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蓝·杂文】高粱地里的英魂 ——从莫言获奖到重读小说《红高粱》
莫言获奖了,这几乎成了当下最炙手可热的新闻。莫言,这个获得过多次国内奖项的著名作家,一次又一次登上电视的银屏上,接受记者无数次的采访。
我记得有段采访非常精彩,记者问他,说书店的书已经销售一空,你是怎么看待这个问题时,莫言无动于衷地说:“这不可能!”他说得非常坚决。记者紧接着又问,很多家书店都打出了书已告罄的牌子,难道不是好事吗?莫言摆了摆手,不苟言笑地回答说:“这对我来说当然是一件好事,但不可能,是媒体的炒作。获得诺贝尔文学奖当然是好事,书卖光了更是好事,但实际并非如此,我从来都没有这么乐观。一本书,无论它获得过多大的荣誉,它也只是一本书。对于中国的读者,尤其是年龄小的读者,你们问他有几个知道莫言的?更别提我的书了。我在中国之所以还算有些名气,这就要归功于张艺谋,如果不是他有几个人知道我莫言,如果不是电影《红高粱》又有几个人知道这部小说?中国人就喜欢跟风,其实这股风一吹就过了,我到是希望我的获奖能引起读者喜爱读书,仅此而已。”
莫言成了新闻人物,可我们又有多少人读过他的书?我也算是一个文学爱好者,可他的书,我竟没有认真仔细地读过。曾在当年《红高粱》电影最火之后,读过他写的《白棉花》,说实话,看过也就忘记了。我又问身边一个虽然不喜欢文学,却也是读书的人我问他莫言,他说,我就知道一部《红高粱》还是因为巩俐……
我看过电影《红高粱》,现在怎么想也只能记起火红的红高粱还有巩俐那火红的嫁衣,至于细节,我真的想不起来多少。
莫言的获奖是因为他的另一部小说《蛙》,这部与我国的国策有关,描写计划生育为主题的小说,对于我来说还是有些陌生。找到这部书翻了几页,有些生疏的感觉,既然想仔细看看诺贝尔文学奖的作品,我还是决定从我熟悉的小说《红高粱》看起……
翻了半天书架,终于从不显眼的地方将这本已冷落多年的小说拿了出来。期待常常使人激动不安,这本书让我莫名其妙地有了一种强烈的兴趣。用了一天的时间,终于将这部当年就红透半边天的小说仔仔细细地咀嚼了两遍,果然有了新奇的不同。
这部小说写的是一篇抗日战争的故事,然而它与以往描写此类题材的小说是如此的不同,它用很新鲜的角度和视角,给读者以强烈的新鲜感。小说中的乡村景色、风土人情甚至是血肉横飞的战争场面都带有浓烈的作者主观意识,小说夹杂着崇高与粗鄙、梦想与现实、欢乐与悲哀等等极其复杂的情感迸发。
为了写这篇文章,我特意重新在电脑上搜索影片,将影片完整地重新看了一遍,然后再打开书。
首先对比是强烈的,当年这部红极一时的影片,开头截取了书中的一个侧面,将女人公九儿放在重点,尤其突出表现她身上泼辣、直爽敢爱敢恨的性格。那一团火一样的红色,始终围绕着她,火红的衣裙,燃烧的轿子,血海般鲜艳而又凄婉的高粱地……
先谈谈对电影的观感。
电影用自己特殊的手法,将平面的语言化为立体,其实中最为突出的有几个场景,其一:"颠轿”一场戏:一条蜿蜒的小路,在黄土高原的空旷,滚滚的黄尘中,几个粗野的光头汉子在大声的歌唱着、颠簸着……他们充分展示自己身上的野性与欲望,高昂的歌声里,有他们无拘无束的狂野。镜头一摇,我们看到了轿内“我奶奶”美丽的容颜和孤独无助的表情,鲜活的呈现出了一种张扬生命的力量。强悍与弱小有了视角上的对比。轿夫们的快乐是一种狂乐的纯自然的表现,光头的汉子有在异性面前表现的强烈欲望,在空旷寥寂的黄土地上的那种狂热是缺乏理性的、完全凭感觉的、粗糙的、原始性的情绪自然地表露。
“酿酒“一场戏:一曲豪迈的歌曲,一群粗野的汉子们,通过作坊里面的大酒缸、大海碗、烟气和来回走动的人们而营造出来一种热气腾腾的气氛,透过银屏我们仿佛闻到了浓浓酒香……画面表现一种强烈的生命力量。
“野合”一场戏:无边无际的高粱地里,火红的高粱在风中狂舞不止,横腰将女人紧握在身的男人,挣扎而又有些渴望的女人……伴随心跳似的鼓声和呐喊似的唢呐声拔地而起……当女人公九儿看清了眼前的男人时,那种复仇与情不自禁的渴望相互交织着,当热血男女激情相拥后,高粱地里响起了粗犷的、无拘无束的歌曲,“妹妹你大胆地往前走,往前走,莫回头……”强烈的表达了生命意识、人性的解放和爱的觉醒。
相对于书来说,电影呈现出的是立体的人物画面,而书中更多的是内心的感觉与细微的心理变化。
初读《红高粱》有些晦涩难懂,人称的转换,大段的心理独白,似是梦呓,分不清哪是现实,哪是回忆。再读《红高粱》,拨开层层迷雾,进而看到了耀眼的明亮。
小说与过去的抗日战争题材的小说完全不同,以往的同类题材的小说,将抗日战争中的战争状态做为重点,或者是在抗日战争的间隙如何组织当地的百姓与鬼子周旋或如何发动广大人民群众……小说采取了别致的写法,虽然也是战争题材,却截取一场伏击战。在整个构思中,更加细腻完整地突出了他对家乡抒发出的无尽情怀,还有对家乡人民的无限热爱。在这片神奇的土地上,发生了太多可歌可泣的英雄人物,也许他们本身并不高大,但在残酷的战争来临之即,他们中人性的大爆发正好彰显出来,令人荡气回肠。
小说中大段大段的场景描写,更有力地推动了主题设置的有力发展。
作者用最真切甚至接近于乡土的语言,围绕着家乡那一处火红的高粱地所展开的无数故事。这里有因强盗劫匪而催生出的复杂多变的爱情故事,还有高粱深处那一曲动人委婉的唢呐声声,以及那些普普通通在高粱地中生、又在这高粱地中死的形形色色的小人物……
小说中的人物,是作品中的灵魂。他们每个人身上都留给读者极为深刻的印象。无论是被日军抓去当民夫,修建胶东公路的刘罗汉还是犯了死罪的余大牙。他们在生死面前毫无惧色,展示了人格的伟大。那个憨直而英勇的哑巴、那个在伏击战中吹号吹到最后一口气的刘大号或是其它人物,他们普通平凡的身上蕴含了强大的意志力,他们与以往的英雄形象差之千里,而且他们身上都存在或多或少性格缺陷,然而,他们面对残酷的战争之时,呈现出光彩照人的崇高的人格力量,这正是他们身上的魅力也是小说的灵魂。
小说在悲壮之中,令人肃然起敬。这些普通平凡人身上,折射出英雄情怀。他们爱自己的祖国,爱自己的家乡,更爱养育他们的高粱地……作者说:“人在临死前的一瞬间,都会使人肃然起敬。”是的,他们身上的精神让我们看到了民族的精神,也是我们这个民族身上所具备的坚韧与坚持。
莫言毫不掩饰自己对家乡的眷恋,他曾用调侃的语气说,别人都渴望冲出亚洲走向世界,而我却离不开养育我的高密……
莫言扎根在自己的家乡,用对家乡人民的深情厚谊一次又一次描写他头脑中的人和事,他对家乡、对生活还有对历史的基本态度,都一一呈现在作品中。
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莫言是红高粱地里的子民,他和这里的乡亲一样爱憎分明。这里的男人敢爱敢恨,敢于担当。而这里的女人都如“奶奶”一样,敢于冲破封建礼教传统,追求内心世界的渴望。小说中的九儿,有着美丽的容颜,她美丽聪颖,真诚热烈。在故乡,她的短暂一生被奉为传奇。高粱地里,催生出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也承载着她的重生,更记录了她的死亡。她短暂的一生,富有传奇,更彰显了人性中的辉煌。
小说中的这场战争,意料其中又意料之外,虽然是预备伏击打鬼子,却谁也没料到会是如此的残酷,他们在毫无外援的情况下,先是牺牲了遭遇冷枪的“奶奶”,更碰上了死也不肯伸出援手冷支队长。在余司令只有三十几人的队伍与装备精良的日军激烈火拼之中,惨烈自不必说……
人总是在绝望之中,生出无穷的力量,他们不屈的个性显现出生命的尊严和至死不渝的决心。
他们视死如归,与鬼子贴身肉搏,队员无一生还,血雨腥风之中,我们所看到的只是这些英魂,他们化作漫山遍野的高粱,用鲜红的热血誓死捍卫自己的尊严和神圣不可侵犯的土地……
莫言总是把视角放在普通老百姓的身上,并在他们身上成功地挖掘出内心世界的闪光点,在对这些普通民众的描写中,他或多或少渗入了现代人的当代意识,这不可避免地对这些人做了一些美化,也是这些人在特殊年代里更趋完美。
仔细阅读小说,我们得出一个结论:过去的并没有逝去……这是小说最根本的一个主题,作者如此深情地描绘了自己的家乡和家乡里的人民,在这片血海般鲜艳而又凄婉的高粱地里,表现了一群普通的民众,他们没有英雄的伟岸也无英雄的情怀,却实实在在进行着英雄的伟业。莫言用这样的方式,来解读他所熟悉和热爱的土地和土地上生存过的人民。这些普通的民众,他们光彩夺目,每个人身上都散发出夺人的魅力。这魅力正是潜藏在这些普普通通人身上的崇高的人格力量。