自己的意见,敢触景生情的瞎编。徐海中,李前卫老师善解人意,目光善良的不能再善良,把剧本交给我让我大胆的移植,然后他们再一字一句地修改。在他们身上,我学会了写戏也学会了做人。
   1978年,茅坪堰水利工程如火如荼展开,剧团决定,让我去实习半月,写一组反映工地生活的文艺节目,排练出来为县上“三干会”献礼。
   上了茅坪堰,我才知道,茅坪堰就是引酉工程。指挥部设在麻洞梁上,棒棒墙,茅草房,梁顶上四面来风。我蹬上梁顶,举目远眺,群山连绵,朵朵白云在蓝天上浮动,山沟沟红旗招展,炊烟袅袅,运输车辆在弯弯曲曲的盘山道上来往穿梭,尘土飞扬。轰隆隆地开山炮如雷贯耳,惊得鸡飞狗跳鸟儿躲。
   文化馆闫志智老师走过来握住我的手说:“张历文,你咋来了?”我让他看了介绍信,闫老师立即找来接待干事,安排了我的住处。他说:“指挥部的人,各有各的事,都很忙。我在宣传组,有啥困难,你给我说。”一看就是个爽快人。
   室内非常简陋,一张竹笆床,一只小凳。闫老师一出门,我就把稿件铺在床上,小凳放床边,俯在床沿上开始闭门造车。似乎啥都能写,就是写不出来。转眼一个星期过去,没有构思出一个能写的情节,嘴角急出了泡。闫老师挂了个相机进来了:“历文,写得咋样了?”我说“写不出来!”他说:“你娃,坐屋里就能写出来?工地上去走走,看看,采访些人和事,没素材能写出狗球!走,我给你开几张介绍信,到每个工地上采访去!”
   我来到了热火朝天的工地,民工们一听说我是县上来的写家,把一双双钦佩的目光洒在我的身上。他们像一朵朵山野里的小菊花,向我绽开一张张笑脸。他们争着给我讲动人的故事和激动场面。让我吃他们的煮板栗和野鸡大腿,喝竹筒装的包谷酒。工地民工原本是这么纯朴、善良。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前几天我为啥不到工地上来寻宝呢?有了素材就犹如母亲有了下锅的粮食,心不慌了。我把活灵活现的人和事稍加梳理,构思在我要写的情节里,昼夜兼程地编,完成了任务。
   这回可算是满载而归,自我感觉十分良好。归途中,我靠躺在车厢的角落,一路颠簸把我带进了甜甜的梦香。
   我的处女作《爱堰嫂》等一组节目首次被搬上舞台,向剧团交了一份满意的答卷。1978年底相声《爱堰嫂》被汉中地区“春节文艺宣传材料”选用。演出后,受到与会代表、观众一致好评和县上领导的充分肯定。当时主管文化的曹文刚县长对剧团领导说:“把这孩子调到文化馆培养!”文教局长张贵刚接着说:“对对对,放这儿把这个娃可惜了。”
   文化馆精英荟萃,哪有我插的脚。我预料根本不可能。何况,剧团对我这么好,那里我也不想去!
   改建新剧院工程开始了,除了排戏、演戏,就是砸碎石。我们三个五个人联合起来,拉上人力车到汉江河捡石头,拉回来砸,每人每天200斤碎石任务,一个个手上磨出了血泡。叮当声、欢笑声塞满了整个剧院。这时,团里杨支书走到我面前:“你到我宿舍来一下”。我走进门他笑着说:“这下你娃把苦皮脱了。”从桌上拿来一张介绍信:“明天,到文化馆陈馆长哪儿去报到,这是调令”。我脱口而出:我不去!”支书笑着说:“你娃烧了棒槌粗的香了,别人想去都不得去,你还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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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1】童年的欢乐撒落在其乐融融的亲情里,妈妈的孝顺刻在幼小的心灵。2】一个勤劳善良的妈妈,启蒙着孩子成长,为孩子敲开人生的另一扇大门。3】剧团里的人生经历磨练了自己,汗水换来了成功的希望。4】新的天地里,结识了自己的偶像,幸运之神为自己敞开通向文坛的大门。5】功夫不负有心人,辛勤的耕耘换来了硕果累累,与徐永锡老师的相识,使自己如虎添翼,敲响了曲艺艺术之门。6】与老师的相见成了离别,万分感伤在心间,由此发出对人生的感叹。一篇纪实散文,像一部人生电影,让人融入其中的感动,章节衔接自然,叙事清晰完整,语言朴实流畅,结尾紧扣主题,一篇成功的人生经历篇章,难得的佳作,推荐共赏!【编辑:阳媚】【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012112240】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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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阳媚        2012-11-22 10:22:26
  这是我编辑的最为长一篇散文,读后有一种震撼。成功背后有几多让自己铭记一生的情感,几多汗水下的历练,我们看到作者一步一个脚印踏上成功的阶梯下,流淌着父母家人的款款深情,几位老师的热心点拨提携,更有自己孜孜不倦的追求。这是一部回忆篇,也是一部自强不息的成长篇,文字间彰显作者深厚的文学功底,一篇佳作!赞!感谢老师赐稿江山!
回复1 楼        文友:zhenyitingfengAAA        2012-11-23 07:16:52
  一篇又丑又长的自传体散文,却被尊敬的编辑拣在了篮子里,不由人敬意油然而生。《江山》里竟然有这么责任心强的编辑存在,是作者的荣幸!从编者按中不难得知,编辑阳媚老师是一位耐心细致敬业爱岗一丝不苟的人,这样的编辑越多,作者越有信心,《江山》越有希望。在此由衷地感谢《江山》,感激编辑,道一声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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