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两人来到中式快餐店，在靠窗的位置坐下。这里可以看到大街的景象。繁华的小城，到处是车的影子。街边的大树，黄绿相间，性急的树叶，告别枝干，宛如一只只黄蝶，随风飞舞。或独行，或结伴的行人，踏着停歇的落叶，从快餐店的玻璃窗前经过。
　　点过菜后，石毓明注视着孟春花。她的模样几乎没变，还是那般清纯可爱。只是装束与打扮，使她更显成熟端庄。读书时，学校举行才艺展示活动，每个班推荐一个优秀节目。孟春花的独舞《春之歌》荣获全校一等奖。
　　石毓明清晰地记得，那天在文化宫里，他和同学们坐在观众席上，焦急地等候孟春花压轴出场。当前面的精彩节目过后，美妙的音乐响起，背景灯光闪烁，孟春花身穿草绿色的演出服，手拿一把红艳艳的扇子，翩然登上舞台。只见她动作优雅，热情洋溢，时而如轻云慢移，时而如疾风旋转，时而如小溪奔流。优美的线条，令人赏心悦目。那一把红扇，仿佛万绿丛中最惊艳的花朵，千娇百媚，尽态极妍。每个人都看呆了，陶醉了，直到孟春花下场，才都缓过神来。文化宫里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谁能想到，一向温顺娴静的孟春花，竟是这般才华出众？从那时开始，石毓明的心里有了细微的变化，春花舞姿带来的巨大魅力，唤起他对异性朋友的朦胧好感。
　　孟春花发现石毓明一副痴态，不禁有些难为情，便轻咳了一声。石毓明从回忆中醒来，意识到自己失态了，急忙寻找话题说：“现在，你做哪一行？”
　　“我学习不好，没考上大学。高中毕业以后，就在社会上干些零活。结婚以后，专职做家庭主妇。”孟春花淡淡地说。
　　“你结婚了？”石毓明被自己陡然提高的嗓音吓坏了，他暗暗后悔不该夸张惊讶。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他也不知为什么，听到这个消息，心里有一种不可名状的伤感。为了不让这种感觉表现出来，他努力微笑着，试图消减尴尬，“其实，我认为你的学习成绩不错，只是数学差了一点，不上大学，太可惜了。”
　　“我倒不觉得，因为我压根就不是学习的材料，何必勉强自己呢？我的理想是开一家属于自己的花店。每天跟五颜六色的鲜花做伴，生活在浓浓的花香之中。”孟春花说出了心里话，感觉压抑的心情舒畅很多。
　　“花店？不错。想一想就足够温馨。既然有理想，就应该去实现它。”石毓明想起什么似的，眼前一亮，接着说，“我新认识一个批发鲜花的商人，如果你需要，我可以帮你联系。至于店面，应该选一个好地点。我朋友恰好有一个店面要出租，租金便宜，地点也好。我去找他，租金还能再低一些。”
　　孟春花避开他关切的目光，自己何尝不愿实现理想？但这三年的婚姻生活，如同过着牢狱的日子。邢世杰总以各种理由，反对妻子接触外界，甚至不允许她与任何男性来往。孟春花觉得自己就像笼中的小鸟，虽然食物充足，却毫无自由。
　　还好，这样的日子终于要结束了。想到崭新的生活即将到来，孟春花心里燃起希望，一个女人，要想活得有尊严，就必须自立自强。她鼓起勇气，与石毓明对视，目光里饱含感激之情。
　　“我想，过不了多久，就会麻烦你的。”孟春花心想，离婚之后马上着手开花店。
　　“老同学就不必客气了。只要力所能及，我一定不遗余力。”
　　“这么半天，光说我了。也谈谈你吧？”孟春花对石毓明的印象一直不错。上学时，两人坐在前后桌。石毓明担任学习委员，经常辅导春花功课。不仅如此，他还做过一次护花使者。
　　有一次，晚自习放学，孟春花走在回家的路上，被邻班的一个痞子男生拦住。软磨硬泡，威逼利诱，非要跟春花处对象。恰巧，石毓明从那儿经过，看见春花受欺负，立即冲上前去。
　　两个男生大打出手，一个眼角乌青，一个鼻孔喷血，吓得春花瑟瑟发抖。她大声喊人制止，小路上却没有行人。石毓明从小学过武术，对方虽然高大健壮，但几个回合下来，还是他占了上风，最终将痞子男生打翻在地。
　　石毓明发出警告，如果再纠缠春花，就见他一次，打他一次。果然，受了教训之后，痞子男生再无非分之举。孟春花对石毓明心怀感激，特意买了一支钢笔，表达谢意。像对待兄长一样，格外敬重他。
　　“还记得你送给我的那支钢笔吗？”石毓明笑着说，“我就是用它考上大学的。毕业之后，我应聘到大地商贸公司，一直干到现在。时间过得真快啊，一晃都三年了。”
　　孟春花想起来，大地商贸公司就在人民小区附近，有一个独立的办公大楼，造型极为醒目，像一只振翅欲飞的雄鹰。自己未出嫁时，经常从那幢大楼下走过，偶尔也会驻足欣赏一番。
　　“真羡慕你，在那么大的公司上班。不像我，这几年都不知道怎么度过的。”
　　石毓明预感到春花有难言之隐，却又不好直接打听，便找些开心的话题聊起来。吃过饭，两人互留联系方式，各自回家了。
　　石毓明刚迈进家门，女朋友孙晓彤打来电话。
　　两人是大学同学，毕业后一同来到大地商贸公司。石毓明因表现优异，步步升迁，短短三年时间，已经成为公司高管，主要负责营销，而孙晓彤一直待在秘书办，担任普通秘书。
　　原来，公司来了老客户，需要石毓明接待。石毓明苦笑一下，难得休息一天，也不得安宁。没办法，他只好锁上房门，匆匆赶往公司。与客户谈完业务，已到下班时间。孙晓彤来到他的办公室，也不敲门，径直走了进来。
　　“怎么样，这件衣服漂亮吗？”孙晓彤像一只轻灵的小燕子，张开双臂，原地转了一圈。
　　石毓明正在收拾文件，抬头一看，只见孙晓彤穿着一件高领针织衫，站在办公桌前，面露满足的微笑，模特一般摆着造型。
　　昨天下班后，石毓明陪着孙晓彤逛街，来到一家名牌服饰专卖店。孙晓彤一眼便相中这件标价九百八十八元的针织衫。石毓明嫌贵，劝她不要买。孙晓彤没有坚持，心里却很不痛快。
　　“你到底还是买了。”石毓明略带责备的口气说。
　　“是啊。今天午休的时候，我去买的。你不知道，我多喜欢它。”孙晓彤见他反应冷淡，顿感扫兴，“咋了？不高兴啦？你不给我买，还不让我自己买？又没花你的钱！苦着个脸，给谁看？”
　　孙晓彤的刁蛮和任性，令石毓明越来越无法接受。本来，两人已经商量好，共同努力，贷款买房，然后结婚。可是，按照这样消费，什么时候才能实现目标？
　　“不管是谁的钱，都不能这么浪费。一件衣服，抵半个月工资，你不觉得太奢侈了吗？”
　　“奢侈？你开什么玩笑？”孙晓彤不以为然地说，“买件衣服算奢侈，那别人开豪车，住豪宅，算什么？”
　　石毓明不知怎么回答，眼前的女友，已经变得很陌生了。她似乎背弃从前的理想，对个人奋斗也不再热衷，眼里只有时尚和奢华。石毓明无可奈何。记得读大学时，两人经常吃一个盒饭，并不觉得日子苦。因为爱和理想，心心相印，如今自己没有变，多希望她也保持纯洁的本色。
　　“好了。别生气了。”孙晓彤走上前，挽住石毓明的胳膊，“是我不好。我保证，以后不再乱花钱了。”
　　石毓明心想，衣服已经买了，不可能退掉。再说抱怨的话，只会伤及感情。算了，哪个女孩儿不爱美呢？等到将来条件好了，一定把自己的女朋友，打扮成世界上最美的女人。
　　他冲着她一笑，算是原谅了。离开公司，走在街上，一阵秋天的凉意，扑面而来。夜幕缓缓降临，橙色的街灯亮了起来。临街的商铺，挂着各式各样的广告牌，彩色的灯光，忽明忽暗，变幻迷蒙。孙晓彤穿着针织衫，虽然看上去很美，纤细的身材，姣好地呈现出来，但抵不住晚风的侵扰。她忍不住打起颤来。
　　石毓明心里怪她盲目迷恋名牌，只顾漂亮，不顾健康。可是，摸着她的手，是那么冰凉。他不禁心疼起来，急忙脱下外套，披在她的身上。
　　“我不冷，真的，一点也不冷。”孙晓彤不愿被人同情，更不愿承认自己的虚荣。
　　石毓明帮她系好衣扣，叮嘱说：“天气一天比一天冷了，要多穿一点，小心感冒。”
　　就在这时，一辆黑色轿车停在街边。车窗摇下，司机按响喇叭。石毓明循声望去，然后对孙晓彤说：“这小子咋到这儿来了？正好，咱们搭他的顺风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