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短篇小说、故事部分】移民情(37)

　　50、移民花【上】

　　最激动人心的时刻到了，该移民登程了，记者、摄影师都前呼后拥朝移民车队奔去，忙着去抓拍那些难分难舍的镜头，谁也没有留意，在移民有序上车的侧面也有故事。
　　刘会丽一身淡雅的春装，更衬托出她的青春妩媚，她怀里抱着一个孩子，身后跟着一位白发斑斑的老大妈，胸前都带着移民花。
　　那孩子便是娇娇。
　　她幸福地匍匐在刘会丽的怀里，左胳膊缠绕在刘会丽的脖子上，右边小手在不停地摸着刘会丽垂在胸前的秀发，机灵的小眼睛在四下观看，好像在找什么。
　　“就是那位大胡子，他答应为咱们照相的！”娇娇用手指着说。
　　“我们娇娇眼尖，就是他，记着见了面喊叔叔。”跟在娇娇后面的姥姥说。
　　这时候，车门口、车窗口是聚焦的地方，大胡子摄影师也在找最佳镜头。
　　移民方队中，有姐姐拉着妹妹的手无语的，有娘家妈为将登程的闺女擦眼泪的，有年轻的外甥紧紧搂着舅舅哽噎的，有女婿为丈人拎着提包话别的，这一幕幕感人的场景都走进了大胡子的摄像机中，但他不满足，他仍在全神贯注找焦点。
　　“叔叔，你答应给我和我妈妈照相的！”娇娇把小手放到大胡子肩上，刘会丽听后却觉得脸热耳红。
　　“对对！是你呀，小调皮，险些让叔叔下不来台！”大胡子扭过身，只绕了一下，笑笑，“好了，你和妈妈已经进到叔叔的摄像机里了！”
　　“你骗人，你没照！”娇娇正言道。
　　“娇娇妈妈，”大胡子对刘会丽笑笑说，“再多的钱能有一声移民孩子的‘叔叔’贵重吗？放心，留下你们的联系地址，冲洗后，我就给你们寄去！小淘气，来，叔叔把这个‘浏览’按钮按一下，你看看在不在？！”
　　娇娇凑近照相机看，大胡子耐着性子给她翻看，娇娇满意地笑了。
　　大胡子交给了刘会丽一张名片，“用手机把联系方式发到这个号码上，失信你，我不会失信这个小调皮的！”
　　刘会丽接过卡片，放下娇娇，在她额头上亲了亲。
　　大胡子说完，冲他们招招手，诡秘地向娇娇眨眨眼，又走了。
　　“娇娇——”娇娇还在出神地望着，却不料后面是撕心裂肺的喊声，一对头发花白的老夫妇扑了过来，紧紧把娇娇搂进怀里，泣不成声。
　　真情流露，千载难逢，很多记者抢拍。
　　突然，老汉举起娇娇的右手，不停地扇打自己饱经沧桑的脸，“娇娇，爷爷没能，爷爷欠你啊！爷爷养了一个欠债鬼，连累了你呀！你打爷爷，你打爷爷。”
　　老女人浑身颤抖，泣不成声，“娇……娇……我的好娃……让奶奶亲亲，以后，奶奶想你了，可就……”
　　老女人哽咽得说不下去了，娇娇反倒显得很平静，她伸出小手拭去了奶奶脸上的浑浊的泪珠……
　　“亲家，工作队在催了，我们走了！”戴移民花的老大妈走过来，抱起了娇娇。
　　娇娇看了刘会丽一眼，看了爷爷奶奶一眼，然后把脸扭向了19号车门，再也没有扭过头。
　　警笛响起，开路的警车缓缓启动，移民车一辆接一辆地经过万人广场，车窗内伸出了很多熟悉的脸和热情的手，当19号车经过时，刘会丽见到娇娇姥姥把手伸出车窗招了招，却没有见到娇娇露面。
　　“娇娇，我会去看你的！”刘会丽真情的呼唤声很快被万人的欢送声所淹没。
　　“娇娇，以后，奶奶就是爬，也会去看你的！”奶奶痛彻心扉的叫声很快被万人的欢送声所淹没。
　　“娇娇，以后爷爷就是拉棍要饭，也要去看你的！”爷爷沙哑沉闷的喊声很快被万人的欢送声所淹没。
　　……
　　大胡子摄影师转过身来，找到了刘会丽，笑笑，“你好！我回去就冲洗，不然，小调皮又要赖我了！”
　　“她怎么会赖你呢？”刘会丽有礼貌地笑笑。
　　“你不知道，昨天弄得我多么尴尬！”大胡子无奈地苦笑，“姑娘，你是孩子的老师吧？”
　　刘会丽惊讶地点点头问：“昨天？怎么回事？”
　　大胡子轻松起来，话头也就多了起来，刘会丽跟在大胡子后面，饶有兴趣地听他讲他昨天所遇到的一切。
　　南水北调移民大搬迁拉开了序幕，娇娇也要随姥姥到新的地方去。在她的梦里，她要到移民新区去上学，她高兴得像一个快乐的小燕子。
　　移民帮迁队、志愿者来为娇娇的姥姥家装车，娇娇也很懂事，把她的书、她的文具、她的玩具装进了一个大编丝袋中，一个叔叔过来摸摸她的头，她露出掉了门牙的小嘴笑了笑，算是表示感谢。
　　要离开这个地方了，娇娇也有很多舍不下的，她到门前的手压井上打出来清凉凉的水，洗了又洗，然后向给她姥姥家帮忙的叔叔阿姨指了指，意思显而易见，天热，你们来洗一把脸吧。
　　一个不到十岁的孩子就是这样懂事，却也是天真无雅不懂事。
　　一位摄影叔叔对娇娇感起兴趣来，他从不同方位给娇娇照了几张照片。娇娇也意识到他在干什么，她先是咧着嘴笑，继而扭捏，最后竟哭了起来，弄得摄影师一脸尴尬，不停地哄她，可怎么也哄不住。
　　舅舅满脸大汗走过来，沉下脸来喊道，“这么大的孩子了，你没看看大人们哪个在闲着，就会哭，过去！”又转身对摄影师抱歉地笑笑说，“你忙你的，别管她！这孩子！”
　　娇娇还在哭，但不出声，一声一声地抽泣，这比她哭出来更难受。她惧怕舅舅，尽管舅舅向来没弹她一指头。
　　姥姥走过来，擦了擦满头的汗，又撩起衣襟擦了擦手，抱起娇娇，坐到石墩上，说，“娇娇乖，渴了吗？”
　　娇娇咬着嘴唇不吱声。
　　“想睡觉吗？”姥姥又问。
　　娇娇又是摇摇头。
　　“娇娇不哭，姥姥还要去装车，你舅舅、舅妈和叔叔阿姨们都在帮咱们，别哭了，娇娇听话！”
　　奶孙俩最温馨的镜头真难找，大胡子是不会放下这个镜头的，他按下了快门！
　　姥姥忙去了，娇娇坐在帐篷边的废砖上，摄影师放心地到别处找镜头去了。
　　到处是忙忙碌碌的人群，家家户户都在忙着装车，那时是下午三点多钟的时候，虽然刚刚初夏，太阳很毒，加上周围的树木全部放完，没有遮阳的地方。在一把遮阳伞下，一位瘫奶奶的周围围了五六个孩子，孩子们一会儿打，一会儿闹，瘫奶奶看着他们，笑笑，然后又咿咿呀呀嚷嚷，不时有年轻的妈妈凑过来，给孩子拍打拍打，又忙去了。
　　娇娇看着这些孩子们一个个在妈妈的不时照料下，不由得又要哭了，但她忍着，她怕舅舅，她把脸扭向了一边。
　　一位三十多岁的女人拿了半瓶水过来，对娇娇说，“渴了吧，孩子，喝点吧！”
　　娇娇摇摇头。
　　“你到那个伞下，你看，孩子们都在那里玩儿，热闹！来，舅妈抱你去！”年轻女人说。
　　娇娇又是摇摇头。
　　女人要走，娇娇断断续续说，“舅妈，我们要到哪里去呀？”
　　“到移民新村去呀，到那里我们娇娇会交好多好多新朋友，那里房子是新的，学校也是新的，你想去吗？”
　　“我们为什么要搬家呀？”
　　“你没看电视上说南水北调吗？咱们是库区移民！”
　　“那老师去吗？”
　　“傻孩子，你们老师又不是移民，老师怎么会去呢？”
　　舅妈又去忙去了，娇娇一个人又呆愣愣地坐在废砖上出神。
　　大胡子摄影师转过来，还没凑近娇娇，娇娇又大声哭开了，哭得满头大汗。
　　姥姥走过来，喘着气说，“小祖宗，你又是咋的了？”
　　“姥姥，我又不能见到妈妈了，我要妈妈，我要妈妈！”
　　“姥姥不是说过，你妈妈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了吗？她将来一定会来找我们娇娇的！”
　　“不——”娇娇嚷，“我有妈妈，老师答应做我的妈妈，她答应给我买玩具，她答应将来和我一起照相！”
　　“那怎么可能呢？那怎么可能呢？现在你就从学校回家了，你要到新的地方去了，那里有很多老师妈妈！”
　　“不，别的娃娃都有妈妈，我也有妈妈，他们都有和妈妈在一起的照片，我没有！我要妈妈，我想和妈妈照相！”
　　这一幕让大胡子逮了个正着，他不失时机地取了两个镜头，友好地笑笑说，“小淘气，你妈妈在哪里，我给你们拍照！”“她在学校里，我要和妈妈一起照相！”娇娇哭着嚷。
　　“小祖宗，越来越不像话了，姥姥不管你了！”姥姥生气，脸上水珠闪着光，不知道是汗水还是泪水。
　　“好，叔叔答应你，这里离学校远吗？”
　　“胡闹！”娇娇的舅舅走过来，“你这么大了还这么不懂事儿，真是的，你没看叔叔忙得满头大汗吗？”
　　“没关系！”大胡子笑笑，喊过来一辆服务车，然后对娇娇舅舅说，“你们派个人一起去，满足一下孩子的愿望！”
　　“谢谢你了！小芬，来，你领着孩子去和刘老师说说！女人见女人谈得拢！”娇娇的舅舅冲娇娇舅妈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