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韵】生死路（15 ）打架风波（连载）

　　打死人了，到底谁打谁？
　　二人挤进人群。刘厂长双手叉腰，将军肚骄傲的挺着，呲牙咧嘴，面目凶恶，旁边两个长得五大三粗的管理人员，也是竖起眉毛一副吃人的凶相。浑身血迹斑斑的刀疤，站在对面，只听他轻微的说：
　　“不是我，不是我。”
　　“你个狗日的，还不承认，跟老子再打！”刘厂长怒不可遏。
　　刘老二一脚踢在刀疤的腹部，刀疤连忙捂着肚子，疼得蹲了下去。刘老三又挥着拳头打向刀疤的后背。这两人是刘厂长的堂弟，在厂里搞些管理工人的杂事情，估计也就此类的杂事。蒋老汉实在不明白，看着一副凶相的刀疤却是这副怂样。
　　周围看热闹的一群工人，无一人上前劝阻。刘厂长凶恶的声音又吼道：
　　“你个狗日的，还敢狡辩？给我交出来。”
　　“不是我，不是我。”
　　话音未落，刘老二和刘老三又上前一顿拳脚，直打得刀疤横躺在地，动弹不得。
　　“看来没得办法，是个不怕死的家伙。”
　　刘厂长的夫人，杨会计，杨芸，站在一旁默不作声，若有所悟，踩着高跟鞋优雅的回了办公室，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刘厂长见老婆已走，凶狠的甩出一句话：
　　“你狗日的还装死！若是有下一次，老子叫你不得好死！”说罢，拍拍衣袖，也回了办公室。
　　刀疤班组的人员才赶快上前扶起他，到工棚烂草铺里躺下，帮他清理伤口。
　　“究竟怎么回事？”
　　“刘厂长的东西被偷了，说是很值钱，怀疑是刀疤。”
　　“鬼扯，为什么不说是别人，不就是欺侮这些无依无靠的远方人吗？”一群人议论纷纷。
　　刘老二和刘老三也鬼鬼祟祟的跟进了刘厂长的办公室，把门一关，谄媚的笑道：
　　“哥，究竟是啥值钱的东西？”
　　“闲事莫管。”
　　“对了，弄点创伤药给刀疤！”刘厂长若无其事的吩咐道。
　　刚刚还凶神恶煞的大打出手，现在又送药，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二人一时没有反映。
　　“叫你去就去，愣着干啥子?我说了，闲事莫管。”刘厂长微怒道。
　　二人拍拍脑袋，讪讪的出了办公室。
　　
　　刘厂长猫着腰来到杨芸办公室，杨芸正在埋头做帐。刘厂长一脸堆笑：
　　“嘿嘿，哪晓得是个要钱不要命的。”
　　“嗯，”杨芸头也不抬。
　　刘厂长看着平静的杨芸，黑色狐狸毛映衬着她白皙的脸颊，干练中平添了几分妖娆，谁不夸自己娶了个好女人，漂亮有钱有本事。但他清楚，相处越久，越觉得二人之间有着遥不可及的距离，杨芸越是镇定优雅，他觉得离自己就越远。说是厂长，还不过是杨家的上门女婿，煤厂所有的一切都与自己没有多大关联。就算是在工人面前，那也是杨芸的话才奏效。
　　“都是我的错，没有保管好。”
　　杨芸却是气定神闲，满不在乎，继续对账。
　　莫不是杨芸已经心知肚明，可是几万元的东西啊，眉头都不皱一下。刘厂长暗中思忖，面上却不惊慌。
　　“你回家看看儿子，前两天碰到老师，说他近段时间不认真，成绩下降了。我们辛苦一辈子，最终还不是为了儿子，浩浩才是最值得关心的。”杨芸说这话时，认真的盯着刘厂长，诚挚的眼神让刘厂长有点晃神，使他一下觉得杨芸其实还是个贤妻良母，为家操心，为孩子着想，他突然有点懊悔，懊悔怎么能嫉妒自己女人的才能？他有点心虚的连忙出了办公室，躲开了杨芸诚挚得让他不知所措惊慌不已的目光。
　　下午出工，蒋老汉忍不住望了一样躺着的刀疤，想不明白，就凭脸上那一道明显的刀砍的痕迹，就知道那不是一个省事的主，那条疤招摇着过去的不驯，如今为何成了这副怂样，当真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蒋老汉心中忐忑，却不敢多嘴，到煤矿是挣钱养家，哪能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过了几日，蒋老汉见刀疤明显好转，已能下地，他忍不住好奇，挑了个没人的时候，凑到刀疤跟前，轻声问坐在床上的刀疤：
　　“怎么不报案？故意伤人是犯法的。”
　　刀疤冰冷的目光突然闪过一丝柔和。
　　“唉！又有什么用？”
　　刀疤低下头，两手扭着漆黑的棉絮，不停的来回揉搓着，说道：
　　“我是远方人，人生地不熟，万一出个意外，也没人帮衬，怕是连家人的最后一面也见不到。”
　　“到底什么东西丢了？”
　　“我也不知道。”说完，便是无尽的沉默，是谁驯服了他曾经的桀骜，是谁磨平了他的棱角，蒋老汉心中突然涌动着一股激流，都是在外卖命讨生活，一时间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情占据了他的心头，这种相似的处境令他感到似乎有一种责任，一种要抚慰弱小，维护弱小的责任，可凭一个卖命的工人，又有什么资格与刘厂长抗衡。
　　蒋老汉心里想着，一边安慰刀疤：
　　“今后要是有什么困难，可以告诉我。大家都是些卖命的人，也好有个照应。”
　　刀疤怔怔的望着蒋老汉，似乎要从他的脸上找出与常人的不同之处。
　　没几天，大福和蒋老汉刚出班，就发现刘老三双手抱胸，站在面前，咖啡色的夹克在猎猎的风中发出恐怖的味道，他一直盯着蒋老汉卸完煤炭，走入洗澡房，然后又看着蒋老汉撩开洗澡房的油纸帘子探出头来。刘老三冲上前，伸出右臂拦在前面，面无表情：
　　“刘厂长找你。”
　　都几个月了，与刘厂长也没见过几次面，找我干什么呢？刘老三表情严肃，恐怕不会是什么好事情。蒋老汉迟疑了一下，望了望那条弯弯曲曲的石子路，那条回家的路，跟着刘老三走了。刘老三还能撺掇有什么好事，自己这一班人从没得罪过他，这又是哪一出？大福担心的望着蒋老汉的背影消失在厂长门口，长叹一声转回工棚等着。
　　刘厂长的办公室不大，也不整洁，地上乱七八糟的扔满了烟头，也不知道是他的杰作还是别人光顾留下的遗迹，蒋老汉望着这满地的纸屑烟头，靠墙的长椅上也堆满了废旧的报纸，似乎还有一层黑漆漆的煤灰，他没特别在意。刘厂长正惬意的窝在办公桌后的仿真皮椅子里，右手轻轻的拍打着陈旧的办公桌，见蒋老汉进来，也不抬头，也不说话，摆出一脸的严肃，看得蒋老汉莫名其妙。良久，蒋老汉终于忍不住问：
　　“刘厂长找我有什么事情？”
　　“没事。”刘厂长像是突然回神似的回答着。随后继续说道：
　　“你回去吧！没事。”
　　这下子蒋老汉更是不明所以，但他隐约感觉到，不会是什么好事。
　　蒋老汉这一耽搁，天就黑了。席辉，邱淑华在家急得团团转，生怕有人突然跑来传达不好的消息，又巴不得马上跑去探个究竟。红英见妈妈抱着弟弟不停的念叨“怎么还不回来，怎么还不回来。”就叫上妹妹一起去公路看看。
　　这虽是寒冬腊月，山里的风格外犀利，把山头上的松树吹得犹如鬼哭狼嚎。但却是一个清朗的夜晚，将圆的月亮挂在山头的树梢上，洒下一层薄雾似的清辉，如果不是心里急切，红英是要欣赏一下这难得的美景的。
　　姐妹俩来到公路上，望着隐隐约约蜿蜒于山间的公路，腊月里没有了虫子的鸣叫，夜安静得诡异，红英下意识地拽着妹妹的手，芬芬的手冰凉。红英侧过头，看了一眼芬芬：
　　“冷吗？”
　　“不冷。”芬芬缩着肩头，浑身打颤。红英心疼的握紧妹妹的手，这个妹妹虽然任性，但却从不惹事，甚至比自己还懂事。
　　两姐妹瑟缩在风中，她们看着月亮慢慢脱离了树梢，像一个断了线的气球，越飘越远。
　　“干脆，我们往里走走，说不定能碰上爸爸。”红英提议。
　　“好！”芬芬回答得很干脆。她们不敢想象，如果没有爸爸，将会是什么样子。
　　顺着公路，两旁都有人家，他们的灯光冲破了月光洒下的神秘，他们的说话声也是清晰可闻，这增加了两姐妹的勇气。他们手挽着手，大步的往里走。在一个拐弯处，因为地势比较狭窄，没有人家。这个阴暗的弯道就像是一个死角，没有丝毫人气。红英望着在风中摇动的松树，干枯的野草，就像是妖魔鬼怪正在摇动着狰狞的头颅，扭动着可恶的身躯。他不由自主的拽紧了芬芬。在此后很多年的日子，她都还记得这个夜晚，这个像是另一个世界的弯道，她总是会控制不住的想，如果那天爸爸没有晚点回来，如果不是这看似微不足道的决定，那么，自己和妹妹的命运是不是就不会纠缠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